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齐了?”
笑呵呵的在先生位站定,蔡泽扫了一眼还在慌慌张张找位子的小公子,温声问。
“回蔡大人,都到齐了。”公子扶苏主动起身回答。
“很好很好。”
待那位小公子终于找到自己的案几,带着一副恨不得当场消失的表情坐下,蔡泽满意的捋了捋胡子。他环视殿内诸公子,确认所有人都到位了,这才开始讲话。
他先是发表了一通“蒙王上看重担任学宫学佴,他必将全力以赴不负王上信任的”感言,接着就是对他们介绍他们需要在学宫学习的课程和教授他们课程的几位先生。
首先是那位圆圆胖胖的胡毋敬胡毋大人,他们的第一课便是由他来上。
接着是讲授《商君书》的甘罗。蔡泽说这是学习秦律的基础,《商君书》讲完才会由新任廷尉的李斯李大人来授课《秦律》。
然后是教授礼制的太乐王绾。据说他的先祖出生西周王室,是王室东迁时留下来的一支,对礼乐最是了解。
还有教授算数的平准令隗状。他似乎是嬴政微服私访时亲自发掘的人才,因为才能突出连跳几级直入中央。
最后是指导他们锻炼身体的中尉丞蒙毅。蒙氏一族的荣耀不需多说,蒙毅虽然因为身体的原因无法前往前线打仗,不过指导指导小朋友还是绰绰有余的。
总的来说,星光烨烨,每一位先生都大有来头。
蔡泽说,因为他们现在还小,所以暂时只有这几门功课,等再大一点,功课还会继续增加,希望大家不要辜负“王上的看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大秦美好的明天做建设。
公子斐:“……”
已经从早学到晚了,还能怎么增加啊!公子斐傻眼。
如果说之前他还兴致勃勃的对着先生回忆公孙蓉给他的资料,那听完这句他就只想趴下了。
可惜,当着睽睽众目,就算是不怎么在意形象的他也实在做不出这种事,只能干挺着背僵硬的随大众一起附和。
蔡泽见状,满意的点头,他将先生之位让给胡毋敬,留下一句有什么事就去侧殿找他便带着其他几位先生离开了。
待他出门,胡毋敬便开始上课。
他先是让诸位公子一人准备几支空白竹简和一枚空白木牍——这些侍从准备的书案上都有——然后又命人将事先准备好的大木板抬上来架好,这才悠悠讲起秦王室的历史。
从英明伟岸的君主到政绩斐然的大臣。胡毋敬先是花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大略为诸位公子介绍了一番秦国历史的知名人物。接着,他又开始将才消失没多久的周王室。他用先扬后抑的方式赞扬了周王室先祖的英明神武,然后着重讲后代的昏庸无能。最后总结以史为鉴的重要性,并说等秦朝的历史学完他们还要根据《书》来学习历朝历代的历史。
将他们这一门课的内容大致介绍完毕,胡毋敬提笔在身后的大木板上写下一行大字——玄鸟陨卵,女修生业。
意思是五帝之一颛顼帝的后代女修吞食玄鸟遗落的鸟卵后生下了他们嬴姓最初的先祖大业。
这是嬴姓的起源。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正是开始今天的功课。”敲敲木板,胡毋敬朗声道。
他从大业之子伯益协助大禹治水开始讲,在重点介绍了与帝舜一族的联姻与依靠调训鸟兽而获赐嬴姓的历史后,今天的课文就此结束,接下来便是学习复习的时间了。
他先是带着诸位公子将整篇念了几遍,又逐字逐句的讲明释义,最后命他们依样抄在自己的竹简上。
胡毋敬还贴心的表示不会写的字可以先在木牍上练习几遍,等熟练了再抄到竹简上。
“以后王上检查功课就是检查你们的竹简,要好好保存。”他特别提醒。
公子斐:“……”
怎么这个也要检查啊!
他苦着脸在木牍上练字,一面写完就让待命的侍从拿出去削一层再写。如此几番,他才敢往竹简上写。只是,即便如此,他也写废了五支竹简才终于出了一支比较满意的。
真是太不容易了。
公子斐忧伤。
开蒙的时候他虽然也每天有固定时间习字,但他习字都是在木牍上写大字,几乎没写过这么小的字。这会儿突然来这么一遭简直手忙脚乱。
大字小字写起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公子斐刚开始写的时候好几次都糊作一团,还是胡毋敬来帮他纠正了姿势,讲明要点他才终于能写的像样一点了。
感觉之前的字都白练了。公子斐哭丧着脸想。
在沙沙笔墨中,一节课就这样过去了。在确认每个人都像模像样的抄了一篇课文后,胡毋敬愉快的宣布提前下课。
他笑呵呵的建议公子们劳逸结合,去院子里逛逛放松放松,并提醒他们下节课不要迟到。
“商君的思想十分重要,诸位公子可要好好学习!”他嘱咐。
“一定一定。”
在一片躁动的敷衍中,胡毋敬背着手离开了。他一走,他的儿子胡毋礼立刻受到了全侧殿围攻。
“这字也太难写了!”
“毫无准备啊!”
胡毋礼干笑着求饶。
“让我看看你写的怎么样!”口头谴责就算了,还有上手的。只见熊庆一把夺过胡毋礼的竹简拿到手中细看,越看眉头越深:“好啊!你果然在家提前学习过!”他不甘的大叫。
这又引起了殿内其他人的注意。
“给我看看!”
“哇你写的真好!”
竹简在众人手中传阅,胡毋礼阻拦不及,只能欲哭无泪。
“看完了记得还给我!”他摊在案几上烂摆。
有焦虑自己写不好的,羡慕其他人写得好的,自然也有坦荡荡对此毫无压力的。王将军家的小儿子王安对此就很淡定。他是王翦将军的幼子,王老将军晚年得子对他疼爱的不行,不求功也不求勇只求儿子平安所以取名为安。
家里对他没要求,王安当然也不会自找麻烦。他既不关心胡毋礼的阿父也不关心胡毋礼的竹简,优哉游哉的收拾了刀笔就跑出去玩了。
“果然还是应该去阻止一下。”
正当公子斐望着王安的背影想自己是出去玩还是在位置上休息的时候,公子扶苏突然道。
公子斐诧异的看向他,他便指了指还在传阅的竹简小声说“这样不好”。
“二弟要和我一起去吗?”公子扶苏问。
公子斐不是很想,但他大兄都这样问了,他觉得拒绝也不是很好。
“在说什么呢?”正好这时候公孙辰也理好自己的刀笔过来了。
“大兄觉得不太好,正想说要不要阻止一下。”公子斐向人群努了努嘴,小声道。
“这有什么,他们不就随笔玩玩么。”公孙辰不以为然。
公子扶苏听了他的话犹豫了一会儿,但很快,他还是决定起身前去阻止。
公子斐与公孙辰面面相觑。
片刻,公子斐叹了一口气,也随他哥而去了——总觉得他这大哥有点直愣愣的,他还是在旁边看着点吧。
“你们在看什么呢?”
正想看看他大兄准备怎么阻止,公子斐就看他面孔一板一副准备呵斥的模样。公子斐一边暗叫不好一边快人一步随便拉了个人高声问。
“看胡毋礼写的字啊,他们都说他写的挺好的。”被拉住的那个理所当然道。他显然还没看过竹简,在人群外伸头伸脑的,被拉住了也没心思关系拉他的人,只一门心思试图挤进去。
“有这么好看吗?”公子斐不是很懂,不过他很庆幸这位小公子平和的态度暂时让公子扶苏打消了呵斥的想法。
“就是不知道有多好看才好奇啊。”带着点不耐烦,被拉住的那位公子终于回头了。不回不知道,一回吓一跳,他赶紧摆正了姿势向两人拱手。
“都说了不用这么多礼。”公子斐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
他也伸头往人群里张望了一下,透过涌动的人头看胡毋礼正在指导一个拿着竹简的人,看着不像有矛盾的样子,他才放心的收回视线示意公子扶苏也往那边看。
公子扶苏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有点不好意思的同公子斐眨了眨眼,微微低头往后退。
只是,迟了。两位公子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周围的注意,他们这会儿想退出也晚了。前面的人群听到动静已经自发为他们让出一条路了——没听到的也被同伴拉着让开了——两人现在与胡毋礼畅通无阻的面对面。
“怎么了?”胡毋礼倒是没搞那些虚礼,直接问。
公子扶苏一时有些语塞,不知该怎么说。公子斐倒是直接,他直说好奇来看看。
“怎么你们也……”胡毋礼无奈,却也没有多想。他直接问人拿了他的竹简来递给公子斐。
公子斐接过好奇的看了看,发现他写的确实不错。因为笔画写的比较细,所以看起来也更干净清楚,一目了然。
“你这字练了多久了?”公子斐问。不管公子扶苏有意无意,他看完反正是将竹简递给他让他也做做样子了。
“刚开蒙就开始了。”胡毋礼苦着脸道,“我阿父说这是史官的必修课,练的我都不想当史官了。”他抱怨。“你们是不知道,我阿父有多鸡毛!他让我每天写五十个字,每个字都要写一百遍!”
这可怕的练习量让周围具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的手还没断吗?”一位公子小声问。
“也差不多了。”胡毋礼伸出手给大家看,“都起茧子了。”
这对他们这个年纪来说确实是太苦,太不可想象了。
“史官也不容易啊。”另一位公子感叹。
“可不就是!”胡毋礼疯狂点头。
短暂的休息时间很快过去,下一节课马上开始。
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一表人才的甘罗也带着一块大木板进来。
或许是因为商君公孙鞅最后确实发起叛乱的原因,甘罗没有对他多做介绍,而是一句“话不多说”带过就开始上课。
和胡毋敬一样,他先是带人通读课文,然后又逐字逐句的释意。因为他的课文比胡毋敬要长许多,又很连贯,他没有像胡毋敬要求的那样逐句抄写,只是在结合秦国现状将文章浅浅的分析了一遍后,要求背诵全文,而已。
这要求让整个侧殿都沸腾了起来,遍地都是哀嚎之声。
“这和让我们全部抄一遍又什么区别?”一位小公子痛苦的问。
“甚至一遍还不够!”另一位颇有自知之明的小公子也叫。
或许是因为甘罗年轻,他的课堂整体气氛都活跃了很多,在胡毋敬的课堂上大气不敢喘的公子们现在也敢说话了。
“至少我不要求字好看。”甘罗笑道。“并且,有自信不用抄写也能背诵的,完全可以不抄。”比如过目不忘的他自己。
诸位公子仇恨的望着他。
“好了,那么接下来该抄的抄,该背的背,下节课抽查哦。”不为所动的拍了拍手,甘罗明朗帅气的为他的第一节课下结语。“如果还有不懂,也可以提问。”他风采斐然的在先生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