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甜望周知/橙子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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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学校废弃教室的门再次被推开,黑板中间写着一行粉笔字,乔蘅认得那是陆时洺的字迹,一如他本人桀骜张扬。
——阿蘅。
我很想你,请回到我身边。
Chapter 1
淮临市的冬天空气干燥,阳光也淡泊。
刚过完年,高铁站外人潮熙攘,乔蘅扶着行李箱站在一边。她穿着白色棉袄,长发松软披散,在流动的人群里像个糯米团子。
寒风凛冽的吹,红豆酥饼的香味不知道从哪处飘散开来,她把下巴压在围巾里,露出来的鼻尖儿冻得泛红。
视线不偏不倚,望着前方女人的背影。
那背影高挑纤长,穿着黑色大衣,长卷发,手肘上挎着路易威登Nano speedy。
乔蘅就那么望着她,直到她挂断电话,转身走来。
距离越近,乔蘅的呼吸越轻,她咬牙试图压制不安的情绪。
“阿蘅,”女人妆容艳丽,脸上带着歉意,“总部让我下午就出发去伦敦接手工作,所以你得一个人去滨海了。”
乔蘅在舒雅蓉接通电话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结果,只是那几分钟里,她还是希望妈妈至少能有一次,在她和工作之间选她。
“对不起。”舒雅蓉道歉。
毕竟这是乔蘅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是寄养在别人家,她应该要陪着去的,等乔蘅在滨海安顿好了她再去英国。
乔蘅摇头,扯出一个淡笑。
那双眼睛又大又圆,明亮清澈,睫毛眨巴的时候看起来很乖巧。
见乔蘅脸上没露半点委屈,舒雅蓉心里更愧疚,叹气:“说好了今天送你过去,陪你在那边待几天,妈妈又没有做到。你从小到大,妈妈好像一直在亏欠你。”
乔蘅的父亲离世早,这么多年都是舒雅蓉一个人带她。
舒雅蓉有份不错的工作,大公司高管,物质上从没亏待过乔蘅,但两头难顾,钱多一点,陪伴和关心就会少一点。
单亲妈妈有多不容易,乔蘅心里清楚,于是从来不会闹小情绪,“没关系的,工作重要。”
“真乖。”舒雅蓉笑起来,抚摸她的脑袋,“走,妈妈送你进去。”
太阳陡然藏进云层里,天光暗下来,空气更冷了。舒雅蓉牵着乔蘅的手走进高铁站,里面有些闷,闷得人心里难受。
因为舒雅蓉被调去英国工作的原因,乔蘅只能暂时寄养在别人家。
舒雅蓉原本打算送乔蘅去亲戚那儿,但乔蘅怎么也不愿意,于是她只能把乔蘅送去远在滨海的老同学家。
“滨海很美,有很多山和海,还有逛不完的公园。”舒雅蓉拖着行李箱,边走边说:“你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海边呢,等夏天到了,让高阿姨带你去海边玩,到时候多拍点照片给我看看。”
乔蘅点头,“嗯”了一声。
马上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小城市,惶恐如潮袭来,乔蘅越来越喘不过气,脚下有种如坠云雾间的漂浮感。
舒雅蓉没有察觉到乔蘅的低落,继续说:“高阿姨家里请了很多保姆,你去了别客气,想吃什么就跟她说,我会打钱给她的。”
乔蘅声音很小:“好的。”
到了检票口,乔蘅从舒雅蓉手里拉过行李箱,轻轻摆手,跟妈妈告别。
舒雅蓉还是不放心,扯住乔蘅的手,“你真的想清楚了吗?现在改决定还来得及。”
乔蘅没犹豫,摇摇头,“不改了。”
舒雅蓉若有所思,试图从乔蘅的态度里探索出原因,“方不方便告诉妈妈,为什么你愿意去滨海,住在别人家里,都不愿意去小姨家住吗?”
乔蘅从小到大哪儿都好,听话,懂事,不挑食,成绩优异,十三岁拿到大提琴十级证书,在淮临市最大的音乐厅演出。
这是乔蘅第一次跟妈妈表达主见,所以舒雅蓉很好奇。
看见乔蘅摇头,她不再多问。
“好,你不愿意说就不说了。”
这一走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女儿住在别人家里,舒雅蓉心里总是放心不下的,“妈妈虽然远在英国,但时时刻刻都会思念你,希望我的宝贝平安喜乐。”
乔蘅低下头,下巴埋进围巾里,脸颊被挤压出两团粉白粉白的肉,看着可怜又委屈,“我会想你的。”
空气缄默两秒,舒雅蓉抱住乔蘅。
分秒流逝的时间在催促着她们分别,多浓烈的不舍都只能压在心里。
乔蘅的脑袋在舒雅蓉怀里埋了一会儿,眷念,却不得不分开。她推着行李箱进站,双眼湿润踏上人生新的旅程。
七个小时后,列车抵达终点滨海北站,乘客陆陆续续下车,待车厢空了,乔蘅才拿上行李箱往外走。
舒雅蓉跟她说过,看见车牌号为’滨A·66666’的汽车就过去敲车门。
很快,那辆黑色迈巴赫载着乔蘅,开往溪水湾别墅区。
这片区域是商政名流的汇聚地,繁华,高端,每一处设计都充满艺术气息。
汽车驶入陆家大门时天色已晚,吹来的风有点冷,但比起淮临温柔多了。
欧式庄园的院子,里面有草坪花园和游泳池,雕塑喷泉的水面浮着花瓣。
下了车,乔蘅掀起眼睫,三层的别墅堪比宫殿,是她从未见过的奢华。
原来这就是金碧辉煌。住在这种房子里的人,应该没有什么烦恼吧。
别墅的大门很快被推开,直长发的女人撞进乔蘅的目光里。她穿着褐色披肩,脸上妆容很淡,笑起来很温柔。
是高慧岚,舒雅蓉的高中同学。
“小乔来了,”高慧岚小跑下台阶,可见心情愉悦,“就两年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
高慧岚前些年都在淮临工作,经常能见着舒雅蓉母女,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滨海的地产巨擘陆巍谦。
那时陆巍谦刚丧妻不久,而高慧岚的温柔体贴来得恰好。俩人发展迅速,不到半年,高慧岚便移居到了滨海。
高阿姨是乔蘅除了妈妈以外,最喜欢的人。在陌生的地方看见熟悉的人,乔蘅的心情晴朗不少,唇角弯弯叫了声:“高阿姨。”
高慧岚没有孩子,一直很羡慕舒雅蓉有个女儿,乔蘅能来,她求之不得。
“坐了七个小时的车,肯定累了吧。”高慧岚揽住乔蘅的肩膀,眸光柔和,“快进屋吃饭,尝尝我的手艺。我这几年学了不少菜,以后慢慢做给你吃。”
乔蘅点点头,心里涌上一阵暖意。
屋子里的装修是暖色温馨风,跟外面的富丽堂皇有很大差别,不过吊灯上金色的水晶缨子还是散发着价格不菲的气息。
“你怕生,我安排保姆们今晚放假了,咱俩先叙叙旧。”高慧岚牵着乔蘅在餐桌边坐下,取下乔蘅的围巾搭在椅子上,轻声细语地说:“陆叔叔今晚要在公司开会,明天你再跟他打招呼。”
“好。”乔蘅的声音很小。
吃饭的过程中乔蘅一直很拘谨,毕竟是寄人篱下,筷子都不敢伸太长。
高慧岚了解乔蘅内敛的性格,没有逼乔蘅立刻适应,一边给乔蘅夹菜剥虾,一边跟她说着滨海好玩的好吃的。
饭后,高慧岚带着乔蘅上了三楼。
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床头那幅大大的美少女战士墙布,看起来比电影里公主的房间更梦幻。
卡通款懒人沙发,毛绒绒的地毯,桌上放着一束茉莉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花香。
高慧岚说:“你妈妈前几天才说你要过来住,时间太仓促了,布置得有点潦草。”
乔蘅心说,已经很完美了。
高慧岚指了指床头上的美少女战士墙布,“这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看陆时洺那小子的房间里挂了工藤新一,我就想着给你也弄一个,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就取下来。”
乔蘅连忙点头,“喜欢的。”
高慧岚放下心来。
乔蘅环视一圈,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一架大提琴。她很了解大提琴,知道那一款的价位超七位数,不免惊惶。
她也用过好的大提琴,但没用过这么好的。
高慧岚笑着说:“大提琴是你陆叔叔买的,说是给你的见面礼。”
乔蘅看着那架琴,眼眶发热,某根脆弱的神经好像被扯了下,心尖儿酸涩。
她一路上都在担心住在别人家里会不会太打扰,会不会不被接纳,却没想到高阿姨和陆叔叔这样欢迎她的到来。
“谢谢高阿姨。”乔蘅嗓音轻柔。
“跟阿姨客气什么,”高慧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是一个落地窗,外面有阳台,“滨海一年四季都是好天气,冬天也不算太冷,你可以在这里写作业,风一吹,整个屋子都是花香。”
“小乔,以后就当自己家住着,日常缺什么,或者有什么不开心的都跟阿姨说。”
高慧岚回到房里,看到乔蘅还贴着门板站着,双手抱着一条围巾,大眼睛圆溜溜地眨巴着,看起来呆萌呆萌的。
“快进来。”高慧岚被乔蘅这模样逗笑,朝她招手,“后天开学,班级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明天阿姨带你出门逛街,买点衣服。”
考虑到乔蘅奔波了一天,高慧岚没有多留,让她早点洗漱休息。
出房门时,时针指向晚上九点。
此刻滨海市最繁华的商业地带,一家新开业的电玩城内汇聚了很多少年少女。灯光昏暗,音响炸裂,他们在肆无忌惮地狂欢。
酒店第四十层是个射箭馆,面积很大,设备都是最顶级的。
A区顶端共有十个靶子,第一号到第八号靶子的正中心上都插了一根长箭。
陆时洺站在九号靶前方,背挺得很直,箭已经搭好在弓弦上。
他拉弓勾弦,姿势标准。
——咻。
指骨松开的那一瞬间,箭从靶上飞出去,钉在二十米外的九号靶环正中心。
“哇哦,时洺哥哥好腻害哦~”说话的人是湛屹,坐在陆时洺身后的小沙发上。他手里拿着罐可乐,嘴里咬着吸管,姿态散漫,“好想跟你谈恋爱哦~”
湛屹旁边坐着的是游瑄,高冷厌世少年,极其嫌弃地撇湛屹一眼,“湛屹,你恶不恶心?”
湛屹怼他:“恶心也没恶心你,管得着么。”
三人是发小,滨海商圈里子凭父贵的小少爷,都含着金汤匙出生,娇生惯养长大,浑身上下看似简单,但价格都不低于五位数。
陆时洺回头看湛屹:“也别恶心我。”
湛屹:“嗯?不爱了?”
陆时洺懒得理湛屹,转回脸继续搭箭。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薄卫衣,细碎的刘海搭在眉骨上,润黑双眸里好似敛着星光。
十六七岁的少年,格外立体的五官上难掩青涩稚气,瞄准靶心时微抬着下巴,看起来傲慢张扬,不敛锋芒。
陆家祖上富裕,家族企业庞大,这座酒店也是陆家的产业之一。
陆时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是桀骜而矜贵的,是独特而耀眼的。
“洺子,”湛屹看只有一个靶子还没射,马上就要结束了,问:“你今晚回家不?”
“不回。”陆时洺的语气里带着点不悦,当然,表情看起来更不悦。
他推弓扣弦,撒放,又是一箭十环,心里还是没感到一丝爽快。
真烦。
陆时洺放下弓,开始解护臂。
湛屹起身走过去,勾住他的肩膀,“年都过完好几天了,马上就要开学了,你还要跟你爸赌气到什么时候?”
陆时洺垂眼,头顶白炽灯明亮,在他睫毛下面打下一小片阴影。
湛屹摇他肩膀,“兄弟,听我一句劝,别跟父亲大人对着干,到最后吃亏的总是咱们。”
陆时洺言语直白:“他不配当父亲。”
“哎——哎哎哎、”湛屹赶紧捂住陆时洺的嘴,“这话可不兴说嗷,现在的监控能收音,等会儿让你爸听到了,把你斩了不说,我跟瑄哥还得给你陪葬。”
沙发上的游瑄冷不丁接一句:“我不想死。”
陆时洺:“……”
他解下护臂扔在一边,在湛屹的拉扯下坐到了沙发中间。
三个人里面,陆时洺个子最高,十七岁不到的年纪就已经有185了。
游瑄182。
湛屹最矮,176。
每次他跟陆时洺和游瑄勾肩搭背的时候,都跟挂在他俩身上一样。
“洺子喝冰阔落,消消气。”湛屹把罐装可乐递到陆时洺嘴边,哄他喝。
陆时洺很嫌弃,“拿开。”
他才不会喝别人喝过的东西。
湛屹听话地拿开,自己咬上吸管,“说说吧,你这次到底是为什么离家出走?自己一个人在酒店过年,咋想的?”
陆时洺的目光落在前方的箭靶上,冷冰冰的,带着一丝轻蔑。
“那个女人,接了个外人过来住。”
湛屹问:“然后呢?”
陆时洺偏脸盯着他:“事情很严重。”
湛屹一脸莫名其妙,“哪里严重?”
游瑄的性子在三个人里面偏沉稳,思忖两秒,也没得出答案。
空气安静几秒,湛屹和游瑄都在等陆时洺说出答案。
陆时洺很认真:“那个女人接别人进来住,是在告诉我,这个家里以后她说了算,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湛屹在思考,很快就认同了陆时洺的话,“对,洺子,她就是这个意思。”
游瑄问:“她提前打过招呼么?”
陆时洺沉默两秒,“我没同意。”
那就是打了。
游瑄低笑,“然后你反对无效,气到跑酒店来过年。”
湛屹欠兮兮地接话:“年夜饭还是我跟瑄哥赞助的,不然你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陆时洺现在心里乱得很。
两年了。
高慧岚住进陆家两年,陆时洺跟他爸就互看不顺眼了两年,感情变得越来越淡。
因为陆时洺认为,婚姻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算一方去世了,另一方也不能再婚,否则就是对原配的不忠。
在他的强烈反对下,高慧岚跟陆巍谦至今还没有领证办婚礼。
除夕那天,陆巍谦提出打算今年五月办婚礼,陆时洺不同意,父子俩大吵一架,陆时洺气到离家出走。
翌日他接到电话,却不是道歉,而是告知他,高慧岚准备接个人来家里住。
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叫乔蘅。今天到滨海,这个点估计已经进门了。
陆时洺越想越气,怒意值快要爆表了,湛屹赶忙揉着肩膀安慰他,“兄弟,你还是回去吧,老在酒店里住也不是个事儿,回去了才能整顿家风。”
陆时洺说:“我不想看见她们。”
湛屹道:“那应该是你把她们赶出去,而不是你被她们挤出来,知道吗?”
陆时洺思考了一下,觉得湛屹说得十分有道理。游瑄的手也搭上陆时洺的肩膀,“回去反击,把那俩一起除掉。”
陆时洺盯着二十米外的七号靶,像猎人盯猎物似的。
至于为什么是七号靶。
因为七跟乔的拼音首字母相同。
“乔蘅,”陆时洺对着那根箭,放狠话:“我让你笑着进陆家,哭着出去。”
世界宁静了一整晚。
天光大亮时,乔蘅被清脆的鸟叫声吵醒,下床拉开窗帘,世界鲜艳得让她陌生。
滨海的冬天不算太冷,在家里只需要穿件薄外套。
乔蘅看一眼墙上的挂钟,七点五十,昨晚高慧岚交代她今天八点下楼吃早饭,跟陆巍谦叔叔见个面,认识一下。
洗漱完,七点五十五分,乔蘅擦完面霜,把长发梳顺,又怕在家里走动掉头发惹人不高兴,于是又扎成圆鼓鼓的丸子头。
乔蘅皮肤很白净,身子骨瘦,但两边脸颊上还留着些婴儿肥,看起来软软的。
一双圆眼亮晶晶,朱唇皓齿,她不常笑,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实有梨涡。
收拾好了,乔蘅拉开房门出去,视线里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倚墙站着的少年。
是陆时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