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太子对大阿哥还是很了解的,一个有勇无谋形容得无比贴切。
但大阿哥背后有明珠,明党的势力并不逊于索党,至少在现阶段是非常强劲的对手。
太子如此轻敌,难怪差点被人算计了去。
除了大阿哥,三阿哥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与有勇无谋的大阿哥不同,三阿哥更像荣妃,是个阴险且精明的主儿。
没有明珠加持,大阿哥对上太子从来都是光明磊落地较量,什么香的臭的都摆在台面上,让人一眼能看到底。
三阿哥只躲在暗处,像只阴沟里的老鼠,看似软弱,却随时准备着跳起来狠狠咬上一口。
虽然不能一击毙命,想发现他躲在哪里也不容易。人总被老鼠咬,时间一长也会致命。
更何况荣妃一直憋着劲儿,想给三阿哥谋个好岳家,助他一臂之力。
三阿哥的软弱可欺只是暂时的,早晚会有抖起来的那一天。
至于他自己……四阿哥一直觉得,他的对手从来不是大阿哥、三阿哥,或者太子,他真正忌惮的那个人其实是皇上。
皇上圣明,慧眼如炬,所以在大阿哥和三阿哥倒下之前,他始终都会是太子的好兄弟,皇上的好儿子。
“大哥不足为惧,但大哥背后有明相,不得不防。”
四阿哥干脆捅破这层窗户纸:“汗阿玛南巡时传出的流言,连索相都没办法完全封锁,还是传了出去,迫使汗阿玛提前返回,可见对方的厉害了!”
“你是说那些流言是明党传的?”没人提,太子差点把流言的事忘了。
连索党都捂不住的流言,除了明党搞鬼,还能有谁?
四阿哥只觉心累。
索性太子很快反应过来,虽然关注的重点有些歪,但效果比四阿哥预想中的还好。
因为太子说:“苍蝇不叮无缝蛋,若汗阿玛相信我,谁敢造我的谣!即便有人造谣,汗阿玛也不会信,更不会提前回宫!”
矛头没有对准明党和大阿哥,而是直指核心,四阿哥勾了勾唇:“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再说就不孝顺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不是他这个太子的好兄弟,皇上的好儿子应该听的。
“臣弟人微言轻,帮不了二哥什么。”
说着让随从将那盆新得的,形似牡丹的绿花菜交给太子身边的人:“冬日青菜难得,这样赏心悦目的青菜更难得,二哥拿回去献给汗阿玛,以表孝心。汗阿玛再生气,知道二哥心里一直装着汗阿玛,想来会如从前那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四阿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骂明党的人愚蠢,怎么就这么相信太子的闯祸能力!
换他来运作,必然有两手准备。太子能自己闯祸激怒皇上最好,即便临时收手,凭空捏造也要造出一点事端来,引起皇上的反感。
怎么能发现太子刨地,就束手无策了。
更何况太子不理朝政是真,撇下南书房一干大学士偷跑出宫玩乐也是真。
太假是假,太真也显得假,只有三分真七分假,才更像是真。
这么好的机会,之前做了那么多铺垫,居然被明党生生玩脱线了。
四阿哥不能顺水推舟,只得另辟蹊径刷存在感,给太子和皇上留下点好印象了。
“汗阿玛信别人不信我,你居然还让我拿东西去孝敬。”太子越说越伤心,觉得委屈极了。
两人最初说话的声音很小,离身后的侍卫也远,对话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
直到四阿哥命人拿绿花菜给太子,让他拿去孝敬皇上,两人身后的随从才赶上来。
四阿哥不用回头也知道,此时皇上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一定竖着耳朵在听两人的对话。
肯定听清楚了太子刚刚说的那一句。
他故作惶恐地朝四周看看,谨慎提醒:“二哥,祸从口出,你少说两句吧。”
太子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大逆不道,可少年人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低头,更不允许他认错,憋到最后只回给四阿哥一声冷哼。
太子身后的眼线静静听着,把看到的听到的,全都如实记在了心里。
他是皇上南巡之前被安排到太子身边伺候的,并不得太子重用,在雾隐山小院都不许他进到院中。
他能做的,就是如实记录自己能听见看见的,太子的言行,如实反馈给皇上。
当时皇上的原话是:“不用跟得太紧,免得太子起疑。朕想知道什么,会让暗卫去办。”
回到皇宫,太子才翻身下马,就被蹲守的乾清宫太监喊住了:“太子,皇上让您过去一趟。”
四阿哥看向太子,接过侍卫手上用绒布仔细包裹的整盆绿花菜,递给过去:“二哥,跟汗阿玛好好解释。”
太子赌气不接,四阿哥跟着他一起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的太监本来只传太子一人觐见,可看太子一脸官司,很怕他过去说话不知轻重惹怒皇上,连累乾清宫上下都没好果子吃,便故意忽略了跟在太子身后的四阿哥。
与太子相比,四阿哥稳重多了,关键时刻能替太子背锅。
只要有人出面替太子背锅受罚,就能很快熄灭皇上的一腔怒火。
康熙等了小半日才见到太子,刚想问一问刨地累不累,就看见了跟在太子身后抱着东西的四阿哥。
就是这么片刻耽搁,太子已然行过礼,面无表情冷冰冰问:“汗阿玛找儿臣有何事?”
只这一句就把康熙才压下去的心头火成功勾了起来,虽说流言大部分都是子虚乌有,可并非全假。
比如太子监国期间不理朝政。
比如太子贪玩,时常出宫。
今天更是出息了,述职也不做,早朝也不参加,巴巴跑去乌拉那拉家的田庄刨地。
种地是好事,能够深入体察民情,可作为一国储君,种地能有朝政重要吗?
自己没追究他贪玩懒政,他反而给自己甩脸子,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康熙闭了闭眼,提醒自己,太子还没成年,还是个孩子。
孩子哪有不贪玩的。
于是没理太子,而是瞪眼看向跟在太子身后的四阿哥:“朕没传你,你跟过来做什么?”
太子不懂事,老四怎么也跟着凑热闹,还嫌他不够烦吗?
四阿哥赶紧跪下,替太子陈情:“汗阿玛,太子在城外田庄寻得一株雅致的绿花菜,让儿臣帮着拿回宫献给汗阿玛赏玩。”
皇上洞若观火,四阿哥在皇上面前从来不敢耍花样。
什么绿花菜,康熙心里有气,嫌弃地看了一眼包裹在外面黑乎乎的绒布,怒道:“老四啊,太子是储君,不止是你的二哥,凡事都要以国事为重,不要没事儿总拐着他往外跑!”
明知道四阿哥做不了太子的主,出宫肯定是太子的主意,可太子是储君,不能动不动就拎出来骂一顿。
所以只能骂太子身边的人,借此敲打太子:“你总是顺着太子,不敢劝谏,是为了太子好吗?你是在害他!这一回朕姑且饶你,再有下次,滚去奉先殿跪祠堂!”
四阿哥早料到会被迁怒,赶紧应是。
不过……总算保住了这盆绿花菜。
若不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让绿花菜惹出点风波来,以太子的性格,回宫就得跟他要走。
现在正好,皇上不要,太子也不会要了。
皇上没要绿花菜,却会因为迁怒对自己心生愧疚,往后总会在别的方面找补回来。
只要不是雷霆震怒,替太子背锅半点不亏。
四阿哥如愿抱着绿花菜告退,感觉这次背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值。
没想到才走到门边,还有惊喜。
因为他听见太子说:“四弟,我就说你多此一举!汗阿玛见多识广,又怎会稀罕什么绿花菜!”
话音未落,殿中空气倏然变冷,山雨欲来。四阿哥不敢久留,权当没听见,快步离开。
晚上再见太子,并不是在毓庆宫,而是在奉先殿。
“二哥,天这么冷,你何苦惹汗阿玛生气?”四阿哥这回是真心发问,实在搞不懂太子的脑回路。
太子昨天晚上做噩梦就没睡好,今天白天在田庄吭哧吭哧刨地,从下午开始跪祠堂,跪到半夜,铁打的人也要废了。
人废了,精神也几近崩溃:“这个太子我做够了,只想快些解脱!”
四阿哥惊得后退半步,以为太子看出什么在试探他:“二哥你别胡说!你生下来就是太子,天命所归!”
太子闻言先是大笑,而后伏地痛哭:“我不认命!”
四阿哥本来还想挑拨两句,见太子神色有异,赶紧离开。
出了奉先殿,直奔乾清宫,求见皇上。
康熙半夜被吵醒十分不悦,听四阿哥说太子情况不对,赶忙披衣起身,裹着厚绒斗篷就去了奉先殿。
四阿哥识趣地没跟着进去,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早朝站班的时候没看见太子,却见皇上容颜憔悴,好像被抽走了大半的精气神。
皇上心情不好,所有人都瞧得出来。至于皇上为什么会心情不好,昨天上过早朝的人也都清楚。
因为太子。
太子小时候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很久以来都是皇上的骄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忽然生出反骨来,不再对皇上言听计从,甚至有处处针对的意思。
从皇上的骄傲,变成了负担。
变成负担之后,太子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先是对毓庆宫里的奴才动辄打骂,之后发展到詹事府,现在已经发展到朝堂之上了。
不管是王公大臣还是皇亲国戚,只要惹到太子,就没有他不敢打的。
有人气不过,将太子的暴行告到御前,皇上不是帮忙打马虎眼,就是轻轻揭过,还有反过来受罚的。
皇上的理由很充分,太子是君,他们是臣,君要臣死,臣都得谢恩去死,更别说只是打一顿了。
有皇上撑腰,太子越发嚣张,现在膨胀到开始气皇上了。
朝臣们对此早有预料,没有谁会惊讶。
因为皇上心情不好,御门听政早早结束,四阿哥下朝之后先回了一趟阿哥所,换上常服才去毓庆宫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