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昂吉安妮的话像一枚枚冰刃扎在那维莱特心上。

那维莱特很难描述他此刻的感受,心里闷闷的,像压着块石头。

仿佛即将倾盆大雨的天空。

他回忆了一番露奈特躺沙发上睡觉的姿势,有一只手臂刻意避开扶手,确实很不对劲。

这件事,是他疏忽了。

露奈特打听到他喜欢品水,一大清早去采露珠,捧着玻璃杯开心地过来。

得到的却是他冷冰冰地打完招呼,丢她一个人在那坐着,那维莱特突然觉得自己简直坏透了。

压抑情绪在那维莱特胸口涌动蔓延。

屋外,乌云翻滚。

露奈特看着骤变的天气,心里一阵诧异,不由得快步朝沫芒宫走去。

等她伸手臂遮在头顶,一路小跑到沫芒宫时,雨点已经大了起来,斜斜的雨丝浸得她的衣服有些透明。

露奈特低头看着自己薄纱材质的衣领,脸色一变。

这样的情况,她根本没法再去见那维莱特。

突如其来的雨迫使大家往沫芒宫附近躲雨。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露奈特不自在地捂着胸口,想找个地方躲雨,等雨停了再回家。

突然身后有人推开门——

昂吉安妮先是不确定,而后开心地喊道:“露奈特!好巧啊,又见面了!”

“嘘。”

露奈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看着昂吉安妮身后的门缓缓关上,露奈特这才松了口气。

明明知道那维莱特不会因为她的出现而有所行动,可露奈特就是害怕……

怕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被他看见。

“嗯?”昂吉安妮不明白她的意思,奇怪地歪着脑袋。

“没什么。”

露奈特依旧伸手挡在胸前,笑容变得轻松。

然后,门再次被打开。

露奈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门后站着神色凝重的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觉得自己有必要向露奈特道歉。

虽然,他好像自从遇见露奈特以来,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向她道歉。

地面已被雨水打湿,不断滴落的雨珠在地上漾出涟漪。

在漫天斜落的雨丝中,那维莱特看见露奈特凌乱的发顶,和她被淋湿的衣服。

大滴的雨打在屋檐上、绿叶上,似乎整个枫丹都在哭泣。

风将露奈特墨色的发丝扬起,她站在飘雨不断刮来的屋檐边缘,感觉每一秒都很难堪。

很奇怪,这一路走来,并不是没有人看见她狼狈的模样。

有她不认识的路人,也有枫丹科学院的学生,但她都不在意。

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那维莱特,她只觉得很难受、很委屈。

也……很想哭。

等待雨停的路人朝这边看来。

“是那维莱特大人诶!”

那维莱特颔首回应枫丹民众的招呼,发现有人的眼神不断往露奈特身上瞥。

他眼神一冷,上前伸手将露奈特揽了过来:“先进房间。”

这冰冷得仿佛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怎么听都像在生气。

露奈特鼓着腮帮,实在想不明白。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又没有得罪他!

越想露奈特越觉得自己委屈,虽然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可这人怎么这么冷漠!

冰块都能被捂融化,他的心果然是石头做的吧!

露奈特低着头,跟随那维莱特的步伐走进沫芒宫,雾气逐渐遍布整个眼眶。

没法改良的双翼机器人、被迫搬家的苦境、不知何时会出现的莫尔根……

每一样都像石头压在露奈特肩上,她努力不去想这些事情。

等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快被压垮了。

那维莱特停下脚步,偏过头,看见露奈特贝齿咬着嘴唇,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没有吭声,连后背抽泣的幅度都很小。

就像个明明很委屈,但不敢大声哭泣,怕被丢在大街上的孩子。

“露奈特……”

晶莹的泪珠落在那维莱特心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伸出手指,轻轻擦拭她脸上的眼泪。

可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越擦越多。

露奈特不想这般的,可她控制不住。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每次哭一会她都会觉得:哭泣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但那维莱特越是温柔地看着她,帮她擦眼泪,她就越觉得委屈。

如果不是理智克制着,她甚至想扑进他怀里好好哭上一场。

昂吉安妮懵了:“露奈特……”

“我……我没事……”

露奈特摇头,给自己找借口:“就是,手有点疼。”

她总不能说,淋雨后被那维莱特看见,是她哭鼻子的原因吧。

多丢脸呀。

昂吉安妮立马举手:“昂吉安妮去拿药!”

露奈特并不想麻烦她的,还没开口婉拒,就见昂吉安妮急匆匆地走出了沫芒宫。

“不哭了,好吗?”

那维莱特抬手,轻轻揉了揉露奈特的头顶,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

露奈特的眼前,是那维莱特眼中的她。

她的耳边,是自己如鼓的心跳。

露奈特无措地抓住那维莱特靠近她的衣摆,呼吸变得急促,甚至忘记了掉眼泪。

“昂吉安妮……”

昂吉安妮怔怔地看着不知道在干嘛的两人,把话补充完整:“把药拿来了。”

“辛苦昂吉安妮了。”

那维莱特接过药水和棉签,问露奈特:“是这只手吗?”

“嗯?”露奈特抬头。

那维莱特修长的手指轻轻掀开露奈特的衣袖,露出她白嫩的手臂。

露奈特弯起手肘,依稀能看见血红的一片。

她一愣,确实没想到自己摔得这么严重。

主要是因为这痛楚跟她被迫变成猫形相比,简直不值得一提。

那维莱特在棉签上沾好药水,左手控住露奈特的手臂,右手轻轻擦拭伤口。

果不其然听见少女隐忍地惊呼声。

那维莱特拧眉。

她真的,太不让龙省心了。

有时间来找他,有时间去见朋友,却忘记处理自己的伤口。

碰上这炎热的夏天,衣袖又挡住了伤口,严重的话,很有可能会灌脓。

想到这,那维莱特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而后,他怕自己又吓到露奈特,不自在地动了动嘴角的弧度。

“可以了,真的可以了!都快结痂了!”

露奈特没法挣脱开,软着声音嘟囔道。

这场景太奇怪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调皮的女儿出去捣乱摔了一跤,老父亲冷着脸帮她处理伤口呢。

露奈特无法判断那维莱特脸上的情绪是什么,但结合昂吉安妮的出现,以及那维莱特对她手受伤的事情一点都不惊讶,露奈特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昂吉安妮将她在收集露珠的过程中摔倒的事情告诉了那维莱特。

正常男人都会很愧疚吧!

于是,露奈特趁机厚着脸皮请求道:“那维莱特,你能不能……让我在沫芒宫租一间小房间住?我会按时给你支付房租的!”

“嗯?”

那维莱特拧紧药瓶,有些诧异地问:“露奈特打算搬家吗?”

“昂,是的。”

露奈特猜想沫芒宫不是那维莱特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有些惆怅:“不行也没关系,我再去找找别的房子。”

沫芒宫作为枫丹最声名远扬的建筑物,是那维莱特办公的场所,也是末代水神芙宁娜的曾经住所。

自芙宁娜搬走后,一过下班时间,整个偌大的沫芒宫就只有那维莱特一个人了。

依照那维莱特对芙宁娜住在沫芒宫几百年的感受来判断,普通人类在沫芒宫生活并非好事。

尤其是近几年七国往来贸易增多,来沫芒宫附近游玩、观赏拍照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

“并非不行,只是……”

那维莱特坦诚相告:“有人形容住在沫芒宫像是‘住在一所动物园里’,这也许……会给露奈特的生活造成困扰。”

动物园?

是指像灯塔一样吗?

露奈特呼吸一滞,看向那维莱特的眼神带着来自同类的怜悯。

可那维莱特神情淡漠,似乎并不在意这样的生活。

露奈特听见自己轻声说:“没关系,我不介意,只要是跟那维莱特在一起。”

话说出口,露奈特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唰地一下脸就红到了耳后根。

昂吉安妮奇怪地指着露奈特:“诶?露奈特的脸好红啊!该不会是伤口感染发烧了吧?”

“没有!”

露奈特伸手贴在脸上,不好意思地小声反驳:“只是……有点热。”

“热吗?昂吉安妮不觉得诶……”

虽这么说,昂吉安妮还是给窗户开了条缝。

那维莱特怔怔地看着露奈特,似乎在思忖她那句话的意思。

少女害羞得不敢看他,粉红的脸蛋比玫瑰还娇艳,那维莱特觉得自己这样盯着人家不礼貌,于是偏开目光——

无意间瞥见露奈特近乎透明的衣服下柔软的肌肤。

意识到那团柔软是什么。

那维莱特瞳孔猛地扩大,逃跑似的偏头望向了一旁关好窗户回来的昂吉安妮。

昂吉安妮说:“雨停了!露奈特,我们去吃饭吧!”

“不行——”

那维莱特开口制止。

然后在一人一美露莘疑惑的眼神下,脱下外套盖在了露奈特身上。

露奈特虽不明就里,还是收拢了罩在身上的衣服。

她随手理了理衣领,动作突地一滞。

她忘记衣服被淋湿了!

该不会——

露奈特攥紧手里那维莱特的外套,慌乱地看向那维莱特。

发现他银发下的耳廓有些发红。

所以……

他看到了吗?

露奈特脑海一阵空白。

才刚降温的脸,蹭地一下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