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之前，寡人一直在想后世到底是什么样子，可寡人又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王卿可愿为寡人解惑？”
王知我小小吸一口气，摈弃一切杂念，抬头看着秦王政：“陛下想从哪方面开始了解？政治、经济、军事、文化。”
秦王发现王知我一下就变了，原先气场瑟缩，他发问之后倒是大方坦然起来。
“这些你都有所了解？”
王知我摇头：“说我对这些了如指掌太高估我自己，我只能从我自己的角度来为陛下解说，而且陛下不问我秦之后事吗？”
来之前，王知我和瓷讨论过如果秦王询问秦国后事，他们该怎么回答，瓷给的建议是不说，毕竟他们历史线上的秦二世而亡。
哪怕这个秦拐了一个大弯，可谁知道王知我说出口的话会不会一语成谶，而且蝴蝶效应引发的风暴是可怕的。
两个世界能联系在一起，肯定有未知因素，如果灵秦历史节点和他们一样，那王知我透露未来导致历史改变，他们世界会不会也要承担未知的风险。
最重要的是，秦二世而亡，秦王暴怒几乎没有人能救王知我，而她又不具备面不改色说谎的能力，瓷认为不透露任何未来对王知我才是最好的。
她现在还瞒不住事。
所以这个大雷，王知我必须越早戳破越好，让秦王放弃探究。
室内一片寂静，在这几乎窒息的寂静里，黑龙摆摆尾巴，兴冲冲游到嬴政手臂上，龙头从他脖颈边探出，王知我看不见黑龙，嬴政侧目，黑龙乖乖游下去，重新盘在柱子上。
“寡人想知道如何，不想知道又如何？”
“后世有一种说法叫蝴蝶效应，一只小蝴蝶在秦国境内扇动羽翅，会导致别的地方迎来一场龙卷风。
陛下想知秦之后事，自然是想趋吉避凶，可如果我告诉陛下，陛下也相信我的话，我们避过一些灾祸，但是谁能保证避过灾祸的未来不会更糟糕，那时的未来就没人可以预测了。”
王知我适时挺住话头，等嬴政消化，这个逻辑不复杂，以嬴政的智商不至于理解不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告诉寡人未来的情况可以保证事情一定程度内在你的掌控之下，如果你告诉了寡人，那从话出口的这一刹那，事情的变动就因此开始了？”
“是的。”
秦王很快找到了逻辑矛盾，发问：“依你所言，寡人现在不问，可后续秦国出现天灾，你告知寡人，那未来不也算发生变动了吗？”
“陛下，有些事情是能做，不能说的。”王知我镇定道，在他们决定以这种方式告知秦王政的时候，瓷就扮演了刁钻的挑剔者，各种预案反复分析。
“后世还有一种理论，假如宇宙是一个盒子，盒子里有一只猫，那只猫可能活着，也可能死了，但只要我们不打开盒子，猫就永远处在非生非死的叠加状态。”
“我不说，我们就有无限的可能，可只要一说出口，就等于打开了盒子，猫的生死成了既定，无法改变。”
嬴政若有所思，这种涉及世界底层逻辑的话很容易被人理解，嬴政能做出一番伟业可想而知他心智有多坚定，这种人如果没有十足的理论支撑并不容易说服。但某种程度上，嬴政很惜才，也很听劝，他欣赏任何能为他的帝国添砖加瓦的人才，只要找准方向，并不难说服他。
“寡人可以不问后事，也可以下令不让旁人问你后事。既然如此，除了知后事之外，你对寡人还有什么作用呢？”
总不能花了这么多时间从燕国带过来，真的只是做一个预知后事的假神棍吧。
王知我笑了笑，重头戏来了。
“当然不止如此，陛下，我的国家离你们可是有两千多年的时间。两千年的时间，沧海能变成桑田，更何况是人。”
“你们有「大境」，我们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境」的存在，关于你们的历史资料也被时间的冲刷洗去了大部分，所以我目前并算不了解你们。但我想，只要是人就必然需要粮食，陛下想成就一番霸业，甚至将「大境」收入囊中，人口也不可缺少。
我有办法能令粮食增产的话，对陛下来说这点够不够分量？”
“后世亩产水稻低产田在六百到七百斤左右，高产田在一千至一千二，甚至可以更高，我们那里还有一种杂交水稻，亩产通常在一千二。”
嬴政目光一凝，大脑发懵，一直安安静静的黑龙也呲溜一趟从柱子上游下来，再次在嬴政脖颈边探头望着王知我。
嬴政这会儿也没空管它，脑袋里只有金灿灿的粮食盘旋，先前说的那些都是虚的，什么都没有粮食来的重要，别说农耕社会了，现代工业社会生产力惊人，但你要是断粮三月试试看，除了瓷这种有囤积癖的国家可以稳得住，但也是人心惶惶，其他国家断粮三月，国内立马政局动荡给你看。
“……此非一日之功。”嬴政艰难道，勉强维持住理智，要知道即便是农家、道家、阴阳家，三家全住在田里，一亩地的产出撑死三百斤左右，他说的是以秦国的度量衡来算的两百斤。
毕竟道家、阴阳家并非专精农事之学，只能尽力调节天气对作物的影响，农家可以让作物生长更快、更饱满，却无法对种子本身施加影响。
“陛下英明，这确实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我只是想说，我们有这个技术可以帮秦国提高亩产，况且高产种子陛下不想要吗？”
种子，尤其是良种，他当然想要。可嬴政也知道王知我身上是没有种子的，她的话语再乖巧恭顺，都掩盖不了她想从他嘴巴里套出怎么加速世界链接的意图。
这就是他们抛出来的饵。
但他还真不能不吃，农者，国之大事。
“证明给孤看，只要你提出的办法有效，寡人可以给你秦人身份，让你入境。”嬴政毫不避讳地吐露消息，“破境之人如果想加速世界链接，就必须入境之境。你要加深和我们的联系，你的炁至少要到入室，你的世界才会更快的被吸引过来。”
王知我眼睛一亮，又叽里咕噜讲了一遍步枪LQ01，嬴政拨了少府和少监的人给她，让她自行安排。
双方对此次会谈都很满意。
……
时间紧，任务重。
王知我第二天就直奔少府，秦王将魏湘暂时拨到她身边，供她差遣。
少府令很配合，带王知我走了一圈上林苑，实地考察一圈。
王知我看了一圈都摇头，她想要下等田、中等田还有上等田，三个一起做对比。
上林苑的田地都太肥沃了。
少府令再次带着王知我去了一处皇庄：“这里田今年该休耕了，女公子看看可是你想要的？”
王知我捏了一把土，土质松散，颜色发黄，泥土从手上掉下去手指只有灰尘附着，没有一点水汽。
“好，就这块地了。”
少府令拿出朱笔，从文书上单独划分了一块田给王知我做实验，又派了一人负责和王知我对接，和气道：“王女公子，此后这块田的一切事物都有季英与你对接，我还有其他公务，先走了。”
“少府令慢走。”目送做事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少府令远走，王知我才看向季英。
季英看起来年纪不大，三十来岁的样子，王知我也不客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她没有在房间里找到纸，下意识询问魏湘的时候才想起来秦国应该没有纸，结果魏湘让她稍等。
去宫令那里拿了一叠纸过来，王知我接过一看，纸的质量还挺好。
魏湘说这是魏国「鬼境」产出的特产，往外卖的纸不多，秦宫存量也少，价格昂贵。
王知我淡定点头，现在他们有任何东西都不能让她奇怪了。
“季大人，你看这东西多久能造出来？”王知我画的是曲辕犁，这东西自研发出来之后，在农具这块可谓是大名鼎鼎。
季英既然负责农事，对农具就不可能不了解，看过图样之后，季英就知道这东西下地时农人伺弄田地会更省力。
“东西都是现成的，明天就可以拿来。”季英替同事夸下海口，墨家造东西一向很快，这又不要什么高难度技术，一天时间肯定可以完成。
王知我也不了解秦国的做事效率，只看少府令雷厉风行，季英同样做事果断，想来别的官员也是一样爱岗敬业。
她毫无异议地点头：“那明日便请季大人再来一趟，做个对比实验，一队人用旧农具，一队人用新农具，我们看看曲辕犁实际使用效果。”
敲定了一事，接着就是王知我告知季英如何堆肥，再次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写的密密麻麻，全是堆肥要点。
灵秦肥料使用率不高，大部分肥料肥力无法完全吸收利用，这时候任何食物要不是给人吃的，要不是给家禽吃的，能使用的自然肥料只有粪便和枯枝败叶。
王知我让人去挖上一个坑，高度和深度都有要求，再将收集粪便堆在一起，撒上腐叶，一层一层叠起来，让粪堆自然发酵几天，再撒到田里。
“这种方式堆起来的肥料可以杀死土壤中的虫卵和杂草种子，也可以促进作物生长，减少病虫害，一定程度上增加作物产量。”
季英一边听，一边看手上的纸，魏湘露出一个笑，深藏功与名，王知我不会写这里的字，刚才的曲辕犁，现在堆肥方法全是她昨晚口述，魏湘写下来的。
天刚蒙蒙亮，王知我就从床上爬起来，精神抖擞准备工作了。
“还有一种方法是烧火粪，用杂草、树枝等草木烧烤土壤，草木灰和火烧土混在一起的就是火粪了。堆肥见效慢一些，火粪七到十天就能堆好，我们同样两种办法都试试，看那种效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