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09

“鸦九,让人找个干净点的牢房,把他送回去。”

沈行云显然是认识来人,头也不回,吩咐着人把张正则带回去。

李朝颜等人走了,才说道,“他没有完全信任我们。”

“显而易见。”

张正则虽然没有说假话,但是却隐瞒了什么。

不真不假,才是难辨。

李朝颜不禁下意识地摁压着眉心,试图缓解头疼带来的不适。

师父,你可真是把我害惨了,你徒弟我为了你蹚进了一摊浑水。

“怎么了?”

沈行云看着一脸愁容的李朝颜。

“没事。”李朝颜一秒换了个笑脸,“饿了吧?请你吃好吃的去。”

只是这笑容在沈行云看来,颇有些咬牙切齿,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意味。

出了大狱,李朝颜还真没说假话,带着他就往符离最繁华的大街上去。

“肉包子吃不吃?嗯?”

沈行云和女郎接触得少,不懂为何一个人的脸上为什么能瞬间有那么多的表情,“不……”

“嗯?”

李朝颜一个眼神瞥着他。

“吃,吃吧。”

沈行云匆忙改了口,不是问他吗?

那他到底是该吃还是不该吃啊!

“嗯。”

李朝颜满意了,只是结账的时候看着好像还是不太高兴。

“五香糕?”

沈行云迟疑点头。

“肝脏夹子。”

“卤鸭。”

“芙蓉饼。”

……

到后面,李朝颜也不问了,看哪里人排队就往哪里钻,后面跟着的沈行云双手已经拿不下。

“你吃得完吗?”

沈行云看着再次满载而归的李朝颜问道。

“吃不完,不是还有你吗?”

沈行云沉默不语,他能说他不爱吃这些吗?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李朝颜可不管,眉眼弯弯。反正花的又不是她自己的钱,她还能记得把钱袋子留给裴寂就不错了。

鸦九驾着马车默默地跟在后头,不敢上前打扰。

“东西也吃了,走吧,竹韵居。”

该去看一看第一案发现场了。

鸦九算着时间,再看看自家大人的神色,手中的鞭子精准地落在了马屁上,马儿吃痛撒开蹄子飞奔,激起了一阵尘土飞扬。

他熟练地驾驭着马车,从热闹的大街上穿过,不一会儿,马车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沈行云和李朝颜的身边。

鸦九从马车上跳下来,先是迅速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将目光转向了沈行云,“大人,李女郎安。”

“这是我的护卫。”

沈行云冲他微微点头。

“鸦九。”

鸦九站在马车旁,言简意赅,面无表情地报上姓名来。“李朝颜。”

李朝颜明了,江湖人,双手握拳,回敬一礼。

竹韵居,别看名字风雅得很,实际上据鸦九查到的信息,那就是杨四海一人玩乐的地方。他会把从乐天堂看上的女子带到那过夜,第二天再将人送回去。

“乐天堂?”

李朝颜露出不解,这是个什么地?

“咳咳,就是……是青楼。”

沈行云脸上不禁闪过一丝不自然,干咳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但那双敏感的耳朵却悄悄地红了起来。

“那是符离有名的销金窟,和抱月楼堪称符离双绝。”

他偷偷地用余光瞥向李朝颜,发现坐在对面的李朝颜神游天外了。

沈行云暗自嘲笑自己,没想到平日里总是以冷静自持、沉稳内敛著称的他竟会在这等事情上失了分寸,实在不该,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

就如鸦九所说,自来到符离后,他好像一直在破例。

李朝颜她并没有察觉到沈行云内心的复杂情绪与微妙变化,只是单纯地想到了师父裴寂,要是他真的在符离或者来过符离的话,依师父的性子,不可能没有去过乐天堂。

“到了。”

捕快已经先行一步到了竹韵居,在没得到沈行云的吩咐前,都在外头守着。

“大人。”

竹韵居果然不愧它的名字,三进的院子,既有曲径通幽的小径,也有开阔明亮的庭院。小径两旁,花香袭人。庭院围墙边上,成片的竹林,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主屋内一片狼藉,床上和地上都有散落的血迹。

李朝颜掀了被子,上面的污渍已经干了,床底下有一个掉落的铜盒,里面的东西不见踪影,不过底部似乎还有残留。

李朝颜拿来小刀刮出残余,放到鼻下轻嗅,在手中翻捻,“锁阳,菟丝子,鹿血,淫羊藿……”

“发现什么了?”

沈行云已经搜完外围了,一切正常。

李朝颜让他看盒子,“男郎福音。”

看来杨四海没少带人回来,这么一大盒都空了。

“凶手应该是在床上把人勒死的,然后转移到了福来客栈。凶手把杨四海勒死后,杨四海口鼻处的血滴落到了床上和地面,血迹形状对地上。”

“大人,问过了,附近百姓都说没有看到可疑人员,也没听到呼救声。”

鸦九询问附近邻居回来。

“哎哟——”

“什么人?”

鸦九听见动静,寻着声音来源,把在院子外树上藏着的人揪了下来,扔到沈行云面前。

只见那人跪在地上哼唧个不停,就是不肯抬头。

“鸦九。”

“是。”

鸦九拔了剑架在那人脖子上。

“大人饶命啊,草民就是,就是……路过,对,路过。”

那人异常惊恐,拼命求饶,声音中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叫什么名字?”

沈行云问。

“回大人话。”

“是是,草民周牧安。”

“周牧安?”

鸦九反问。

“是草民。”

周牧安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回道。

“大人,他就是这座别院的主人。”

“冤枉呐大人,我,我什么都没干。”

周牧安又趴了下去,头磕在青石板上。

“没干你慌什么。”

鸦九可不吃这套。

这种人他见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

“大人威严,不是我等这种百姓能常见的人物,自然是怕的。”

周牧安压着内心恐惧,终于不再是断断续续的话。

“我问你,你在树上干什么?老实回话,不然你今晚的去处怕是只能在大狱了。”

“回大人,草民不敢有丝毫隐瞒,是有人说草民家中突然有好多捕快,草民担心出了什么事情,这才想着爬上去看看。”

周牧安一脸苦相,懊悔不该回来。

“五日前晚亥时,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不记得了,这好几天前的事情,谁记得住呀!”

周牧安想也没想回答。

“嗯?”

鸦九继续拔刀贴近周牧安的脖子。

“诶,别别别,我想想,容我想想。”周牧安马上改口,“我想起来了,在在乐天堂,戌时去的,乐天堂的鸨儿还有很多人都能证明,我真是冤枉的啊,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沈行云继续追问,“几时回的这里?”

“就刚刚,草民真的没撒谎。”

“据我所知,这个地段三进的院子也不便宜。”沈行云打量着周牧安身上那套已经是前几年款式的衣物,“以你的身家,不吃不喝也要攒个几年吧。”

周牧安努力想把袖子破洞处藏起来,“是,买不起。”

“但是,大人,借银子可不犯法吧?

周牧安也不怕人知道,反正迟早都会查出来。

“谁借的你银子?你还得起吗?”

周牧安直接红了脸,“慢慢还总是能还清的。”

“谁?”

“就一个友人。”

“我看你是想睡大狱了。”

沈行云声音都重了两分。

“大人,我看这种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如先赏他几个板子。”

李朝颜在一旁看戏,嘴里还嚼着来的路上买的蜜饯。

周牧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说,我说,是杨四海。真的,不敢欺瞒大人。我和杨四海是同乡,幼时逃难到的符离,原是河南道,颍州阜阳人士。”

“为何支支吾吾不肯说?”

“跟官府扯上总没好事,哪敢说呀!”周牧安觉得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壮着胆子抬眼偷偷打量着他面前的人神色,“杨四海每次回来竹韵居都是要待个好几天才走,他给我在乐天堂的账上续了银子,让我十天八天再回来。”

“我想着,反正不用自己掏钱,不花白不花,是以,都是待个十天半个月才走。”要不是听说捕快围了他的院子,苍苍今晚还是他的。

说到这,周牧安又不怕了,他就是喜欢玩玩而已,那些达官贵人哪个不玩,凭什么只抓自己。

“你和杨四海关系如何?沈行云查的是杨四海的案子,若周牧安没说假话,官员狎妓,自会有人来治他们的罪。

周牧安说到杨四海那是一个滔滔不绝,“当然好了,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熟得不得了。大人,你见过有哪个人会借给陌生人一大笔银子吗?没有吧。“

他很笃定,哪有这样的傻子?

李朝颜下意识看向沈行云,他也恰好看向她,二人短暂交汇后又迅速移开,心照不宣闭嘴。

还真有。

谢花眠可不就是那个傻子吗?

与此同时,福来客栈内。

“阿切——”谢花眠摸了摸鼻子,“谁在骂我。”

“九斤是不是你在背后骂我?”

碰巧唐九斤路过,谢花眠逮着人就赖上。

“郎君,别闹,定是你昨夜贪图凉快,踢了被子。”

唐九斤无奈道,心中不免有些担忧,郎君这长不大的性子,将来要如何娶女郎哦,不过郎君幸运,托生在了谢家,家主那么多银子,总归是要交到郎君手上的。

希望哪家女郎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假装瞎那么一回眼吧!

“阿切,阿切——嘿,还没完没了了。”

“郎君借过一下。”挡道了。

再说回李朝颜和沈行云这边。

“不过,大人,杨四海是犯什么错了吗?”

周牧安不解。

“哦,他啊,死了。”

沈行云说得云淡风轻。

周牧安都要吓死了,“死了?不会吧?”

“就死里头呢。”

沈行云给他指了指主屋里头。

周牧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像看到什么令人惊恐的东西一般。两眼翻白,‘啪’的一下,栽倒到了地上。

李朝颜一针扎在了百会穴上,眼看着周牧安再次眼珠子翻白,漠然地看了一眼他,“别睡哦。”

明晃晃的银针拿到他眼前。

“大人,不关草民的事啊。”周牧安哭诉道,猛然想起什么,“大人,我知道是谁杀的,一定是洪三江,他一直和杨四海不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