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应寻站在很高的地方,身旁黑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就在耳边,似乎酝酿着大暴雨,地面震荡,已是千疮百孔,不断有黑气从无数裂缝中冒出。

仙界九重境坍塌,黑色如蚁群的魔军涌入,皆是刀剑相撞、阵法相对的声音,血液、残肢以及滚落的头颅随地可见,又随着一声声炮轰化为灰烬。

大量灵气灌进凡界,与原本遮天的魔气混和,不曾修炼的凡人无法承受仙魔混杂的气息,身体炸开血雾,哀嚎一片。

“天地失序,生灵涂炭,这是您想要的吗?”温润的声音忽然而至,如钟鸣敲击着应寻的头颅。

不过是简单的幻术,应寻抬眼冷嗤:“当然,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我都要带魔族重上仙界。”

“是吗……”随着一声叹息,她眼前的景象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浅褐色眼眸,眼尾平直,鼻梁挺拔,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收紧的下颌骨勾勒出脸部干净利落的线条,本是张极清冷的脸,却因为额头的梅花烙印添出几分妖异。

是她的男宠——段轻羽。

应寻安然呆在凡界帝王的宫殿中,目光打量着他,眼睛微弯,抬起手,“你可以使用魔气了?容嵬的医术当真不错。”

段轻羽单膝跪地,用额头轻触她的手背,“多谢尊上派人为我诊治。”

这是魔族表示恭顺的动作,尽管段轻羽不愿弯曲脊背让这个动作更标准些,应寻还是很满意他的态度。

她已经建好传送阵,即将攻破仙界最后一层屏障,进入九重境,心情分外舒畅,目光流连在段轻羽劲瘦的腰上,欺身扯开他红色的半透明纱衣,露出他结实的胸膛,呼吸贴近他的颈侧:“既然感谢我,就做点让我开心的事吧。”

自她袖间爬出来一只通体漆黑鳞片泛光的蛇,缓缓缠住段轻羽赤着的脚腕,钻进衣服里向上攀爬。

应寻的手指划过他微凉的下巴抚摸着他凸起的喉结。

段轻羽顺从地扬起脖子。空气中浮动出暧昧的氛围,她半蹲下来,黑蛇肆意游走,她嘴角的笑意更浓。

忽然段轻羽握住了她的手腕,应寻不解抬眼,发现他眼睛中不含半点情.欲。

“尊上,仙魔纷争不该牵扯无辜的凡人,您执意进攻仙界,这些凡人全都会死。”

“总说这些做什么?”应寻面露不悦,手指缠住段轻羽,“到时候三界归一,仙魔两族皆是我的子民,凡人死了还清净呢。”

段轻羽因她的动作,身体无法自抑地微微颤抖。

他轻喘几口气,艰难地退开了半步,改用双膝跪地的姿势,态度谦卑:“您答应过我会放弃进入仙界。”

墨色长发披散在地上,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应寻只能看到他脖子后面凸起的骨头。

她的目光完全冷下来,猛的揪起段轻羽的长发,让他迫不得已露出修长的脖颈,黑蛇悻悻地爬回她的袖子。

应寻的拇指掐在他的喉管上,语气嘲讽,“我答应过你又怎样?你可别忘了,你早就不是青羽仙尊,不过是我的玩物,高兴时候玩玩,不高兴了丢一边,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即便我死也不能阻止你。”段轻羽的脸因为缺氧而涨红,额头青筋暴起,眼神直直地看着她。

“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应寻丢开手,觉得厌烦,“跪着吧,跪到我统一三界。”

段轻羽的身体失去控制地倒下,胸口因缺氧剧烈起伏,应寻看都没看一眼,甩袖踏出房间。

就在她迈过门槛的时候,背后忽然出现一股极其强大的灵力,气息之危险让她顿时汗毛竖立。

她快速转头,以段轻羽为中心快速聚起大量灵力,使他的纱衣浮动在半空。

太可怕了,即便是大乘期修士自爆内丹都远没有这个威力大,更何况是灵根受损过的段轻羽。

应寻瞳孔紧缩,意识到他想和自己同归于尽!

她调动全身魔气,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惊惧:“你在做什么?快停下来!”

段轻羽在灵力形成的飓风中站起身,半垂的双眸泛出金光,宛若神祇降临,“应寻,我必须阻止你。”

应寻目眦欲裂:“你……”

段轻羽似乎说了句什么。

应寻来不及分辨,因为她眼前只剩下刺目的光芒,顷刻间身体和灵魂被强大的灵气吞噬。

“啊——”

应寻从床上被人踢下来,身上一痛,脸颊贴在冰冷的地板上。

“不睡觉鬼叫什么。”有人嘟囔着。

应寻冷得一激灵,睁开眼睛看到潮湿漆黑的四周,和挤满宫女的通铺,瞬间清醒过来,她又梦见死时的场景了。

上辈子她被段轻羽杀死后没去见阎王爷,反而回到了百年前。

穿着磨皮肤的粗布衣服,吃着粗茶淡饭,不时还要遭掌事厨娘的毒打。

从魔界至尊回到自己最落魄的时候,落差实在太大,她花了很长时间适应。

如今距离重生过去三个月,除了偶尔被死时的噩梦缠上,她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在的身份。

应寻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将她踢下床的厨娘张灵四仰八叉的占领了她的位置,脸上的得意盖都盖不住,一看就是故意的,这人一贯看她不顺眼。

应寻去院子舀了盆冷水,不由分说浇在她头上。

张灵猛的睁开眼,刚要从床上弹起,应寻比她更快一步,跳到她身上,死死捂住她的口鼻把她往下按,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张灵拼命挣扎,扣破了应寻手背的皮肤。应寻连眉毛都没皱,更别提松手了。

周围人已经醒来,可无人敢点亮蜡烛。

现在临近魔神节,是魔界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谁也不敢冒头,生怕被连带着一块惩罚。

应寻就是看中这点才下的狠手,正得意时,突然心口剧痛,手中力道随之一松,让张灵逮到机会,手脚并用地反扑上来,死死压在床上。

张灵见她虚弱,对着她的头又敲又打,揪着她的头发往床上撞。

应寻紧紧咬着嘴唇,尝到了血腥味,这些疼痛根本就是小打小闹,最严重的是,她的心脏疼得像在被万千只蚁虫啃食!

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眼神冰冷,是体内的蛊虫发作了。

其实她本是深渊域主之女,六岁进入培星阁作为魔尊亲卫培养,被种下了蛊毒,十四岁因天赋低下被逐出培星阁,发配到膳房。但体内蛊虫无人帮她解除,每隔三月就要发作一次,必须去魔务署领取解药。若不能及时得到解药,将会全身溃烂致死。

她依稀记得上辈子自己在这段时间领取到的都是品质最低下的解药,勉强能缓解疼痛,保住性命,但对修炼大有害处。

她已经吃了一年,再吃几次连现在筑魔期的修为都要保不住,她是吃过苦头的。

她要彻底解除体内的蛊毒才行。

应寻缓了好一会,脸上已经被打得红肿,终于攒出力气将张灵推下去,忍着剧痛背上包袱出了门。

——

正午刺目的阳光下,凡界临墨镇的空气中都散发着食物的香气,间或有小孩从人群中间穿过,应寻仰起头感受着这份在魔族几乎感受不到的温暖。

她吞了在魔务署领取的劣质解药,立即跟着副总管吴大通过传送阵来到凡界,采购魔神节所需的食材。

这是件肥差,膳房的人都削尖脑袋想要来,应寻为了这次机会就是蛊毒发作也要来,这是她唯一可以办自己事情的时候。

上辈子她当上魔尊后找到了彻底解蛊的方法,根源在于一种由魔目夜蛾变异来的凡界妖兽身上,其血肉内丹都可解蛊,算算时间这会儿正是它出现的时节。

有个拿风车的小孩嘻嘻哈哈撞到应寻身上,给她撞得一踉跄。

应寻眼疾手快,反手推了他一把,小孩摔了个大屁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吴大听见动静,回头盯住她,“都给我仔细点,这些是给魔神准备的贡品,出了差错小心脑袋。”

应寻收起嘴角的笑意。

一行人到达镇上最大的酒楼,唯有吴大一人坐下,其余人一律站着伺候,尤其张灵的亲弟张石,前恭后倨地给吴大端茶倒水,松肩捶背。

应寻瞧着讽刺,以前还真不知道一个小小的膳房副总管都这么嚣张,排场比她当魔尊的时候小不了多少。

她说:“我内急,去趟茅房。”

“滚滚滚。”吴大乜斜着眼,“女人就是事多,不知道带你这贱人出来干嘛。”

应寻充耳不闻,转脚就从酒楼后门出去,跑过两条街,轻车熟路走过一家灵器铺。

店门脸不大,要不是门口坐着的瘦削男子总是有气无力地叫卖一句,真的很容易错过。

应寻这次也差点跑过头,赶紧收住脚,往回走了两步:“齐老板,最近有消息没有?”

“哎。”齐放抬头,眼神放光,“小丫头你可来了,这回有消息了。”

应寻:“快给我说说。”

“跟你之前说的一样,咱们镇西南边的山里出现了一只妖兽,长得像扑棱蛾子,但个头足有一间屋子那么大,飞起来遮天蔽日的,已经伤了三个人。上个礼拜,玄云派来了几个修士除妖,结果妖没杀死,自己负伤两人。不过听说他们求助了仙界,估摸这几天仙界的人要过来。”

这只妖兽对应寻颇为重要,她得听听仙界派的是哪个宗门。

齐放听了她的问题,眼神不屑:“我跟你说了你还能认识不成?”

应寻抿起嘴,她好歹是做过八十年魔尊的人,现在虎落平阳,什么人都能瞧不起她了,她拍了拍桌子:“仙界九重境三百五十七宗,只要叫得上名的我都知道,你只管说。”

“真的假的?”齐放瞪起眼睛,再开口时语气带上些憧憬,“云涧宗,听说过没?那可是下三重境里拔尖的宗门,咱们这些修士要是能进去,真是祖上积大德了……”

云涧宗!

应寻有一瞬间的耳朵轰鸣。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云涧宗?

上辈子云涧宗弟子前赴后继来她这里送死,一个个在魔界大牢里咒骂她是女魔头必定不得好死,皆因为他们的宗主段轻羽被她困在魔界。

那时候她已把段轻羽纳进后宫,绑在床榻,日日磋磨,让他像只被折断翅膀的白鹤,垂死挣扎。

她至今仍记得那种热血上头的感觉,以至于现在回想都有些燥热,赶紧止住回忆。

百年后的云涧宗已跻身仙界上三重境,比现在强盛许多,不可同日而语,她不指望能偶遇什么“熟人”。

她说:“他们要是来了,就按我说的做。”

“行嘞,偷偷给他们放追踪符是吧,包在我身上。”

“多谢。”应寻指着货架,要了二十二张符纸和一个容量最小的储物袋,交钱的时候摸了把见底的钱袋子,少拿了一点,把铜钱摆在柜台上,见齐放要数钱,立马说:“我得赶回去干活了,去晚了要挨打。”

“行!”齐放对这个机灵的小姑娘颇有好感,摆摆手,“快去吧。”

目送着她离开,齐放继续点着手里的钱。

结果他整整数了八遍,次次都差二百文。

应寻这个坏丫头,怪不得溜得那么快!

正骂骂咧咧的时候,他感受到几道灵气向这里靠近。

绝不是寻常修士的气息,齐放点钱的手骤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