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月回过神,忍不住的鄙视自己。
真是丢脸他妈给丢脸开门,丢脸到家了!
她不自觉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去看路远洲的脸色。
那顿饭吃得她坐立难完,路远洲好像也并不十分情愿的样子,按照学校老师们的相亲经验,这种情况通常就是双方吃完饭,然后礼貌道别,转身互删。
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可现在……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咽下苦水,轻咳一声缓解尴尬。
“你,觉得怎么样?”
路远洲依旧死死的盯着她,思维变得迟钝,整个人仿佛被冻结了一般,无法动弹,眼中情绪翻涌。
“你说什么?”
他盯着江怀月的眼睛,想从那双澄澈的眼里看出些许端倪,态度不自觉带了两分强硬,“再说一遍。”
他这幅样子已经足以表明态度了。
江怀月睫毛微闪,在心底叹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死了。
她揉了揉眉心,扯了个礼貌而疏离的笑,“算了,今天是我唐突了,你就当我没来过吧。”
她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离开的背影却几乎是落荒而逃,手已经摸到了门把手,路远洲终于从震惊中脱离出来,忙喊住了她。
“江怀月。”
他的声音中似乎带着几丝令人难以捉摸的急切,江怀月疑惑回头,猛的陷入他深沉得不见夜色的眸中,心神一颤。
“怎么了?”
路远洲走过去,离她仅有一步之遥,空气似乎停滞了,办公室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他没说话,黑沉沉的眸子隐晦如深海,深邃的眼中藏着两分探究。
良久,就在江怀月打算再次开口询问的时候,路远洲终于有了动静,他轻扶了一下镜框,眼神晦暗,盯着她,嗓音低哑。
他说:“可以。”
可以什么?
江怀月懵了许久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她说:结个婚?
他说:可以。
就这么轻易而举的就答应了?!
学霸做决定这么草率的吗?!!
江怀月这下脑子是真的彻底蒙圈了,等她再次回过神,已经和路远洲面对面坐着了。
她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尴尬,“那接下来该——”
“回家拿户口本,登记。”
陆远洲双两腿自然分开,双手交叠,身子微微前倾,看着江怀月的眼神藏着几分辩不明的意味,“立刻,马上。”
“啊?”
虽然结婚是自己提出来的,但目的达成了,她还是觉得恍惚。
“会不会有点太快了,你要不要再多考虑一下?”
毕竟领证可不是小事。
路远洲却置若罔闻,眼睫低垂,神色温和,唇角还带着一抹笑意,态度甚至称得上彬彬有礼。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江怀月沉默了。
既然他是最好的选择,那早几天晚几天应该也没什么要紧的。
“不用,”想通了这点,她看了眼时间,果断起身:“我们两小时后民政局见就行。”
她像一阵风,匆匆拂过又匆匆离去,全然不顾自己引起了多大的波涛。
好半晌,路远洲看向窗外,缓缓吐出一口气,肩膀也随之松弛下来,眼里浓重的情绪散去。
他叫来助理,淡定吩咐:“去帮我准备些东西。”
两分钟后,张驰一脸茫然的走出办公室。
想起自家老板刚才的吩咐,脑子仿佛被浆糊糊住了,
他都听到了什么?!!
江怀月匆匆赶回家,从电视柜抽屉中找到户口本,手指在金色的居民户口簿几个字上一阵摩挲,眼里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将它放进包里,这才小心翼翼打开主卧房门,见床上的老人睡得十分宁静,终于安心了些,正准备离开,身后传来江华真虚弱的声音。
“小月。”
“外公,您醒了。”
江怀月停住脚步,脸上的担忧在转身的一刹那换成了甜美的微笑,她扶起老人,又细心的把枕头垫在他后背。
“小月,几点了?”
江怀月按亮手机,“才两点,您再睡会。”
“咳!咳!”江华真捂住嘴艰难的咳了两声,声音也更虚了些,脸上却带着和蔼的笑,“不睡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多陪陪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真的睡了。”
他说的自然不是一般的睡,江怀月鼻子一酸,低下头掩饰微红的眼眶,嗔怪道:“外公您说什么呢,您得长长久久的陪着我。”
略显干瘪的手在江怀月头上拍了拍,如小时候的无数次那样,充满着疼爱与怜惜。
缓慢而沉重的一声叹息传来,听得江怀月一阵难受。
“我的小月是个好姑娘,外公老了,陪不了你多久了 。”
“外公这辈子已经活够了,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担心自己走了以后有人会欺负你,也担心你会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咳!”
“所以外公想给你找一个好归宿,找一个能代替我陪伴你的人,这样,外公才能笑着离开,咳!咳!”
江怀月轻拍着背部为他顺气,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殆尽,她强撑起笑脸:“外公,正好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呢。”
“什么好消息?”
“我说了您可得早点好起来。”
知道她是想逗自己开心,故意讨价还价,江华真宠溺的笑了,“你先说,我再看看这个好消息有没有价值。”
江怀月为他掖了掖被角,这才含笑开口,“我上次相亲回来,没好意思跟您说实话。”
江华真疑惑的哦了声:“什么实话?”
江怀月:“其实我和那路远洲早就认识了,我们是高中同学,还是彼此的初恋。”
江华真吃惊,“这么巧?”
“对,”江怀月眼神闪烁了一瞬,随即自然道:“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没能忘掉他,上次遇见后才知道,其实他也没忘掉我,所以,我们就在一起了。”
“真的吗?”听到这里,江华真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微微坐直身子,“听你张阿姨说他人很不错的。”
“真的,”见状,江怀月谎话说得越发流畅,“他确实很优秀,不然以您孙女儿的眼光也不可能看上他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咳!”江华真虽然虚弱,却瞧得出来他是开心的,“我们小月的眼光一向是最好的,外公相信你。”
见他开心,江怀月也放心了,“我明天带他来看您。”
“好,”江华真一口答应,紧接着又交代:“你一会儿嘱咐你曹阿姨多做点人家爱吃的菜。”
江怀月其实并不想草率的就让路远洲来家里,就是下意识想哄外公开心,但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也只得硬着头皮说好。
“阿姨出去买菜了,我回头告诉她,您刚才咳得厉害,我先给您炖点冰糖雪梨润润喉吧。”
江华真点了点头,又看了眼窗外,“可能要下雨了,空气容易干燥,多炖点,你也喝点。”
民政局门口
有小情侣欢欢喜喜挽着手进去领证,也有出了民政局还在吵得面红耳赤的怨偶,只是经过门口时都不自觉的噤声了,或悄悄或光明正大的瞥一眼门口的男人。
路远洲换了身行头,无框眼镜配上黑色大衣,一手插兜,靠墙而立,一八几的身高,身高腿长,五官深邃,神色淡然,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这帅哥是在等未婚妻吗?都等这么久了。”
“不会是被放鸽子了吧。”
“这么帅还会被放鸽子?咱两离婚,我和帅哥领证去。”
“胡说八道,我也不差的好不好。”
一对领完证出来的小情侣靠在一起亲密的嘀嘀咕咕,玩闹着跑开了。
“轰隆!”
随着一阵雷声轰鸣,天空突然阴沉起来,乌云翻滚,整个世界仿佛只在瞬息之间都被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很快,稀稀落落的雨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地面上,速度越来越快,激起一地灰尘腥味。
天气变化太快,有些排队等候的人都扫兴的走了,打算重新挑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再来,很快人就走得差不多了,甚至工作人员都准备收拾收拾下班了。
距离两人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了。
路远洲最后再看了一眼路口,那里始终空空如已。
皮鞋上已经沾上了被风吹进来的雨水,他垂眸,勉强牵动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果不其然。
她还是后悔了。
远处的天边一道闪电劈下,紧接着雷声震耳,路远洲却全不在意,提步打算步入雨中。
突然,一辆红色奔驰顶着狂风暴雨,从路口拐弯,急切的朝民政局而来,溅起一地的水花。
路远洲一愣,眼神迅速飞了过去。
车门打开,江怀月一袭白裙,匆忙的撑着黑伞跑向他,嘴里不停的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临时有点事耽搁了,久等了。”
路远洲不动声色的收回脚步,看向她的眼神带有细碎的微光,好半晌才微微一笑。
“没关系,只不过人家下班了。”
江怀月给江华真炖冰糖雪梨,本来想着曹阿姨回来她就出来的,结果一个不小心靠沙发上睡着了,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操心,家里两人也没舍得叫醒她,最后还是一道惊雷将她给劈醒的。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四点半了,不确定路远洲是不是已经走了,但还是决定抱着侥幸心理来一下。
看到门口的男人时,她暗自庆幸。
幸好来了!
民政局一般是五点半下班,江怀月看了眼时间,拉着他往里去。
“还有二十分钟呢。”
突然的暴雨,按道理是不会有人再来的,工作人员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因此看到两人时真是废了好大劲才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即使这两人郎才女貌,但打工人的怨气是滔天的,是无敌的,是足以摧毁世间一切美好的。
领证流程并不复杂,直到结婚证拿到手江怀月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就成已婚妇女了?
她草草扫过出生年月,视线落在照片上。
她虽然没有精心化妆,但好在先天条件优越,拍出来照样很好看,路远洲就更不用说了,他那张脸,原地出道都可以了。
照片中的两人看着镜头,眉眼含笑,极其养眼,简直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怀月很满意,礼貌的双手将结婚证递了回去:“谢谢。”
工作人员懵了:“?”
她依旧保持着还东西的姿态,和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路远洲侧头看了她一眼,沉默两秒,拿过她手里的证,从容不迫的将两本都揣进了自己兜里。
“这个不用还。”
“……”江怀月也反应过来了,老脸一红,冲工作人员道歉:“不好意思啊,第一次没经验。”
路远洲:“……”
他将之前放地上的一个袋子递给了盖章的阿姨:“麻烦帮我们分一下。”
很多登记的新人都会准备喜糖,工作人员也不意外,但吃人嘴软,多少还是抵消了几分不能提前下班的怨气。
“新婚快乐。”
“祝二位百年好合。”
出了民政局,路远洲接过她手中的伞,看了眼挨着的两辆车,一黑一红,明明都是侵略感很重的颜色,此刻却出奇的相配。
路远洲停下脚步:“我送你回去?”
正好有事要说,江怀月没推辞:“行。”
狂风裹挟着暴雨,期间闪电更是夹杂着雷声不断,整座城市笼罩在雨幕中。
一瞬间,江怀月居然有种末日来临的感觉,她看了眼身旁的路远洲,突然觉得,如果真是末日,有这样一个人陪葬,那她真是牡丹花下死了。
两人并没有急着走,江怀月捋了捋耳边的头发,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喜糖?”
即使撑着伞,两人还是有些被淋到了,路远洲抽了张纸递给她。
“我让助理准备的,时间太赶,就放了几颗巧克力。”
“巧克力啊。”江怀月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她也喜欢吃。
没等她发表感言,路远洲已经从后座提出了个袋子,“给你留了一份。”
江怀月有些意外,结果拆开包装,顿时惊呆了,“这就是你说的随便放了几颗巧克力?”
路远洲看向她,眼神略带歉意:“时间太赶,准备得有些潦草。”
潦草?
他管这叫潦草?!
作为一个巧克力脑袋,江怀月对各种巧克力的价格口感再清楚不过了。
这款巧克力虽然价格不是最贵的,但这么一盒也得好几百了,她平时都舍不得买这么贵的呢。
“你刚才给的不会都是这种吧?”
“对,”陆远洲看了眼她的神情,分明是满意的,放心了些,“怎么了?”
可恶的有钱人!
“真不会持家。”她刚呢喃完,结果又从盒子下面翻出了个红包,打开一看,八百八。
江怀月当即就要下车,被路远洲拦住了。
“去哪?”
江怀月一脸痛心疾首,“我去把红包要回来。”
路远洲:“……”
要回来也只是说说,她还真丢不起这个人,况且那钱也不是她出的,显得她多小气一样。
“那个……”
“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一刻的路远洲似乎与刚才有些不同,好像多了那么两分……烟火气。
她摇摇头,甩开脑中多余的想法,“我是想说,你明天有空的话,能不能去我家吃顿饭?”
陆远洲一顿:“明天吗?”
江怀月以为他为难。
“没关系,没时间的话可以再约时间。”
路远洲眼神闪烁,随即肯定道:“有时间。”
江怀月打开手机备忘录:“对了,你喜欢吃什么?”
路远洲沉默片刻,幽幽的看向她:“能把我加回来吗?我发给你。”
江怀月:“……”
她没他新婚老公的微信……
多稀罕呐!
“那个,我就是以为相亲不成就互删的,”饶是江怀月脸皮再厚也扛不住了,不过……
“你给我发过消息?”
路远洲搭在方向盘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那天下雨,回家后本来想问你有没有安全到家的。”
结果消息发出去就是一个红色感叹号,外加一句——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生平第一次,路远洲见识到了红色感叹号的威力,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回过神的时候感叹号已经变成了好多个。
再次加上微信,江怀月修改备注时随口一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路远洲没多想,说了句六月初七。
接着就见她给自己修改了备注——路远洲(六月初七)
路远洲:“……”
改好备注,江怀月催促他,“把你喜欢吃的菜发给我,我好让阿姨提前准备。”
雨点打在车窗上,车里却莫名宁静。
路远洲随便发了几个家常菜,放下手机,转头:“我还有事要和你商量。”
江怀月熄灭手机:“什么?”
“关于结婚之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