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手一涌而上,连后路尽数围死,雨水顺着余绾眉眼滴落,心口处的锥痛令余绾大汗淋漓,连眉眼也不禁拧起。
长鞭如蛇,余绾侧身闪躲,手腕反转,细白尖锐的飞刀击碎雨珠,径直穿过执鞭人的眉心,血淋淋地钉在后头霜雪覆盖的菩提树上。
她夺过长鞭,鞭走游龙,将冲至身前的几人接连打退,衣袍翻飞,身影交错,只听刀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利剑狠狠刺至身前,划破余绾衣袖,挑起一道血珠。余绾手起剑落,剁下此人脑袋,尚来不及收剑起身,便又有几人提刀杀来。
隐在竹林里伺机而动的打手也尽数现身,雨水不断冲刷着地面的血污,青云台上堆积的尸体已无落脚之地,余绾手臂和后背均被大刀划伤,伤痕深可见骨。
耳边是隐在鹤唳风声下的无声厮杀,这场缠斗如此之久,久到大雨不知何时停下,余绾已不记得自己伤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眼前阵阵模糊,仅靠着浓重的血腥气提着精气神。
壮汉手握大刀,领着二三人,将余绾与谢鹤续再次逼至角落处,身后是退无可退的白墙——
一支利箭呼啸而来!
余绾持鞭打退壮汉,手臂处却也被人再添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痕,伴随着孩童的惊呼声,只见高台下的石阶处人影攒动,后山竹林处更是几人弯弓射箭,伴随着几声惨叫,壮汉的手下迅速死伤大半。
壮汉喘着粗气,脸色阴沉,知晓应是护卫赶到,刀锋一转,朝谢鹤续不管不顾杀来:“先将此人活捉,不怕护卫不束手就擒。”
余绾武艺高强,下手狠辣,打手们本就被她打怕,心生畏惧,闻言一窝蜂朝谢鹤续杀去,前来围剿余绾的人瞬间只剩寥寥无几。
血色喷涌,锋利的剑刃割破将眼前最后一人的喉咙,眼前那人瞪大双眸,身体软倒下去,余绾受剑入鞘,从怀中摸出一包药粉。
壮汉本以为能顺利将二人毁尸灭迹,哪成想尽管在竹林里接应的人手尽数出动,依旧与二人缠斗僵持。
眼看护卫快要赶到,壮汉咬碎一口银牙,却也别无他法,只能先将谢鹤续拿下,那女护卫如此忠心,自然会放下屠刀,届时自然能换取一线生机。
却不想此人看着温润君子,先前打斗也是不显山露水,却如此难缠,他们数人围攻,却也拿捏不下,眼见高台下的火把越来越近,后山攒动的人影也越来越近,壮汉杀红眼,心知不能将这二人拿下,今夜定然横生变故。
嘶吼一声,他双目赤红,拼死一搏,就在这时,只见一股如雾般的白烟随风飘来——
随着痕迹寻去,便见余绾不知何时已经杀出重重围剿,立在那颗被霜雪覆盖的菩提树上,冬风吹动着她耳边碎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底下的厮杀。
壮汉瞳孔骤缩,余光却瞥见因粉雾扑面而手下动作一滞的谢鹤续,顿时心头一喜,持刀翻身一跃,沾满血污的砍刀横于谢鹤续脖颈处。
如此顺利地挟持住谢鹤续,壮汉很是意外,欣喜若狂,朝菩提树狂吼道:“你家主子已被我拿下,还不下来束手就擒,不若我便立刻杀了他!”
把玩着手中的白鹤短剑,余绾微微抬眸,肆意的冬风扬起她帷帽上的半截皂纱,吹落素素残雪,隔着朦胧的雪雾和寂静的高台。
余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壮汉握紧刀柄,退后一步,目光忌惮畏惧,唯恐余绾见主子被挟持大怒之下忽然发难。
火光已经冲至半山处,壮汉横刀近上几寸,锋利尖锐的刀锋瞬间划破谢鹤续的脖颈,血珠顿时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滑落。
壮汉再吼一声,逼迫道:“还不束手就擒!”
谢鹤续嘴角是一抹极具讽刺地笑,神色却异常平静冷漠,未见怒色惧色,仿佛一滩幽静的死水,不见汹涌波澜。
他淡淡地扫过余绾,目光凉薄,如玉竹般的脆弱脖颈正在潺潺落血,纵使身处劣势,依旧从容不迫,矜贵冷静,修长的身形卓越挺拔,显得越发冷傲。
不过一眼,他便冷漠地收回目光,眉眼疏离不抬。
“阁下,今夜对不住了。”
皂纱下的声音清冷淡漠,比融化的霜雪还让壮汉心生凉意,他错愕地望着余绾,尚且来不及反应,便见几支飞刀刺破夜色。
壮汉连忙躲闪,飞刀擦着他的胳膊钉在身后青竹上,衣袍被划烂一道口子,好在未伤及皮肉。
心中已然明白三分,壮汉大骂一声,慌忙朝菩提树上看去,果然就见余绾的身影快速掠过层层竹林,隐匿在夜色中,不过瞬息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怒而捶地,壮汉气得眉目狰狞,矮个子少年凑上前,十分费解地看着谢鹤续,纳闷道:“你这护卫,怎么忠心又不完全忠心的?”
壮汉怒极攻心,闻言眼皮狂跳,已经懒得骂这没脑子的蠢货了,揪着他的衣领起身:“你随我一起去追,其余人处理此人后迅速退出寒山寺。”
说罢,就朝余绾离去的方向追去。
余下的打手们面面相觑,踌躇着握紧刀柄,不敢上前。
僵持几个呼吸后,终于有一人按捺不住,大吼一声,持刀上前,朝谢鹤续砍去!
却不想还未近身,只听“噗嗤”一声轻响,那人便口涌鲜血,歪倒在地,死不瞑目。
谢鹤续面无表情地拔出短剑,任由鲜血喷洒在他的清绝的眉眼。
方才还不曾杀生,此时却利落的夺人性命,余下打手震惊地瞪大瞳孔,可眼看火光即将登顶,不敢再久做停留,眉眼闪过一丝狠厉,破釜沉舟地提起刀。
竹叶簌簌作响,随着积雪一起飘落,经过半夜的厮杀,打手面目狰狞,眼眸中密布着杀红眼的血丝,口中发出一道如同兽类的嘶吼。
不过寸土之间,数人便冲到谢鹤续跟前,闪烁着寒光的刀锋被血污覆盖,他们纵身一跃,刀锋近在毫厘,狠辣的眉宇随着近在咫尺的刀锋无限放大——
屋檐上闪出几位身穿夜行衣的暗卫,手持弓箭,拉弓射箭,利箭发出一道尖锐的呼啸声,瞬时便穿破竹叶,狠狠刺入几人的身躯。
猖狂扭曲的神色一滞,鲜血从口中喷涌,手中刀剑落下,几人扑倒在地,没了气息。
漏网之鱼见势不妙,欲逃之夭夭,奈何身影还未掠上青竹,身后便闪出一位手持短剑的暗卫,身影如鬼魅,锋利的刀锋抵上咽喉。
下一刻,脑袋便圆滚滚地掉落在地上。
单膝跪在谢鹤续跟前,暗卫景和拱手沉声道:“殿下,竹林中的人也已处置干净,这些尸体应当如何处理?”
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谢鹤续望着那颗菩提树,淡声道:“摆在这里,通知衙门前来查案。”
“是。”
景和起身,吩咐隐在屋檐上的暗卫退下,自己护在谢鹤续左右,几番欲言又止后不禁说道:“殿下,余家女娘......”
却又没了下文。
伸手接住一簇落雪,谢鹤续瘦削修长,圆润干净的指尖轻捻着薄雪,冰凉的积雪被指尖温度融化,宛如莹润通透的白玉。
谢鹤续淡道:“有话便说。”
景和不敢抬头,低声道:“余家女娘明明已经认出殿下,还在贼人面前请罪,方才为何又头也不回地离去。”
青云台终于重回寂静,簌簌风声在耳边呼啸,惊落层层败竹落叶,浓重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经久不散,谢鹤续轻咳两声。
景和一惊,连忙寻来玄皮大氅披在谢鹤续身上。
雨夜阴冷潮湿,谢鹤续淋了一场冬日大雨,又历经一场打斗,本就单薄虚弱的身子又添了两分孱弱,眉眼间也多了丝苍白。
掏出帕子,将指尖的残雪拭去,谢鹤续忽而短促地嗤笑一声。
景和疑惑:“殿下?”
“她可不是向我请罪。”
将脖颈处的血珠趁势一并擦拭,望着洁白帕上的点点朱红,谢鹤续摩挲着帕上被迎春花簇拥的青竹绣纹,勾了勾唇,只是眼底凉薄一片,并无分毫笑意。
一旁的暗卫正在烧毁打斗时留下的痕迹,谢鹤续踱步至火堆边,熊熊燃烧的火焰跳跃在深邃幽黑的眼眸中。
指尖一松,精致的绣帕便落入火堆,瞬间被烈火吞噬:“她是拿我转移那群人的注意,一边逼着你们不得不出手。”
景和不敢去看被烈火吞噬的帕子,更不敢去看谢鹤续的脸色:“许是知晓我在暗处,殿下贵体不会有损,这才......”
景和话尚未说完,了无终于带着护卫冲上高台,顿时被满地尸体吓得连连尖叫,伴随着哭腔,朝谢鹤续冲来。
谢鹤续揉了揉眉心,景和领命退下之际,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若是下次再遇到余家女娘,我们可要拦下她?”
谢鹤续脚步一顿,竹青鹤纹衣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微微侧颈,下颚锋利清晰:“冥顽不灵,下次相见不必再顾念旧情——”
望着那方被燃烧殆尽的帕子,谢鹤续眸色加深,声音平静淡漠:“直接杀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