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似乎比刚才还要安静。
“您放心,”路远洲仿佛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双手置于膝上,眸光微闪,“我不会忘记。”
江华真看着他,沉默半晌。
“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
他没把话说死。
路远洲颔首:“我明白。”
江怀月心里惦念着自己编的瞎话,在厨房也放不下心,生怕路远洲不会说谎,一个劲的扒着门框探出脑袋偷听。
曹阿姨没有亲生女儿,但看着江怀月,也有了种女大不中留的感慨。
江怀月全然不知道她的腹诽,担惊受怕着呢,眼神一转,“外公,您不是喜欢下棋吗?要不让远洲陪您下两局。”
她记得,那时候学校举行象棋比赛,他可是拿了第一的。
她的声音打破了一室沉默,两人朝厨房看了眼,默契的转移了话题。
“对,阿月一直夸您下棋技术好,希望您不嫌弃,指点我几招。”
江华真自然是乐呵呵的答应了。
“正好,我也好长时间没下了。”
路远洲搀扶着外公进了书房,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见他们气氛融洽,江怀月不自觉拍了拍胸脯,终于放松了些。
下棋既能缓解两人的尴尬,又能让他们集中注意力专注棋局,这样就没心思多唠了,露馅的几率也就小了,简直是一举两得。
一直到原本暖和的阳光变得刺眼,天空中朵朵白云都染上了绯色,厨房开始飘出阵阵饭菜香,书房内的两人依旧没有动静。
江怀月不时去送个茶送个水果,两人看到她都会很默契的保持安静,弄得她浑身不自在,总觉得两人在聊她。
实在是好奇,在一次送完茶出来后又压着脚步回去,贴着门偷听里面的动静。可去年为了不打扰外公睡觉,她将楼下这几间屋都重新装修了,材料全都是防噪音的,墙上还装了隔音棉,愣是听不见一点声响。
书房内,茶香混杂着咖啡香,在书籍的海洋中,自有一种悠然自得的闲散。
江华真慢悠悠吃掉路远洲一个“炮”,仿佛不经意的想起什么。
“对了,小月是我娇惯着长大的,她是受不了委屈的 ,往后希望你多包容。”
路远洲懂他的意思,不紧不慢的将“马”移动一步。
“多谢您信我。”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阳光洒进屋内,清风翻动着书架上的书。
江华真声音很轻,带着两分叹息。
“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江怀月不断调整姿势,甚至都把耳朵靠近门缝了,却还是什么都听不见。
曹阿姨端着菜出来,见状只觉好笑。
“你在学校不会也是这样抓学生的吧?”
想起那群熊孩子江怀月就头疼,啥心思都没有了,“我请假马上就结束了,又要去遭罪了,这两天您就别提学校的事了,让我安生一下吧。”
曹阿姨也不再逗她,顺手在她屁股上一拍。
“别听了,叫他们吃饭。”
在发现把两人放到书房自己反倒摸不到动静的时候江怀月已经后悔了,现在终于能把人请出来放在眼皮底下了,江怀月迫不及待的打开门。
“吃饭——”
她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
路远洲修长的手指还捏着一枚“兵”,身子微微前倾,听见动静侧头看她,眉心微蹙,眼里还藏着两分未消的思索。
那一瞬间,江怀月心底忍不住感叹。
学霸这颜值,不混演艺圈真是可惜了。
路远洲逆光朝她看来,侧颜线条利落沉稳,说不出的好看,他微抿着唇,略一挑眉。
“阿月,怎么了?”
“吃饭了。”
江怀月回过神,神色无异的上前扶起江外公,迫不及待的打听,“怎么样外公,他技术怎么样?”
“不错不错,”人逢喜事精神爽,江华真看起来精神好多了,他拍了拍路远洲的肩膀,“以后有空就多来陪陪我老头子,小月棋品太差了,每次要输的时候就偷棋,下着下着我的棋就不见了,我都不愿意跟她玩。”
“……”江怀月无语,“您平时求我陪您玩一局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不是没办法吗,家里除了你就是你曹阿姨,你曹阿姨连“马走日”都不知道,上次直接拿她的马当炮用,翻过一座山就来将我的军,差点把我这把老骨头气得心肌梗塞。”
江华真越说越觉得难以理解,又看向江怀月,“就没见过你们这种技术差棋品也差的人。”
江怀月这次是真的无话可说了,毕竟……
她确实爱偷外公的棋。
“咳!外公!”眼看着路远洲的眼神已经变了,江怀月只觉如芒在背,赶紧打断他的话,“您早上都没吃什么东西,肯定饿了,走,咱先吃饭吧。”
江华真虽然脸上布满沧桑的皱纹,笑声却爽朗。
“你这小妮子,就是怕我揭你的短。”
江怀月瞥了眼路远洲,在对上他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神时只觉老脸都要丢光了。
吃饭时江外公一直招呼路远洲夹菜,比平时话多了不少。
“对了小路,听小月说你们高中就谈恋爱了,你们谁追谁的?”
他这话问得太突然了,丝毫没有过渡,江怀月一个激灵,手一抖,筷子上的菜掉在了桌上。
江华真看向她,又给她夹了块排骨,“你这孩子,怎么害羞得夹个菜都不会夹了。”
江怀月:“……”
他从哪里看出她害羞了?!
她下意识看向路远洲,却猝不及防撞入他深邃的眼眸。
昨天没想到多编点,但事到如今又不能拉着人现编,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路远洲身上。
路远洲垂下眼眸,似在沉思,片刻后抬眼,正准备说话,江华真却突然笑着打断他。
“行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头子还是不打听了。”
江怀月猛的松了一口气,庆幸的看向路远洲,却见他根本没有过关的喜悦,反倒眼神迷离,端起饮料一饮而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吃完饭,江华真还想拉着人继续下棋,好在江怀月还有些分寸。
“外公,这天都黑了,过两天再让他来陪您吧。”
江华真看了看天色,虽然有些可惜,也只能放人。
“行吧,那你送送小路。”
路远洲礼貌的向江华真道别,两人眼神交汇,后者朝他略微一颔首,他才转身跟着江怀月离开。
江怀月将人送到停车场,路远洲挥了挥手准备叫她回去,江怀月却已经拉开车门上了车,掏出刚才藏在怀里的文件,眼神略带忐忑的把其中一份递给他。
“看看。”
路远洲:“什么?”
江怀月挑眉:“你看一下就知道了。”
接过文件,看清上面的字,路远洲兀的愣住了,眉头微蹙,眼神瞬间变得晦暗不明。
“婚前协议?”
江怀月点了点头,路远洲随即翻开文件,他是看文件看惯了的,十几分钟就将文件看完了,脸色越发不好看。
他看向江怀月:“解释一下?”
看见他的眼神,江怀月莫名觉得心虚,“就……婚前协议,你应该懂我意思吧。”
路远洲看了她很久,却微微一摇头,眼里笼罩着一层暗色。
“我不懂。”
江怀月不自觉抿了下唇,还是道:“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外公身体不是很好,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为了能让他安心,我才想着结婚。”
她说着又看向路远洲,“你也说过,因为家里催婚太严重才想着相亲结婚的,但婚姻毕竟不是小事,所以我想着,应该给彼此留一条退路。”
婚前协议被他放在膝上,指尖一下一下在纸张上轻点,他眸色沉沉,声音凉了几分。
“你的退路就是一方若遇到喜欢的人另一方必须无偿离婚?”
江怀月并不觉得自己的协议有问题,以为他是在质疑,立马保证。
“放心,我说到做到,如果哪天你遇到喜欢的人,我绝对不会为难你,立马离婚。”
路远洲:“……”
江怀月见他这样,以为他还是不满意。
“你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说,我再加进协议里。”
路远洲被气笑了。
“双方拥有人身自由权,另一方不得干涉对方的自由。”
“婚姻存续期间,不得与第三人发生实质性关系。”
“双方财产各不相关,任何一方想离婚另一方不得阻拦。”
路远洲声音低沉悦耳,语调缓慢而清晰,“还要增加?”
听这意思应该是不想增加了。
“没意见的话就签字吧。”
手中被塞入一支笔,路远洲沉吟良久,又抬头看了江怀月好久,终于动笔。
——路远洲。
协议一式两份,江怀月将自己那份收好,嘱咐他:“开车注意安全。”
路远洲却喊住了她。
月光洒进车窗,他的眼镜里完整映出她的摸样。
“我什么时候能搬过来?”
江怀月愣了两秒,反应过来。
“这个,不着急吧?”
路远洲轻轻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好吧,我楼上漏水了,屋里总是很潮湿,还想着……算了,我找个酒店先住一段时间吧。”
听他这么说,江怀月罕见的动了恻隐之心。
既然同居是既定的事实,早两天也没什么。
“那就下周吧,我找人把屋子里打扫一遍。”
路远洲答应得很干脆,朝江怀月摆摆手,“晚安。”
看着离开的车子,江怀月顺手扯了片叶子,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满月,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进屋,曹阿姨正在厨房收拾,江外公正在看着新闻联播。
江怀月将手里的叶子一遍遍的对折,眼神转了转,挨着江外公坐下,殷勤的给他捶腿。
一直到新闻联播结束,江华真终于大发慈悲。
“说吧,又犯什么错了?”
江怀月手都酸了,但还是没停,讨好的开口,“外公,你觉得路远洲怎么样?”
“不错,”江外公颔首,神情确实很满意,“这孩子是你阿姨千挑万选出来的,今天一见,确实很不错。”他话音一转,“更何况你和他还是同学,不错。”
打量他神情,江怀月放心了些。
“外公,我跟您说件事,您保证不生气不怪我,行吗?”
江外公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不行,你先说,我再决定会不会生气。”
事情没按照她的预想发展,江怀月停下动作,急了。
“外公!您就答应我吧。”
就这么一个外孙女,江华真就差把人宠上天了,自然是耐不住她撒娇的。
“行行行,你说吧。”
“那您保证不生气,不激动。”
江外公颇为无奈,却又好奇,“行,我答应你。”
江怀月又殷勤的给江外公洗了水果倒了茶,这才道。
“我和路远洲领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