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的声音节奏平缓,在室内持续回荡着。
刀刃贴着木材划过,不断有碎屑从五条悟指掌间坠落。他苍蓝的眼眸凝视着逐渐成型的箭杆,几乎不必仔细辨认,就能随手削去歪斜的部分。
武器库空间不大,为了保持通风正大开着窗。
今天有个明亮的白昼,冬日渐冷的风徐徐吹入,推着天光照亮了一根根堆叠起来的、已削磨完毕的木箭。
薄刃刀转过箭锋,落下最后一刀。他将又一根成型的箭矢放入待打磨的篮子里,并不在意自己正被紧盯着。
无意识盯着他看了半晌的泷见冬青有一搭没一搭地调试着弓弦,心不在焉的,差点被割伤手指——
“当心。”头也没抬的五条悟突然开口。
她条件反射地停了一下动作,恰好避开血光之灾。
提醒的人不以为意,继续替她增加武器储备,她却闷闷不乐地低下头。
难得用上的长弓横在膝头,线条流畅,泛着被精心保养的柔光。与平时随身的短弓、如今正在削磨的箭矢一样,都是五条悟从选木料开始一步步亲手制成。
最初只是受限于困窘的经济状况,不知不觉就演变为了习惯。
他生前想必从没做过这些事,和裁布缝衣、修葺房屋一样,起初都带着迟疑生涩,每完成一步就要思考一会,但做得多了,也得心应手。
早几年泷见冬青总回忆起对他的第一印象。
是一座佛像。
富贵享得,清朴也从容——五条悟是从不以外物为苦的。
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十分专注于“我”的性格,因为少有能撼动这内在核心的东西,外显出来,就有些“唯我独尊”了。
他是可以毫不犹豫贯彻自己的意志的人。决定了就尽力去做,不必管路途艰险和结果成败。
泷见冬青学不会这样的心态。
她做一件事,必定有所求。
救人就不希望出现伤亡,喜欢就想得到回应,如果实现所愿之事的途中牵连无辜,大概还要瞻前顾后试图找出两全的办法。
五条悟或许明白她的毛病,总提醒“尽人事就问心无愧”……可她还做不到。
指腹下的弓弦震颤着,让她的气息也不稳。她吸气,提弓站起,撂下一句“我去试射校准一下”,快步走出了武器库。
院落一角钉着靶子,她拈起训练箭,开弓,校准,开弓,校准,一边调整弓弦,一边小声咕哝。
“养孩子……把谁当小孩啊……”
明明现在是她养他——
“咄”的一声,无锋的箭矢没入箭靶。
与此同时,“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散去不知不觉汇聚的咒力,她没精打采地走到门边,一抬头,特殊的深粉短发跃入眼帘。
“早啊,泷见!”来人笑容爽朗,“之前约好过来拜访的。”
……是有这回事。
墙边初遇后,虎杖悠仁跑去探望伊地知洁高,正撞上还没离开的五条悟,引发一番语无伦次悲喜交加的会面。泷见冬青等他哭得差不多了才赶到现场,迎面就被他握住手感动万分地纳入了亲友范畴。
当时五条悟在一旁介绍:“悠仁是我之前的学生。”
泷见冬青笑不出来。
她板着脸否决虎杖悠仁直接叫名字的举动,磨磨蹭蹭地存好他和伊地知洁高的手机号码,留下了事务所的地址和进入方式。
昨天果不其然收到预约上门做客的信件。
盯着来人看了一会,她让开路。
虎杖悠仁还带了伴手礼,特产甜点包装精致,她接过,握着弓的手指指武器库方向。
“五条在那。”
没有急着去见老师,年轻人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她手里的长弓。
“在练习吗?”
“不是。”没有多解释,她带着人到客厅坐下,松开武器,问:“虎杖……”
微微一顿,选了个敬称。
“虎杖前辈,喝茶还是?”
被询问的虎杖悠仁不在意地纠正到:“不用加‘前辈’。水就好。”
喝着水,依然能单方面维持聊天的他把话题引到了院子里的摩托车上。泷见冬青不知不觉开始回应,历数她和五条悟改装车辆的过程,聊着聊着,两人一起凑到了车前。
试驾的虎杖悠仁“噢”、“喔”地惊叹着,在差点撞上院墙前凭借强大的反应神经停住了摩托。
泷见冬青赶过去,无语地攥着车把手,对先是“哈哈哈真的很厉害”、接着亲亲热热地开始夸“泷见你技术很好啊”的他没了脾气。
真该给虎杖悠仁颁个“最佳语言艺术”的奖项,在一众性格稀奇古怪总归不好相处的咒术师里,他的情商简直鹤立鸡群。
她放弃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对你有意见……算了。”她摆摆手,“你去见五条吧。”
面对年轻人始终平和包容的目光,她也微笑起来。
“能重逢是好事。我为五条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