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不想提这种让人越想越沉重的话,福晋提起另一个事来,“嬷嬷,再过几日新人便要来了,我想着该安排她们住在哪里合适。”

“奴婢觉得,不如将她们安到宋格格和李格格的院子里。”

孙嬷嬷话音刚落,福晋就笑嗔着看了她一眼,“嬷嬷就别说笑话了,”但好歹她脸上的疲惫少了些许,又打起了点精神来,“若真这么做,只怕李格格就要闹翻了天。”宋格格倒是因为性情温弱,不会说些什么,但好歹也是四爷的第一个女人,排挤人家也是说不过去的。

孙嬷嬷抬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也是笑着道,“哎,是老奴糊涂了,还是福晋想得深远。”顿了顿,她没再故意说些俏皮话逗福晋,认真道,“奴婢想着,虽说如今这后院人还不算多,但两个格格同住一个院子也是说得过去的,只是……”

“只是这两个新人里,那位富察秀女却是满洲人,倒不好如此安排了。”福晋往下接过她的话,也明白孙嬷嬷的意思,这八大旗里,一般来说上三旗的人比下五旗的要尊贵些,而满军旗又要比汉军旗的地位高。

富察傅雅便是满军镶白旗出身的,虽比不得上三旗,可镶白旗在下五旗里也占前列,倒是不好过于轻忽对待。

福晋想了想,便道,“我想着,干脆都单独分个院子罢。那位富察秀女住在映月阁,至于另一个……便住在西溪阁吧。”

这映月阁更靠近前院,面积也更大一点,西溪阁的规制相比前者自然都要差一些。

孙嬷嬷自是不会觉得福晋这么安排有错,福晋说完这些,也摆手准备歇息。然而熄灯过后,她却是辗转反侧,一时难以入眠。

福晋想了许多,却都是和这富察傅雅有关。

说来这后院里除了她,剩下的两个格格都是汉人出身,而另一个新格格同样也是汉军旗,到时候这富察傅雅出身反而格格里最高的一个了,然而转念一想,福晋又独自苦笑。

因为这几年下来,她也看出来了,比起满人出身的姑奶奶,四爷明显更偏爱汉女子的精致温婉,那这出身好在此时便也算不上什么优势了。

福晋心中情绪复杂难言,说不清自己到底是盼着这个富察傅雅能够受宠,还是泯然于后院,毕竟对她而言,这两种情况都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另一厢,宋格格侧身看着空荡荡的身旁,想着去年未逾月殇的女儿,又想到不久后便会入府的新人,只觉心中苦涩,戚戚然中竟不知不觉眼角淌出泪水,沾湿了身下的布料。

而李格格这头,躺在床上慢慢摸着自己鼓着的肚子,咬着唇愤愤地想,就算是新人来了,她肚子里可是揣着爷唯一的孩子,谁也争不过她去!

日子便这么渐渐过去,转眼间便到了被指定的秀女们出宫的日子。仅被指为格格的她们自是没有那礼制完备,嫁妆抬上等一系列婚嫁流程资格的,皆是收拾了个包裹,连家都没法回去一趟,便被一顶小轿子从宫里径直送进了府中。

只是两个格格,自是没资格让福晋亲自来接见的,两人下了轿,只匆匆对视了一眼,打了个招呼,便被府里的奴婢引着各自分开,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傅雅想着刚刚匆忙间见到的与她一齐入府的秀女面容,倒是和当时与她同室的刘秀女同款风格,娇小秀美模样,虽然很快就分开了,但隐约察觉人家似乎比她要矮上半个头。

可能是傅雅她这辈子的父亲和母亲都不算矮的缘故,加上她家虽不算富庶,却也并不清贫,从小吃食自是不缺少营养的,于是种种因素下来,不过十五岁,傅雅便长到了四尺九,放现代就是一米六五的样子。

在家时还没太多感觉,等到了今年参加选秀的时候,傅雅就发现自己呼吸到的空气极为新鲜,一眼望去皆是黑漆漆的头顶,称得上鹤立鸡群。

等进了四阿哥府,看看身边那些下人们也大多是比她矮上大半个头的模样,衬得她跟巨人般,傅雅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别想立小鸟依人这种在小妾里为主流的人设了。

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傅雅跨进院子,粗略环顾一圈,只觉得看着还行。

等进了正厅坐下,安排来服侍她的一众下人便上前行礼。

一共八人,四个丫鬟,四个太监。

“奴婢/奴才见过富察格格,给富察格格请安。”

按规制,格格可以有一个贴身丫鬟和一个掌事太监,剩余便都是粗使下人,而前者跟后者做的事不同,身份不同,拿的月例自然也就不同。

傅雅并未急着开口,而是先拿出些碎银放到手边的桌子上,加起来也有五十两了,随即她看向底下的下人,在这种能够将他们的神色收进眼底的情况下,慢悠悠开口。

“我这人喜好清净,不爱折腾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对你们的要求就是心里有数,干好自己应该干的,不该做的事情也别去碰。至于这些,”她点了点那些碎银,“是我作为你们的主子给你们的见面礼,贴身宫女和掌事太监各分三成,余下五人分剩下的四成。”

话音落下,底下的下人们眼神涌动,无措者有,茫然者也有,心思灵动者也有,坐在高位的傅雅尽收眼底。

一时之间正厅内竟安静下来。

心中默数着数字,还未数到十,傅雅便看到有两人眼神起了变化,明显坚定了些,随即便是这两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齐声开口。

“奴才赵德利/奴婢巧琴谨记格格教诲,必恪守本分,不闹事端。”

傅雅露出满意的笑来,“行。这暂时就由巧琴你贴身伺候我,剩下的丫鬟也由你管着,至于赵德利,那些外面做事的跑腿就由你负责了。”停顿了下,她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既做了领头的,以后出了什么事情我只管找你们俩的问题。若你们差事办得好,那这‘暂时’二字自然也能去掉了。”

上辈子当了那么多年的社畜,傅雅对于怎么用人也有自己的逻辑。

首先这贴身宫女和管事太监她就不会要那种怯懦不经事的,这两人都代表了她这个主子,也经常接触府里的人,若显得唯唯诺诺,外人也会跟着看低她,还不如用那些心有成算的。

再就是她不会什么事都抓着,这样只会被鸡毛蒜皮的事缠身,她只需要选出带头的来就行了,而这些带头的为了能一直站在下人们的最前头,自是会拼命看紧其他下人,努力做到更好。

至于他们的忠心,傅雅就更不担心了。

倒不是什么人格魅力,就像当初为何她要自我安慰至少进的是这位雍正的后院呢,还不是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一身荣辱都系在这府里唯一的男主人身上。

他好她不一定好,但他不好那她肯定不会好。

她院子里的下人也是如此,一条小命同样全系在她的身上,自是不会想不开去背叛她。

于是她这一番话说完,巧琴和赵德利飞快对视了一眼,俯首称是,心中既是紧张,又是激动,满心都想着日后如何办好差事好去掉这“暂时”二字。之后傅雅将分赏银的事交给了这两人,也没管他们是如何分的,径自入了内室打算歇息。

别看她是小轿抬出来的,那轿子又小又颠簸,后面又穿着花盆底在府里走了这么些路,她也的确累了。

转瞬便从白日到了黄昏,四爷也从宫里出来。一入府,他便径直进了书房,一路脚步匆匆的,冷着张脸,于是本来等候着的福晋那边的人一时被气势摄住,不敢上前说话。

等到四爷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口了,下人才期期艾艾过来,眼巴巴看着苏培盛。

“苏爷爷,您看这新人进府,主子爷这边是打算……”

苏培盛心中啧了声,斜着眼看他,嫌他不会看脸色,“主子爷今日累得很,说不好是歇在前院还是去后院,你且这般说与福晋便好,想必福晋也心疼主子爷。”

否则难不成还要让四爷迁就格格吗,两个格格而已,什么时候去看都行,再且说了,他可是清楚四爷此时心情不太好,就更加不会为了个格格去四爷面前找不痛快了。

“是,是……”下人点头哈腰,心中也琢磨着没必要为了两个格格太尽心,而且多一个格格受宠就多一个生下皇孙的可能,这对于现在的福晋来说又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就准备这么告退。

谁想四爷耳尖,声音便从书房里传了出来,“外面都嘟囔些什么呢?”

苏培盛轻踢了脚下人的腿,倒没多用力,下人也没躲开就生受着,看着苏培盛进了书房。

没多久,苏培盛身影又再出现,示意他跟着进来。

一进书房,下人便立马跪拜下去,头也不敢抬,“主子爷,是两位格格今日刚进了府里,福晋便派奴婢来说明一二。富察格格被安排在了映月阁,汪格格则是在西溪阁。”

一听富察这名,四爷便是眉头皱了下,听出来是个满族出身的。虽然之前他就知道康熙给他还有大阿哥太子等好几个兄弟的后院指了人,但那时候四爷忙着办差事,好在康熙面前挣多点印象分,根本就没去关注这种小事,只以为又是两个汉女,毕竟之前的格格都是这种身份。

要说满女们的长相也不是丑,只不过四爷的确不太爱而已,他更偏好小巧精致的。

四爷想着这些时,其他人自是不敢出声的,没多久,下人就听到四爷开口:

“跟西溪阁的说一声,爷晚上过去。”

下人一个没忍住,惊讶地抬了下眼,立刻就被四爷注意到了,居高临下看他,神色看不出喜怒,“怎么?没听清?”

下人吓得立马磕头,“没、没有,主子爷的决定,奴才绝不敢有所质疑,请主子爷饶恕,请主子爷饶恕……”他说得结结巴巴,脑门也很快嗑得红了起来。

“行了!”

四爷看得心烦,冷声道,“滚回去做事。”

苏培盛立马使眼神让人将下人拖下去,如果不是他自己不好出手,他恨不得上脚踢。怎么福晋院里出来的人还能这么不懂眼色呢?

先是不懂事的敢对四爷的决定露出异色,然后还这般闹腾的求饶,也就是主子爷不是那等暴躁之人,只是让他滚远点而已。

另一边,被下人告知了四爷的决定后,福晋同样有些意外。她看了眼下人通红的脑门,说了几句敲打的话后,便摆摆手示意下人过去西溪阁通知汪格格。等人离开了,屋内只剩下自己的贴身丫鬟和孙嬷嬷后,她放下记着各处事务的本子。

“你们说,四爷是如何想的呢?”她冷不丁问。

孙嬷嬷跟几个丫鬟看了眼,都看出福晋不知又联想到了什么,便赔着笑道,“这主子爷的心思,奴婢们哪知道呢?”

福晋明白她们不敢妄议这府里唯一的主子爷,便淡淡一笑,“说得也是,”只是她心中想,连她这个福晋很多时候摸不透四爷的想法,明明他们是夫妻啊,“我原以为,爷会先去富察格格房里。”毕竟再怎么说也是下五旗的满女,比那汉军旗的身份高。

她重新拿起事务账本,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道,“看来,四爷的确不喜欢满族出身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