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洲眉头紧锁,目光如剑,眸色深沉如墨,低沉的声音里藏着淡淡的不悦。
江怀月有些不解,下意识解释,“我只是觉得……”
觉得人与人之间相处,还是互不相欠的好。
但想归想,话可不能这么说,她有种预感,这样说的话他大概会更生气。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
“算了。”
她想了半天才想到的解释,却被轻飘飘的打断了。
路远洲心底叹了口气,眼神似乎藏着千头万绪,却还是勉强朝她笑了笑:“慢慢来吧。”
他声音很轻,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直到进了屋,对方还微微拧着眉,江怀月瞥了他好几眼,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个……”她略有犹豫,“一会儿徐堰要去看外公,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路远洲侧目:“我去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江怀月有些纳闷 。
她十分坦荡。
路远洲看着她,唇角上扬,“我就不去了,我在家等你回来。”
江怀月没多想,只当他是累了,懒得折腾了。
徐堰到的时候江怀月正在陪江华真在院子里喝茶,休闲台几上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正播放着老一辈人所热衷的戏曲,祖孙俩闭眼假憩,好不惬意。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江华真不时跟着哼唱两句,本是女声,他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沉淀,哼出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外公,我来看您了。”
祖孙两双双睁眼,江怀月知道他要来的,倒也没什么反应,朝他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了。
“小徐来了?”江华真将戏曲暂停,对他招了招手,态度算不上冷淡,但也算不上多热情,“快坐。”
休闲椅只有两把,他两躺着呢。
徐堰将东西放下,在一旁普通椅子上坐下,“知道您病了,一直想来看您,就是这段时间太忙了,您不会怪我吧?”
徐堰来过家里好几次,江华真起初对他印象还算不错,他也看得出自家孙女对人家有意思,本以为两人互有好感,便想着借自己病情的事帮他们一把。
没想到……
他倒是乱点鸳鸯谱,自作多情了。
害得小月颓废了好几天。
不过幸好,路远洲应该是个可靠的。
想起自家孙女前段时间的模样,他对徐堰难免有些意见,也没之前热络了。
“我身体还行,你们年轻人以事业为重是应该的。”
徐堰没注意到他态度的变化,不动声色观察了一下四周,阿姨给他倒了杯茶后就回屋里看电视了,所见之处并没有第四个人存在的痕迹,心下松了口气
“外公,我陪您下象棋吧。”
江华真虽然是个象棋迷,但也并不是很想和他下,他打了个呵欠,推辞道:“还是下次吧,我今天有些累,想回房休息了。”
“那可不行,”江怀月连忙按住了他的手,嗔怪着开口:“医生说您要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保持心情舒畅,您这才出来不到半小时呢。”
江华真抽出了手,瞥了眼徐堰。
和他下棋他心情可舒畅不了。
都说人越老越像小孩,看着江华真这样子,江怀月有些好笑,“这样吧,我把棋盘搬出来,您一边听戏曲一边喝茶一边下棋?”
江华真看了自家情商为零的孙女一眼,终于勉为其难的点头,“行吧行吧。”
得到同意,她立即提步往书房去,除了最开始不咸不淡的打招呼,之后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徐堰一眼。
徐堰看了眼江华真,忙道:“我去看看,帮她一起搬。”
“不用,她……”
江华真可不想他再去打扰自家孙女,正要开口阻止,可终究抵不过年轻人的腿脚快,他话还没说完,人都已经追过去了。
他悻悻的闭上嘴,只得作罢。
徐堰进屋的时候江怀月正在收拾残局。
江华真有时候会自己跟自己对弈,下到最后往往都是胶着状态,这个时候他就会保留棋子,等有灵感的时候再接着下。
她今天穿了件红粉交替的针织吊带,搭配高腰阔腿牛仔裤,露出一届细腰,红色平底鞋与红色吊带同色,成了整身穿搭的一抹亮色。
“你今天真好看。”徐堰走近,状若不经意的笑道:“不过还是白色长裙更适合你的职业,显得温婉大方。”
“我不喜欢白色,也不喜欢穿裙子,更不喜欢被定义。”江怀月将棋子收好放在棋盘上,抬起棋盘,终于看向徐堰,只是那眼神里并没有什么起伏,“况且适不适合,只有我自己说的算。”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她还从来没有对他这么冷淡过。
直到此时徐堰才想起,这段时间约她吃饭喝茶她也都是拒绝的,只是他从来没放在心上。
被三番几次冷淡相对,徐堰心下有些不爽:“你怎么了?”
江怀月:“什么怎么了?”
徐堰:“你这段时间对我总是很冷淡,现在又……结婚,到底是不是真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江怀月笑了笑,眼神却缺乏温度,“况且……”
“我结婚为什么一定非要告诉你?”
徐堰眉头皱得很深,如果之前他只是怀疑的话,现在就确定了。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她对他产生误会了。
“你说,”见他不说话,江怀月向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唇角微勾,步步紧逼,“我结婚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呢?”
江怀月应该是明媚张扬的,但绝对不是这样充满攻击性的。
徐堰有些生气,“我们不是朋友吗?”
“呵,”听到这里,江怀月像是被瞬间抽干了力量,身上无形的压迫散去,自嘲一笑,“对,朋友。”
说着,她眼神一变,“你也说了,我们只是朋友而已,那我就没有必要一定要告诉你吧。”
“怀月,我——”
“还有,”听她这么说,徐堰心里越发惊慌,想要辩解什么,却被江怀月给打断了,“我觉得晚上的饭也不用吃了,你下完棋就走吧,以后也尽量少来家里,朋友就该有朋友的距离。”
她说:“免得让我老公误会。”
徐堰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炸开了,来不及多想,他一把攥住江怀月的胳膊,将人往后一拽!
一时间,黑白混杂的棋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江怀月压制着怒火,低吼道:“你干嘛?!”
她前后态度转变太大了,徐堰受不了,他紧皱着眉头,又怒又疑,“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江怀月满腔怒火与不甘像是被扎了个洞,突然间就泄气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而他有权不喜欢她。
回过神,江怀月态度松了下来,挣开他的手,勉强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这段时间心情有些不好,你多见谅。”
说着她迅速捡起地上的棋子,头也不回的出去了,留下徐堰完全弄不清楚状况,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无力又烦躁。
房间装了隔音棉,况且她有意压低了声音,江华真没听见屋内的争吵,但见她脸色不对劲,也估计是两人不愉快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不舒服的话就去休息吧。”
江怀月现在确实有些难以面对徐堰,便也顺着话往下说,“昨晚是没怎么睡好,那我去休息会,吃饭就别叫我了。”
徐堰出来,正碰上江怀月回房,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江华真却突然喊了他一声,“来吧,下两局我老头子也要休息去了。”
徐堰只得暂时作罢,目送着她离开。
江怀月回房前又跟曹阿姨交代了一下,让她记得提醒外公睡午觉。
回到房间,只觉浑身乏力,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
自作多情这么多年,她真的累了。
她睁着眼,直愣愣的看着天花板,良久,她歪头看了眼窗外,蓝天白云,天气很好。
终于,眼皮仿佛被灌了铅一般沉重,眨眼频率变得缓慢……
日落西山,拂过的风开始带了温度,燕阳的万家灯火慢慢亮起。
不知过了多久,江怀月突然睁开双眼,呼吸急促,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她好像做了一个噩梦,却又回想不起来具体内容了。
她手搭在额头上,浑身乏力,连动都不想动,好久才注意到一旁不断震动的手机。
21:14。
路远洲(六月初七):吃完饭了吗?
路远洲(六月初七):好像要下雨了。
路远洲(六月初七):要不要我来接你?
21:19
路远洲(六月初七):我有点饿了。
路远洲(六月初七):煮了西红柿鸡蛋面。
路远洲(六月初七):要不要再吃点?
21:30
路远洲(六月初七):?
江怀月看得有些纳闷,明明可以一句话就说完的事,他干嘛拆分成几句?
不过,说起吃面,她还真有点饿了。
她在睡前交代过外公别叫她吃饭,他们不会打扰她睡觉,但肯定会给她留菜,但此时此刻,她实在是不想自己动手。
江怀月拿起手机,回复消息。
-五分钟到。
-麻烦少给我放点辣。
-感恩.jpg
回完消息,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醒了一下精神,这才蹑手蹑脚的下楼。
如她所料,外公和曹阿姨都已经睡下了,餐桌上摆着好几样菜。
她轻轻带上门,走过一段鹅卵石路段,一阵风将绿化区树叶吹得哗哗作响,鬼使神差的,江怀月突然抬头看了眼,不免觉得奇怪,“看着不像要下雨啊。”
不仅不像要下雨的样子,反倒月亮高悬,一看明天就是个大晴天。
路远洲面无表情的端坐着,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他手里紧紧的捏着手机,由于过度用力,手背骨节清晰可见,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眉间隐约可见焦灼。
手机那端久久没有回复,他突然起身,快步走到玄关,拿起钥匙,门刚一打开,就听见微信响声,刚掏出手机,突然听见一声惊呼。
“我去!”江怀月刚准备按指纹门就开了,着实被吓了一跳,看着脸色不太对劲路远洲,有些纳闷,“怎么了?”
路远洲眨了眨眼,确认不是幻觉,这才低咳一声瞟了眼收到的消息,沉默两秒后。
“我看好像没有葱了,想去买点。”
真是个烂到家的借口,谁大晚上的开二十分钟车去买根葱。
幸好江怀月没多想,“有葱啊,买了。”
她从冰箱里翻出葱,这才注意到厨房还是干干净净的,“咦”了声,“不是说面做好了吗?”
路远洲:“……”
路远洲:“怕你回来得太晚,坨了不好吃。”
他边说边找了件围裙戴上,拿出两个西红柿,在它们划上“十”字,再将其放到热水里翻滚几圈,接着捞出来,将皮撕掉。
路远洲并不像是会进厨房的人,但出乎意料的,他切菜的动作居然很熟练,看起来十分自信。
江怀月突然就有种辛苦一天,回家看到老婆正在为自己热饭的感觉。
尽管她并没有辛苦一天,路远洲也不是老婆,她还是有点理解为什么男人都想结婚了。
将路远洲这样的人想象成家庭煮夫,实在是有些好笑。
路远洲正在打鸡蛋,听见细微的笑声,他停下动作,回头看她,有些好奇,“怎么了?”
“没,”江怀月正色,靠着橱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见她一脸疲态,路远洲眉头微蹙,“你去沙发上等我吧,很快的。”
江怀月不好意思作坐着等吃,拿起刚才找出来的葱站到了水池前,问他:“需要多少?一半够吗?”
话毕,她往后一退,却突然撞上一道温热的胸膛。
江怀月身子一僵,下意识回头,就见路远洲在她身后,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他高她半个头,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二十公分,眼神交错,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路远洲好像也呆住了,就那种直直的盯着她,眼神越来越奇怪,最后还是江怀月率先反应过来,轻咳一声。
“怎么了?”
路远洲眸色很深,缓缓摇头,身体却离她越来越近,江怀月心跳越来越快,就在准备推开他时,他却从袋子里掰了几根葱下来,“这点就够了。”
江怀月:“……”
她有罪,她脑子不干净。
江怀月三两下将葱洗干净,又有些犹豫的问他:“切细点还是粗点?”
路远洲正往水里下面条,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你喜欢粗的还是细的?”
“我喜欢——”
江怀月话音一顿,突然觉得有些怪异,下意识看向路远洲,显然对方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路远洲:“……”
江怀月:“……”
两人面面相觑,脑子里一堆见不得人的黄色废料,气氛尴尬的落针可闻。
良久,江怀月终于从这种气氛中挣脱出来,自顾自的开始切葱。
“还是碎点吧,味道比较浓郁。”
路远洲深深的看着她,良久声音低沉的“嗯”了声,回过头搅面。
“你喜欢就好。”
路远洲往锅里撒了一勺盐,一侧头,就见江怀月正一脸沉思的盯着他。
他疑惑的挑了挑眉,“怎么了?”
“没事,”江怀月回过神,“你经常做饭?”
“没有很经常,”路远洲不以为意道,“今天刚查的教程,感觉还挺简单的。”
江怀月:“……”
有了路远洲的一番话,江怀月对他的成果其实已经不抱多大希望了,直到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被端到她面前。
鸡蛋被煎得金灿灿的,和汤汁混合在一起,看起来又香又嫩,西红柿的味道很开胃,光是看着她就感觉更饿了。
江怀月试探性尝了一口,立马眼神一亮,竖起了大拇指,颇有些惊喜的感觉。
“你很有学做饭的天赋啊!”
得到肯定答复,路远洲肩膀松弛下来,缓缓露出微笑,“以后想吃什么菜就跟我说,我去学。”
江怀月夹面的动作倏然一顿。
她终于意识到,她和眼前这个男人已经领证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两人大概真的还会在一起吃很多顿饭。
路远洲垂眼看她:“怎么了?”
“没事,”江怀月笑了笑,吹捧道:“学霸就是学霸,学什么都不在话下。”
路远洲吃相很斯文优雅,筷子挑起面条,吹凉,缓慢放入口中,一碗面条,愣是被他吃出了高级西餐的感觉。
江怀月眼神一转,不免想起曹阿姨说的话,深觉有理。
长得帅确实能下饭!
下饭的结果就是江怀月一连吃了两碗,直接躺在了沙发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撑死我了。”
路远洲在她旁边坐下,侧头看了她一眼,掰下一个香蕉,扒了皮,递给她,江怀月道谢,正要接过,却猝不及防听他发问。
“徐堰约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