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一路跟着那波人去到城南一处十分普通的小院儿，之后并未再看见任何人进出。”
“依属下所见，这波人应当是被私下养来专门负责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要想顺藤摸瓜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恐怕还需得花费些功夫。是以属下便自作主张，留了几人在那儿继续蹲守调查。”
“你做得很好。”戚瑶光点点头表示认可，接着若有所思道：“蹲守的人不撤，另派人往老六身上查一查。”
“是。”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发表疑问，唯独林黛玉耐不住好奇。
“公主怎么就有怀疑目标了？”这点原委她也一字不落都听着呢，却是一头雾水，根本不曾发觉有任何疑点。
然而戚瑶光听闻这话却是俏皮地笑了，“你会觉得毫无头绪并不奇怪，毕竟你对本宫的实力一无所知呀。”
等她仔细分析了一波自己这个朝阳公主在夺嫡之争中所占据的分量之后，林黛玉这才后知后觉地瞪圆了双眼。
“所以，躲在背后指使那少年的人必定是有资格争夺……的其中之一。”
“不错。”
而在她的那一群兄弟、侄儿当中，性情最为乖张、行事手段最为阴狠的便要属老六戚明谨。
一怒之下便将薛蟠那坏事儿的给弄废这种事，完全符合他的风格。
“还有方才那少年，虽说身上穿着粗布麻衣，但那双手却十分白皙娇嫩，根本不似穷苦人家养出来的。除此以外，他那看起来过分纤细柔软的身段儿、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一些仪态举止，皆无不昭示着他戏子的身份。”
做戏子的也并不容易，能出头的无一例外都是从小苦练到大的。
功夫练得多了，天长日久便也就深入骨髓了，即便有意遮掩，不经意中也总难免会露出来一些马脚。
方才那少年便是如此，被薛蟠横插一脚时明显慌了，一下子就暴露出来。
“好巧不巧，本宫的那位六皇兄又极爱听曲儿看戏，府里的戏班子就养了好几个，那些个小戏子可是个儿顶个儿的水灵。”
戚瑶光低头呷一口茶，掩去嘴角那一抹冷笑。
她没说的是，戚明谨也是个龙阳爱好者，府里的戏子几乎都是他养的男宠。
倘若那少年果真是戚明谨派来的，保不齐早就已经……能把自己睡过的男宠再送到她这个妹妹身边来，也真是只恶心死人不偿命的臭虫。
暗暗记下这一笔，她便放下茶碗抬起头来，却不想猝不及防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美眸。
小姑娘正直勾勾地瞧着她，眼里写满了崇拜仰慕，小嘴儿一开一合毫不吝啬地赞叹，“不过那一个照面的功夫，公主竟能观察出这么多线索来，可见何其机敏聪慧心思缜密。”
戚瑶光好笑地捏捏她的小脸儿，正欲张口，一名侍卫就走了进来。
“方才卖身葬父的那人正在外求见，只道听人说是公主您叫人帮他父亲收了尸，故此特来拜见叩谢。”
“叫他进来吧。”
“是。”
不一会儿，那少年就出现在了眼前。
“小人拜见公主殿下。”
经过一场撕扯又兼一通狂奔，这会儿少年纯白的孝服上不免沾染了些许脏污，发丝也略微凌乱，看起来很是狼狈。
但他那张俊美的脸蛋却依旧白净无暇，故而整体看起来并不显邋遢，凌乱散落下来的几缕黑发反倒更添一丝奇异的媚色。
甚至就连声音都是那般婉转悦耳，短短一句话仿佛藏了无数只钩子，只勾得人心痒难耐。
可惜，他面对的却是个实打实的事业疯批。
公主殿下的心就如同在菜市杀了十年的鱼那样冰冷无情，面上却勾起唇瓣笑弯了眼，意味不明的眸光有意无意在他的脸上身上流连。
“你叫什么名儿？”
“回殿下的话，小人贱名莫竹。”
“莫竹？”
红唇轻启，舌尖微动。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语气，偏却叫莫竹莫名开始耳根子发痒，仿佛被羽毛轻轻拂过心尖，酥酥麻麻的，直痒到了心底里去。
“方才你不是被人给买走了吗？怎么又找到本宫这儿来？”
“也不知那位公子究竟是得罪了谁，走到半道儿上突然出现一群人，二话不说冲上来便打人，小人瞧着实在害怕，就趁乱偷偷跑了，不过小人也没拿他的银票！”
“后面回去想要将我爹的尸首带走，不想却遍寻不见，问了好些人才知道是殿下叫人替我爹收了尸，这才一路追着找了过来，想着如论如何得给殿下磕个头才行。”
戚瑶光微微点头，淡淡道：“头磕也磕了，就退下罢。”
“殿下！”莫竹忙道：“小人今日本就是卖身葬父，既然殿下替小人安葬了父亲，那小人往后便是殿下的人了……”
“不敢欺瞒殿下，为了给我爹看病，家中早已变卖了所有，如今就连个容身的屋子都没了，可谓实在走投无路。”
“今日自卖自身既是为了叫父亲好体面地走完最后一程，同时也是为了给自己寻一个容身之所，求殿下别撵小人离去，小人什么粗活儿重活儿都能干，只要殿下能给口饭吃就够了！”
说完就“砰砰砰”连连磕头，一下一下砸得实木地板发出阵阵闷响，可见是没有丁点儿水分。
不一会儿，那洁白的额头就红了一片，狼狈的模样衬着身上那一袭惨白的孝服，整个人显得可怜极了。
戚瑶光沉默片刻，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公主府也不缺你这一张嘴，往后就好好当差罢。”
充满怜悯的话语令莫竹顿时欣喜若狂。
可倘若他敢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她的目光是何等冰冷无情，甚至流露出一丝戏谑，如同在看什么滑稽的跳梁小丑一般。
“来人，先将他送回公主府去，叫郎嬷嬷给他安排个差事。”
“谢殿下仁慈！”
莫竹感恩戴德欢天喜地地走了，全然不曾注意到身后众人眼神中流露出的充满寒意的怜悯。
“公主是早预料到他会得救，甚至还会不死心想法子找上来吗？方才您打发人去埋了那老者，其实就是给了他一个黏上来的借口？若不然，其实官府之人也根本不会放任一具尸体就那样躺在闹市而不管。”
现在的林黛玉就像是一块干瘪的海绵，迫不及待想要汲取水分充实自己。
她很聪明，也看出了公主将她带在身边，处理事情毫不避讳不说，还会很耐心很仔细地解答她的疑问，也是打心底存着教导的心思。
故而，她便更加肆无忌惮了些，心里存疑便直接问了。
果然，戚瑶光对她的敏锐很是欣慰。
笑道：“本宫猜他背后的人应当不会便宜了薛蟠那个呆霸王，不过却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能预料到他会立即得救。”
其他的却并未反驳，显然就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林黛玉继续试探着说出自己的猜想，“如今人家既是盯上了公主，那便不可能轻易放弃，一计不成终有第二第三计，倒不如顺水推舟，将这颗已然暴露的钉子直接收下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总好过将来再有什么更隐晦的计谋，打个措手不及。”
“此乃其一，其二……”
戚瑶光笑了笑，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这场算计其实并非天衣无缝，甚至可以说得上漏洞不少，聪明点的不难看出违和之处，可本宫偏却着了道儿。”
如此一来旁人会怎么看她？
只会更加深她娇纵跋扈、不甚精明的印象。
毫无疑问，会叫人打心底便看轻几分。
可是，公主为何要故意叫人看轻了去？
林黛玉心中纳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