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柔儿今日都做了什么?”裴靳目光快速扫过戚屿柔的发髻,语调依旧温和。
“今日还是看二爷送来的那几本古籍,画了两张藻井纹样。”戚屿柔如实回答。
往日裴靳和她对坐,目光总是落在她的脸上,今日却不同,竟只看了她一眼,便拿起矮几上的两张画稿瞧。
戚屿柔心中觉得高兴,略偏偏头,发钗上金子花瓣便反射了蜡烛的光亮,书斋内金光一闪。
裴靳嘴角抽了抽,垂眸放下画稿,来拉戚屿柔的手,“回去吧。”
出了门,没了烛火的映照,戚屿柔头上金钗的存在感便弱了许多,她如今已十分熟悉绿蕉苑的路,虽看不清,却走得很平稳。
回房后,两人对坐用膳,因房内的灯烛明亮,戚屿柔头上的发钗愈发熠熠生辉,裴靳话也比平日少了许多。
吃过饭半个时辰,裴靳便催戚屿柔安歇,她沐浴后总不能再戴簪钗耳环,否则便显得太过刻意,于是披着头发回了屋内。
裴靳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女,乌发如云,肌肤莹白,额心的朱砂痣添了几分妩媚风情,却不显得轻浮,只觉瑰姿艳逸。
比梳妆之后更惹人怜惜。
两人对了两局棋,戚屿柔皆输了,裴靳便牵着戚屿柔上榻歇了。
暖帐之内,香衾之上,娇儿冰肌玉骨,触之生贪,攫住不放,床脚声声颤动。
不一会儿,鲜桃儿的蜜香满帐。
第二日一早起来,戚屿柔只觉浑身酸疼,她只恨夜里睡觉不能满头的金钗,若能,只怕裴靳也没了那事儿的兴致。
但戚屿柔觉得已得了其中关窍,相信只要坚持这种俗气的穿搭,裴靳早晚是要厌烦的,于是接下来几日,金钗由两个变成三个,三个变成五个,耳坠也越发的夸张起来。
这套头面本就是为了添妆充场面,个个都分量十足,不必戚屿柔特意去挑,随手拿出一个便是相当的俗气。
芳晴每日受着荼毒,可又不能说什么,且裴靳又不曾阻止,她一个下人若说实在是僭越了。
这几日,也不知是被戚屿柔的装扮丑到了,还是有事要忙,裴靳并未来别院,戚屿柔日日严阵以待,生怕自己一时疏忽,便前功尽弃了。
这夜,裴靳终于来了,上了立雪楼卧房内,见戚屿柔坐在罗汉榻上看书,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紧紧束在头上,虽是背对着他,却依旧能看见那满头金灿灿、闪亮亮的贵气饰物,耳上还挂着一对颇有重量的大耳饰。
裴靳走至罗汉榻边,垂眼儿瞅瞅戚屿柔,依旧是平和醇厚的嗓音:“我这两日有事没过来,小柔儿可好?”
戚屿柔下榻,微福了福身,娇娇柔柔道:“一切都好,多谢二爷关心。”
那一头的金簪金钗晃得裴靳眼睛疼。
他唇角动了动,坐在对面同戚屿柔说话,目光又落在她身上的粉色衫子上。
本是很衬她肌肤的颜色,偏偏配上了这么些金饰,便有些怪异。
非常怪异。
“小柔儿怎么忽然喜欢起金首饰来?前些日子没见你戴过。”裴靳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戚屿柔早想好了说辞,自然道:“算命先生说我八字轻,过了十六岁生辰,要打一套金饰戴,压一压,这样对运道好。”
这话并不是她随口胡编的,她确实八字轻,小时候赵氏带她去庙里算命,那盲眼的先生给写了一整张的破解方法,诸如起“小禾”这个乳名,八岁前不能去有水的地方,满十六之后要用金饰压一压邪祟等等,戚屿柔也怕裴靳真去查,所以不敢胡乱编瞎话骗他。
“我记得小柔儿说过,小时总生病?何时才好的?”裴靳想起两人第一次那夜,戚屿柔说她的乳名叫“小禾”,好像也是算命先生的手笔。
他素来不信鬼神命数,那时听了戚屿柔的话也只是一笑了之,今日却来了几分兴致,想知道那算命先生还说了什么。
戚屿柔便挑拣了几件无伤大雅的事,含含糊糊说了,裴靳若又细问,她便说那时小记不清了。
裴靳虽在认真听戚屿柔说话,但眼睛总是下意识去看戚屿柔的头上,几次被那金色刺得难受,好像头疾都要犯了,但这关乎人姑娘家的运道,他也不好因自己的喜好而禁止人家戴金饰,只能尽量不去看罢了。
第二日,承喜去宫中的司珍署挑选了许多金饰,掐丝的、镶宝石的,样式精致,却不俗气,亦不是那种大片大片金子的扎眼款式,很适合平日穿戴,这些首饰被送到别院,交给了芳晴。
芳晴一开盒子,便知道是宫中的东西,又见那样式,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日日往戚屿柔头上插俗气的金钗金簪,看着那样一个玉人儿被作践得不能看,简直就是焚琴煮鹤,她心中也很有负担的。
捧着满箱的金饰上了楼,见戚屿柔又在鼓捣自己带来的那个妆奁,她忙献宝似的将手中盒子打开奉上,道:“这是二爷让人送给姑娘的首饰,姑娘瞧瞧喜不喜欢。”
戚屿柔微微一愣,视线落在箱内的首饰上,见实在太雅了,一点都不俗气,可又不好拒绝,只得让芳晴将首饰挑拣放进她的妆奁内。
芳晴正欢喜挑拣着,余光却见戚屿柔从自己的妆奁里拿了个东西出来,惊得手中东西都掉地上了……
这天晚上裴靳没来,戚屿柔一番准备都白费了,她原本在练字,越想心中越气,愤愤然在纸上写了个“王”字,可后面的“八蛋”却不敢写了。
第二日入夜,裴靳终于大驾光临。
他入内,见戚屿柔在写字,虽依旧是背对他,却能看到她头上簪子已换了样式,裴靳笑笑,走到她面前。
戚屿柔下地行礼,裴靳没防备,被一片金灿灿的华光晃了眼。
那是一快大到夸张的金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金锁下边沿还挂着一排金珠子。
少女头上虽换成了雅致金饰,可因脖子上这大金锁,所有的氛围美感都毁了。
“这金锁……有八两重吧?”裴靳迟疑问道。
戚屿柔软声回道:“八两八钱的金锁。”
裴靳又问:“那算命先生可说过金饰每日要戴多久?”
“未说,”戚屿柔脑子飞快转了转,找补道,“但我觉得应是戴的时间越长,越能压邪祟,旺运道。”
裴靳抬手勾住那金锁的链子,往起抬了抬,只觉沉甸甸地压手,关心问:“小柔儿脖子不酸?”
酸!怎么不酸!戚屿柔昨个儿戴了一下午,脖子酸的不行,所以才气愤裴靳没来,自己白受了苦。
“还好。”戚屿柔微微活动一下脖子。
“摘了吧,若是小柔儿当真信金子能旺运道,明日,”裴靳一面将那金锁摘下来,一面贴近戚屿柔的耳畔,小声耳语,“明日我给小柔儿铸一座金屋。”
戚屿柔身子打了个抖,她已成笼中雀,不想再做金屋娇,裴靳随口便说出这样的话,实在让她觉得可恨。
“二爷已送了许多首饰,金屋便不必了。”她垂眸低声道。
裴靳笑笑,拉着她坐在自己怀中,一面揉搓着她的手,一面拿起桌上戚屿柔写的字看。
看到一页写着“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①,笑道:“小柔儿喜欢摩诘居士的诗?”
“随便写写。”
那句诗原是在写完“王”字后添补的,若是裴靳知道她原来想写的是“王八蛋”,不知还能不能笑出来。
用过晚膳之后,戚屿柔去沐浴,穿好衣服后却觉得脖子有些酸,回到房内,这股酸劲儿反而越发厉害。
裴靳还未回来,戚屿柔便先上床去躺着,只觉脖子此时酸上加了几分疼,可又没十分疼,若是因此去寻大夫,又有些大惊小怪了。
捱了一会儿,她听见门响,尚未来得及坐起,屋内的灯烛已被熄灭。
裴靳上榻,伸手将她拉进怀中,隔着薄薄的寝衣磨她,戚屿柔“唔”了一声,裴靳未停手,反倒将她抱着爬伏在自己身上。
戚屿柔“嘶”了一声,裴靳终于发现她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