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的陈设不是寝室。
灯火明亮的客厅，沈清风身下是白色的沙发，沙发对面靠墙是一个棕色书柜。
落地窗前系着一条简易的晾衣绳，上面挂着几件贴身衣物。
沈清风脸一红。
这好像是……谁的家里。
而且他根本看不清色彩。
眼睛看到的，大概只有黑白灰三种色调。
沈清风有生以来头一次慌神，他一低头，看见自己的手变成了毛茸茸的猫爪。
他举起爪子，猫眼中充满不可思议的神情。
然后，他听见背后传出女孩甜甜的声音：
“我给你简单做了个按摩，你今晚先睡在这里吧，我要去复习啦。”
这声音……
沈清风瞪大眼睛，忽地扭转猫头朝后看。
蒋暖刚洗完澡，脸颊白里透着粉，像剥了壳的煮鸡蛋，水嫩白滑。
她波波头发梢湿润地贴在白皙的脖颈处，有水滴顺着侧颈滑落。
小姑娘穿着低领鹅黄色睡裙，她精巧的手放在橘猫身侧，指腹轻轻按揉着它软嘟嘟的身子。
准确的来说，现在是沈清风的身体。
蒋暖摸的位置，相当于他的后腰。
蒋暖的手正沿着他的后腰，继续向下抚摸。
沈清风当场大脑宕机。
他又羞又恼，迅速挣脱蒋暖的双手。
“喵——！”
猫的身子轻盈，沈清风大喵一声，一蹦三尺高，脱离蒋暖的掌心。
他转头张嘴哈气，猫背向上拱起，愤怒地盯着一脸懵的蒋暖。
沈清风表面凶悍，内心已经完全崩溃。
他不仅差点失了清白，连人话都说不能说了？
蒋暖的手还维持着抱猫的姿势，她看着浑身炸毛的橘猫，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五分钟前还主动贴贴闭眼享受按摩的橘猫，怎么就突然变得凶巴巴的了呢？
她以为是自己弄痛猫咪了，歉意地笑道：“那你自己玩一会吧，我先回房间。”
说罢伸手想要摸摸猫脑袋。
沈清风后退两步，又呲牙哈了声以示警告。
蒋暖一脸惋惜，一步三回头地回到自己卧室间。
沈清风一直保持弓背姿势，确认蒋暖关上门不会再出来后，他才彻底放松。
炸起的橘色毛顺重新帖在身上。
沈清风烦躁地张望，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他是怎么成为这只猫的？还是蒋暖的猫！
他举起拴着红绳的前爪。
一定是梦吧。
他肯定是发烧烧晕了。
也许睡醒了就能回去。
沈清风想着，猫身侧躺在地板砖上。
他从容地闭上眼，心里安慰自己。
快睡着，醒了就能重新做人了。
瓷砖凉凉的触感传遍全身，很舒服。
沈清风动动鼻子。
他所在的空间里还留存着蒋暖洗发液的香味。
一想到蒋暖刚才对他上下其手，他身体里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的猫耳朵染上粉粉的颜色。
沈清风伸爪捂住鼻子。
如果真的是做梦，他又是为什么会梦见蒋暖啊……
卧室里，蒋暖打开门缝，露出眼睛偷偷观察。
瘦成一小条的橘猫呼吸均匀，一只爪搭在鼻子上，蜷缩成团躺着。
再等等，等它彻底睡熟后再抱它去沙发吧。
——
翌日早上七点。
蒋暖被叮叮响的闹钟吵醒，她伸伸懒腰，下床去查看猫咪情况。
她打着哈欠来到客厅，沙发上空无一猫。
蒋暖忽然想起有猫应激从楼上掉下去的例子，困倦的眼睛瞬间睁大。
她大声喊着“咪咪”，慌乱地张望一圈，瞧见厨房角落里啃拖布的橘猫。
蒋暖松口气，跑到厨房蹲下，她伸出手，犹豫要不要摸摸它。
橘猫自己乖乖地贴过来蹭她的小腿。
毛绒绒软乎乎的。
橘猫抬脸：“喵呜。”
蒋暖笑着撸了橘猫一把：“我去给你找点水喝，一会带你去宠物医院。”
小猫猫居然也有两副面孔呢。
吃完早饭，蒋暖抱着瘦小的橘猫打车去了附近的一家宠物医院。
经过驱虫和一系列的检查后，医生说猫咪各方面都很健康，就是有点营养不良。
蒋暖揉揉橘猫的瘦脸：“你放心，我以后肯定把你养得胖乎乎的。”
橘猫抬头蹭着蒋暖掌心。
蒋暖像抱小孩子一样，拖住橘猫的屁股，让它的爪子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在路边等出租车时，她单手抱住猫，拿着手机打开购物网站，搜索猫咪用品。
猫砂盆、猫砂、猫粮、猫包……
蒋暖一一下单，看着手机上流失的大洋，心在滴血。
蒋暖摸了把软软的猫背。
猫和金钱不可兼得。
舍金钱而取猫猫者也。
五一假期结束第一天高峰期，中午不好打车。
蒋暖站在大太阳底下晒了半天，没能等来一辆空的出租车。
她点开手机，网约车也没有接单的。
怀里的橘猫倒是不怕晒，闭上眼睛对着太阳，用脸迎接阳光的沐浴，耷拉在蒋暖手臂上的尾巴一晃一晃的。
蒋暖点着手机屏，打算取消行程重新预约车。
“滴滴”的车喇叭声响在耳边。
她抬眼看，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住，车窗缓缓下落，戴墨镜的司机探出脑袋：“小姑娘打车不？到什么地方啊？”
蒋暖走过去，弯腰回答：“雅府小区。”
司机师傅：“双城大学对面那个小区对吧？”
蒋暖点头：“是的。”
“正好顺路，”司机师傅伸出大拇指指着后座，“你和后面的乘客一起拼车吧，算你便宜点。”
蒋暖拉开后车门：“好的，谢谢。”
她坐进车里，空调的凉气扑面而来。
怀里的橘猫从她肩膀下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她的腿上。
蒋暖摸着猫背，余光瞥向身旁的人。
恰好那人也看着她。
蒋暖一愣。
沈清风？
他身靠车窗，淡淡地扫了蒋暖一眼，视线转而落在橘猫身上，看见蒋暖撸猫背的手后，神情一僵。
狭小的车内，两人距离很近，蒋暖犹豫要不要打声招呼，沈清风直接阖上眼。
蒋暖：“……”
沈清风应该也挺烦她的。
看来没什么寒暄的必要了。
正午的太阳从玻璃车窗照进来，蒋暖左半身被阳光烤得热乎乎的。
她由前到后抚摸猫软软的背，感觉特别治愈。
橘猫虽然瘦，但猫屁股处肉嘟嘟的，手感超级好。
蒋暖想起昨晚自己没摸尽兴，伸出手指试着点了点。
她侧头观察猫猫的表情。
它仍然闭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蒋暖心里乐开花，开始肆无忌惮地揉搓。
车外忽然红灯，司机一个猛刹车，蒋暖和沈清风惯性身体前倾。
司机大骂一声。
闭目养神的沈清风睁开眼。
他侧眸，看见蒋暖在疯狂揉猫屁股处的位置。
蒋暖揉的那个地方……和他昨晚梦境中一模一样。
沈清风后腰一阵酥麻。
蒋暖手心的热度重新浮现在他的腰间。
沈清风喉结滑动。
他今天早上醒来，第一反应是看自己的手。
确认自己还依然是人后，沈清风有种历劫归来的惊险。
蒋暖笑得像个反派，揉猫的手愈发放肆。
橘猫抬头看她，夹子音喵喵叫。
蒋暖低头：“怎么啦？”
“你挠它的后腰，它会痒。”
蒋暖意外地看向突然出声的沈清风。
沈清风轻咳一声，躲开蒋暖的眼睛看窗外：“我也是猜的。”
蒋暖喏喏道：“哦。”
她拿开放在猫身上的手，橘猫果然不叫了。
蒋暖轻声道：“谢谢你。”
沈清风仍然看着车窗外面，声线淡淡：“没事，我就是随口一说。”
蒋暖轻捏猫耳朵，偷偷瞥向沈清风。
柔和的阳光打在沈清风的侧颜，勾勒出他锋利硬朗的下颚。
他睫毛浓密，在眼睑处投下浅浅的剪影，稍微遮盖住眼下没睡好浮现的乌青。
蒋暖抿了抿唇。
沈清风是帅的。
只是她对沈清风这个人有点意见，所以不太能get到其他女生的对沈清风痴迷的点。
她这辈子是不可能对沈清风这种不解风情的人犯花痴的。
绝对不会。
出租车到达双城大学，司机看看计价表：“二十一块五。”
沈清风扫码付款，拎起腿上一塑料袋的感冒药下车。
车门关上，蒋暖觉得空间瞬间变大许多。
她向中间挪了挪，舒适地伸展开腿。
回到家，蒋暖洗好手，抽出一张湿巾擦猫爪爪。
这只橘猫的四只爪是白色的，像套了双白袜子。
擦爪时，蒋暖摘下它左前爪的红绳放在茶几上面。
“猫粮应该下午就送到了，到时候咱们就能吃饭啦！”
蒋暖笑盈盈地拍拍猫头。
橘猫喵喵地回应。
“真乖，”蒋暖抱起猫猫放在怀里，擦拭它的后爪，“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
橘猫抖抖耳朵，扭头舔舐身上的毛。
蒋暖扔掉手里的纸巾，低头盯着橘色的小瘦猫。
小猫胸前和四只爪是白色的，整个猫身是金橘色。
毛色的纹路有点像花生壳。
蒋暖点点猫的额头：“要不，就叫你花生吧？”
橘猫换了一头，继续舔毛，没回应。
蒋暖笑了笑：“那就这么定了，以后你就叫花生。”
橘猫扬起脑袋，嘴角咧开，细声叫道：“喵~”
蒋暖抱紧猫咪狂吸。
以后她也是有猫的人啦！
蒋暖租的屋子不大，一室一厅一卫，她自己住完全够用。
这学期的课全部结束，剩下时间学校留给这届大三的同学实习。
实习单位自主选择。
蒋暖打算考研，找了一份轻松的实习工作。
猫咪用品还没到，蒋暖用纸壳简单地给花生做了猫窝。
花生不嫌弃，兴奋地钻进去，露出小脑袋开心地喵喵。
“你早点睡，我得去复习啦，明天早上还要上班。”
蒋暖亲昵地蹭蹭猫头。
花生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揣手手缩在猫窝里。
双城大学。
沈清风一身黑色睡衣，盘腿坐在床上修改简历。
他长指敲着键盘，突然想到什么，手指停住，低眼看电脑屏幕上右下角的时间。
21:30。
他昨天晚上就是这个时间睡下的。
再睁眼就是在蒋暖家了。
沈清风背脊绷直，直直地盯着时间。
屏幕数字跳跃——
21:31。
很好，时间已过，他还在宿舍里。
沈清风深深喘口气。
他就说昨晚是个梦。
肯定是发烧烧糊涂了。
雅府小区。
蒋暖的客厅已经关灯，没拉窗帘。
小猫微弱的呼噜声从猫窝传出。
如水的月色洒进窗户，茶几上被蒋暖遗忘的红绳闪了几下光，然后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