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初遇

陆青葙第一次遇见靳黎,是在2017年8月23日,那天强台风正面吹袭港城。

凌晨五点多 ,天文台“挂起”八号风球。

这一信号意味着,学校停课、企业停工、港股停市,但,陆青葙暑假兼职的冰室照常营业。

吃完早餐,表姨找出胶带准备贴窗户,防止台风吹裂玻璃,见陆青葙背着个包要出门,不禁用粤语问:“你今日仲要返工?”(你今天还要上班?)

陆青葙走向玄关换鞋子,漫不经心应一声:“系呀。”(是呀。)

“咁出街小心啲喔。”(那出门小心点哦。)

陆青相换好鞋子,回道:“知啦,我走先,姨姨拜拜。”

刚开门,台风信号升级为九号风球。

户外风起云涌,暗灰色云层遍布天空,疾风灌满城市大街小巷,陆青葙不敢停留,趁着还没有下雨,快步走进旺角地铁站。

从尖沙嘴地铁站出来,街上行人明显减少许多,陆青葙沿着商铺林立的街道前行。乌云翻涌,笼罩着这座城市森林,旁边珠宝店玻璃橱窗展示的精美黄金、翡翠首饰,在暗淡天色下,依然闪烁炫丽夺目的光彩。

这里是九龙最繁华热闹的尖沙嘴,前方就是她打工的“宋记冰室”。

在以前,冰室是卖冷饮的地方,慢慢的兼营小吃、茶点……发展成了茶餐厅。老字号冰室的客流量很大,像宋记冰室经营了三十多年,流水一直不错。

如她所料,台风天顾客很少,餐厅里有稀疏两三桌客人正在喝早茶,陆青葙去了更衣室换上餐厅黑色T恤工作服。

9点10分,天文台挂起十号风球。

十号风球,港城最高级别的飓风信号。

有几人用完餐便迅速离开,只剩下三个说普通话的游客,看上去是一家三口,他们好像没经历过台风,十一二岁的女孩惊讶地说:“爸爸,十号风球是多大的台风?”

“得有十四级吧,我们赶紧吃完回酒店。”

收银员接到老板的电话,通知店铺暂停营业,把沙包放在门口挡水,等信号取消。

陆青葙收到消息,便用普通话对三位用餐的客人说:“不好意思,台风信号加强,餐厅暂时停业,请用完餐后离开,也不要在街上停留,尽快回安全地方。”

中年女游客愣愣地看着她:“你的普通话不错。”

陆青葙笑笑:“我父亲是内地的。”

“怪不得。”打量这位长相水灵清秀的女孩,她又忍不住多问一句,“那你妈妈是本地人吗?”

“对,但祖上也是内地的。”

中年女游客愈加好奇:“你还是学生吧?读高几了?”

“马上中五开学,也就是高二。”

中年男人催:“快点走了,你调查人家户口呢。”

送走三位游客,陆青葙顺便把门上写了“CLOSED”的标示牌翻了过去。

……

狂风夹杂暴雨,毫不留情地肆虐港城。

沙包堆放完毕,门关上,大家闲下来,或站或坐地聊天、玩手机,只有陆青葙从背包里拿出平板电脑,认真刷英语阅读题。

有人说读神校的学生就是不一样,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学习。

有人吐槽自家孩子也在上中学,但是不求上进,天天就记得打游戏,将来也不知道能考什么学校。

陆青葙礼貌微笑着应付几声,她就读的拔萃女中,的确被称作港城神校,传闻只要进入拔萃女中,就相当于进入了港三大。

但“神校”的称号,也是大家卷出来的。学校里几乎每个学生都会上补习班,有的人夸张到一个学期八门功课补七门,放学后不是在补习就是在补习的路上,并且大家不仅卷学术,也卷体育、音乐,连夏令营、社交也要卷,万物皆可卷。

不光拔萃女中如此,同门的拔萃男中亦如此,乃至整个港城有所追求的学生,都快卷死了。

陆青葙不敢放松,何况她现在,父亲早已去世,妈妈在英国“失联”,她寄住在表姨家,没有任何资本能懈怠。

这也是她台风天出来打工的原因。

她的时薪不高,每小时五十二块,这个暑假虽然能挣一万多,但报两个补习班就没了。

午饭时间,台风登陆珠海,随着风势渐小雨势增大,老板打来电话,让他们看情况营业。

二楼飘出来的建筑挡了一部分雨,但之前风太大,玻璃门窗全是雨水。

陆青葙拿着刮水器走向门口,顺手将“CLOSED”的牌子翻过来,让“OPENING”展示给路人看。

是在这一刻,一位个子很高的男生撑了把伞,在冰室门口停下脚步。他的视线先落在陆青葙脸上,继而瞥了一眼营业牌子,随后收伞。

英挺帅气的一个男生,穿着双运动鞋,白色袜子,深色运动五分裤被雨水打湿了一截,黑色的宽松T恤布料上写着:I don’t care。他的皮肤很白,嘴唇却很红,一眼看去气血充足,明朗又贵气。

陆青葙注视他,见他似乎要进店,习惯性用粤语说:“欢迎光临。”

男生朝陆青葙微微点头,正要进店,手机刚好响起。

他站在门口一旁接通电话,尔后,流利的京片子脱口而出:“滚,你丫才逃窜,老子被扔到港城来了。”

陆青葙:“……”

京爷啊。

由于爸爸曾在京读过四年大学,说话也会带些京腔,陆青葙听着这口京片子倍感亲切。

玻璃上映出少年挺拔的背影,也映出陆青葙白净的脸庞。她没管顾,只觉得少年的声线偏冷,利落清冽,因此她清洁玻璃的动作特别慢,耳朵竖起来,在风声雨声中默然聆听京腔京调。

电话另一端,林昊轩呲牙笑:“哈哈哈靳爷,你家老爷子真把你打发到那了?牛逼啊!哎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靳黎:“回家?回哪个家,爷还有家?”

林昊轩:“甭管有家没家,你总会想我们吧,总会想我吧,什么时候回京?”

靳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自恋?”

林昊轩:“不会回不来了吧,哈哈哈,你也有今天!那你等着啊,哥们儿有空就去看你。或者,要不然你顺便在那儿找个女朋友得了,也好让学校那些女生死心。我呀,正好趁虚而入……”

靳黎冷声:“挂了。”

“哎等会儿,你读哪所学校?”

靳黎:“读个男校,全是大老爷们,蚊子都是公的。”

“哈哈哈,男校!那不全是和尚?!哎哎哎,那儿有女校吗?”

“你说呢?”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卧槽,林昊轩激动不已:“女校……全是姑娘啊……”

“出息,挂了。”靳黎声音冷凉,“刮台风呢,走半天才找到一家开门的餐厅。”

挂掉电话,靳黎迈着大长腿提步走进冰室,陆青葙终于不再磨蹭,迅速把玻璃上的水清洁完毕。

随着信号改成八号风球,冰室迎来不少食客,陆青葙像往常一样给他们介绍菜单、点单。有份菜品要呈上,陆青葙看了眼单子,是3号桌的客人。

抬眼寻去,唇红肤白的少年坐于一隅,低头安静看手机,几绺碎发落于额前,气质更显隽逸。陆青葙端着那份黑椒牛肉意粉,轻轻放在他桌上。

“黑椒牛肉意粉,请慢用。”

也许是陆青葙的普通话刻意凹得字正腔圆,让他好奇抬眸,点过漆似的黑色瞳仁明亮有神注视于她,下一瞬却嘴角微勾,回复:“Okay,唔该。”(谢谢)

他的发音腔调与本地人无异,英文加粤语的习惯搭配很接地气,像是在这儿生活过。

陆青葙察觉自己有些刻板印象,没准人家是个粤语通,遂报以淡笑:“唔使客气。”(不用客气)

客人越来越多,陆青葙忙着忙着,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稍闲下来,听见负责厅面的两个女同事在八卦:

“头先嗰个靓仔真系好正。”

“系呀系呀,正到爆。”

“十几岁,卜卜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