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桃枝跑去厨房忙活。
散落一地的快递明显是被她遗忘了,谢西池弯腰去捡。
再起身时,他的后背撞到一侧的书架。
顿时享受到了柳氏倒霉蛋同等待遇——被书砸头。
一堆文艺风小说与乱七八糟的彩色卡片中,深色牛仔布的日记本十分打眼,内页结构也很独特。
谢西池被展开的书页吸引住,不经意间快速浏览完了整页。
不努力的好处:不用担心会迟到,从此过上七八个闹铃都叫不醒的神仙日子。
不会再被逼着写坨大的改一万遍破文,从此远离嘴臭又难搞的上司。
不用熬夜对着文档担心又接到新任务,从此随心所欲追剧看番吃零食。
……
洋洋洒洒写了很多,不忘总结:坐牢还有减刑,上班只有加班。
而努力的好处很少,只占了页面的十分之一。
爸妈会伤心,没脸再去听谢西池的歌。
听见走道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他正要合上日记本,就听到柳桃枝急匆匆的声音。
“你别动!那可是花了我半个月工资。”
什么日记本值半个月工资?
在他困惑的目光中,柳桃枝放下砂锅,跟颗炮弹似的冲到他面前,饱含情绪地看了他一眼。
谢西池挑起半边眉,瞥了她一眼。
这次柳桃枝没再怂,瞪了回去,平时怂归怂,她也是有原则的人好吧!
她在书本堆起的小山里扒拉着,日记本也没能让她多留意一瞬,被无情挪开,最后摸出个虚拟形象的小人立牌,白毛圆脸,浅色风衣黑色西装裤,朝着前方做自信抬枪的手势。
大概在女孩子眼里算得上可爱又飒爽,身高不足他半个小拇指,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就为了这个?”谢西池轻笑出气音,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什么叫就这个?这个家没他得散。请了专业的手工老师做的,而且画师大大还说她见过真人。”
柳桃枝用着怜爱与憧憬的眼神捧起立牌,然后像完成什么神圣仪式似的拿袖子擦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最后双手恭敬地将它供回原位。
要是这时候书架格子突然冒出香炉,她掏出三根香上去拜一拜,他也不会感到奇怪的。
谢西池抱着双臂,鉴赏着她可以列入人类迷惑行为大赏的一举一动,觉得她应该是被骗财了,“你家里人要是知道你追星追得脑袋不太好用了,会不会给那位谢西池发律师函。”
她只顾埋头检查立牌的边边角角,“脑袋不太好是我自己的问题,和我家谢西池有什么关系?”
“你家谢西池?”
“口嗨下犯法嘛,群里还有一堆喊得更过分的,我已经很矜持了。”
真没看出哪里矜持,谢西池嘴角翘起微小的弧度,这点愉悦在被察觉到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桃枝放好立牌,还冲着虚拟小人的脸美滋滋地傻乐。
谢西池下巴冲着立牌一扬,“他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看不出来吗?小天使形象都这么明显了。”柳桃枝蹲下身,整理其他散落的物品,“他可善良了,经常鼓励粉丝永远向前看。”
“我什么时候……我是说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个。”
谢西池平日上网都是为了找乐子,并不想成为别人的乐子,这也是他不露脸的原因。
给人灌鸡汤的事完全不存在。
“你没听过他的歌吗?特别积极向上,而且每首歌都很好听!”柳桃枝兴致勃勃地跑去电脑边就要给他放一个。
不过十几秒,她手都按在了播放键上,被紧急喊停。
谢西池瞥了眼她过于齐全的曲库,“听过几首大概知道。不过,你就没想过他可能和你脑子里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柳桃枝接得飞快,“也没指望完全一样啊,又没苛求他完美。”
“万一他已经七老八十,整日抱着酒瓶,或者背着一屁股债,总之你的想象没有一毛钱关系。”谢西池想劝她别抱不切实际的幻想,“隔着屏幕你怎么知道对面是人还是……”
狗字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他还没狠到连自己都骂的地步。
这点小插曲只点燃了了柳桃枝想吵架的心,“你要是粉谢西池那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但你要是骂他,那就算是贵人我也要大义灭亲了。”
“我只是想劝你别上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大概以后都不做音乐了,半途而废的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什么人啊,这是。
“你管得太多了吧。”柳桃枝想着退一步大家还能和平共处一年,可看着Q版立牌越想越气,为谢西池打抱不平,也为自己不容践踏的热爱。
她拿起茶几上的桃木剑对准了他,“我警告你,不许说他坏话。”
两人僵持着,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谢西池修长的手指点在刀尖上,眼底毫无波澜,又像是卷着狂风暴雨,就这么无声地直视着她。
很有杀伤力。
对面的怂包本能地想抱头防蹲。
但还可以虚张声势会,柳桃枝唇瓣张了张,“他要是以后不做音乐了……”
想到这个可能,心里忽然就难过得说不下去。
她放下桃木剑,停顿了会,才接着说道:“那就祝福他以后学习工作都顺顺利利,……可他明明答应过会出下一张专辑的,可都过了这么久……他在忙些什么呢?”
谢西池是真的好久没在线上活动了,黑粉倒是越来越活跃,超话广场都快成为杂草丛生的废墟。
顺着这个想法想下去,心里头那牢不可催的信仰如同坍塌了一角,话都语无伦次。
他看着她,眼里只有平静的等待。
柳桃枝眼神的迷茫淡下去,气势汹汹地杀了回去,“他不做音乐就不做音乐,能继续做自己就行。谢西池就是谢西池,喜欢他又不是一件丢人的事。而且我相信他会带着新专辑杀回来的。”
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容置疑的喜欢。
这会轮到谢西池本池茫然,本来他都准备好被骂或者开战了。
回旋镖刀尖出去,转了一圈变成糖衣炮弹还炸成了彩色烟花,也是生平头一遭,给他整不会了。
谢西池良心受到了那么点谴责,话锋一转,“你结婚的事没和你爸妈说吗?”
话题变得太生硬,柳桃枝楞了下,答:“没有啊。”
“……这种人生大事说一下比较好。”
“不是你要求的保密?”她只觉得奇怪,“这不就相当于煤气罐泄漏的时候,点根烟清醒下一样离谱。你是要我在自爆与同归于尽之间极限二选一?”
这形容过于生动,造成谢西池的几秒卡顿,他问:“……你和你爸妈关系不好?”
虽然问得莫名其妙的,柳桃枝还是如实回答:“在来这里前挺好的。后来被谢西池的歌洗了脑,给自己卷了个铺盖卷就来这追梦了。他们都不太支持,觉得我就是找罪受,一点经济援助都不肯提供,就等着我投降回去。”
“……那这房子呢?”
“我死皮赖脸找舅舅租的,包租公给的亲人价。”
“……”
“……?”
“哦。”憋了个语气词后又是几秒沉默,这次谢西池连眼神都避了开去。
“……?”
柳桃枝继续眨巴眼睛。
过于无辜,像探照灯般照亮了某些黑心鬼。
谢西池找了个修理的借口,抬脚走人。“……那什么,你书老掉下来的原因是书架木板松了。我去看看怎么弄。”
……?
他几个意思?
问了几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然后这就没了?
不diss她家谢西池啦?
已经做好捍卫到底撸袖子也要上的柳桃枝满脸写着问号。
十几分钟后,她嗦着面条,看着男人在那研究书架,觉得跑到肚子里的不是食物,而是疑惑。
奇奇怪怪的男人。
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奇奇怪怪,总感觉他在逃避着什么。
家里多了个假老公确实方便很多,这种体力活不用她干了,能省下一堆脑细胞想剧本了。
可这人不光修好了书架,顺手还修了她的台灯。以及,还有点好说话,好说话到她怀疑这人是不是憋了后招在等她。
不能多想,想想就担心受怕。
还是赶紧码字要紧。
——
第二天,柳桃枝早早收拾完去了公司。
谢西池良心欠了债,也早早去了极限运动馆,当了一天正儿八经的馆长。
下午被抓劳动力,无心挣扎,充当长板dancing预赛的评委也任劳任怨。
时间接近五点,预赛结束,他与泽奕淼在二楼外侧走廊聊着有天赋的选手,猜着哪个未来会穿着一身国旗红出现在电视上。
闲聊中,他视线漫不经心往下一扫,就看见柳桃枝从馆外路过。
步伐很虚,随时会摔倒的鬼样子。
没走寻常路,谢西池直接从栏杆处翻了出去,在泽奕淼几声“哎哎哎?”中,一路垮越几个障碍物,赶到她身前。
他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扶稳,用手背去碰她额头,这温度高得可以煎汉堡。
他眉头往上挑起,开口就是残忍的一句:“烧迷糊了没?”
柳桃枝上午在公司就感觉疲乏,脑袋也昏沉沉的,扛着叫嚣着罢工的病体熬到了下午。实在扛不住,就想着回家吃个退烧药再战五百年。
她住的那个小区有些年头,街道路窄又堵,照明也不好,宽敞点的大路最少也要步行几百米。网约车司机就是想行个方便开进小区都力不从心,只能停在最近的商业区。
柳桃枝这会刚下车,走得快魂归西天,听到这句话,剩下的精神力都被气跑,直接晕了过去。
谢西池,"……"
真不能算恶意中伤,主要是这关系到一会送她去医院坐的是共享单车还是他的爱车。
追上来瞧怎么个事的泽奕淼听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直击灵魂的发问,熟悉得令人心安。
刚才远远看着谢西池冲去扶路人小姐姐,他宝贝的,真有热心市民那味。
虚惊一场,池爷爷依旧是你爷爷,管了路人死活大概率是为了抢人头。
他还在那啧个不停,就听到谢西池开口问:“泽老,你那车够破不?”
“……?”
十几分钟后,泽奕淼坐进“破车”的驾驶位,充当临时司机。
谢西池扛着人丢进后座,弯着腰正要起身,就被回光返照的柳桃枝抓了领口。
一双爪子得寸进尺地攀上他的脖子,近得都能感受到她呼出的微热气息,谢西池缓缓垂眸。
她那强撑着不肯瞑目的样子像是要交代什么重要遗言。
结果被熊熊燃烧的社畜魂烫伤了耳朵。
她说:“带上我的笔记本电脑。”
谢西池沉默了下,看着小姑娘因发热而红彤彤的脸蛋,毫无同情心地想,要不把她和笔记本葬在一起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