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娟娟这次过来赶集是想把自己一头黑亮的长辫子剪了,改成时髦的L胡兰头,方便打理不说,剪下来的辫子还能卖一笔钱。
陈果也想把挡眼睛的刘海修掉,就跟着马大娘廖嫂子她们一起去找理发师傅排队,韩婉箐趁机提出自己先去逛逛,带着草帽背着背篓甩掉身边的人一头扎进集市里。
来之前她就问过马大娘她们集市上的分布,牲畜区多在北边。
一路上穿过各生产队派人出来卖的蔬菜瓜果、手工制品、农家土布、以及麦芽糖米花糖等小吃零食。
她腿长跑的也快,很快走到家禽牲畜那块,一进去就看到一堆人围着一头母牛和小牛犊转,耳边听到他们都是各生产队想给自己队里添大件的队长类人物。
她小心避开他们四处看,先是看到一个老汉守着笼子,笼子里一只肥母鸡,脚边的筐子里还有几只叽叽喳喳的雏鸡。
韩婉箐眼前一亮,连忙上前问价:“老伯,这母鸡怎么卖。”
老汉蔫头蔫脑的看她一眼,又恋恋不舍的摸摸笼子,报了个价钱。
比城里的市价稍微贵点,但老伯的鸡不要票,看着还正是产蛋期的肥母鸡,加起来又比市里便宜。
韩婉箐刚准备掏钱说要了,旁边窜出来一个带着蓝帽子身着蓝衬衣的青年急切的抢着说:“老汉你的鸡我要了,不管你报多少我都加一块钱。”
韩婉箐:“……”
她转头看向对方,青年说完话也同样得意转头看向她。
这一看青年直接愣住了,哎呦喂,好漂亮的姑娘,还贼啦有气质。
但青年心里也就荡漾了一秒立马摆正姿态,不管再漂亮的姑娘都不能阻止他买鸡的决心。
为了吃口鸡肉他专门从县城蹬自行车跑来乡下赶集,就是想碰碰运气看有没有老乡家里急用钱过来卖鸡。
他不缺钱不缺票,就缺一口烧的皮脆肉嫩、肥而不腻、香喷喷脱骨的烧鸡!
青年忍着身边美女谴责的视线,转头盯老汉,看他什么说法。
老汉拧起眉头,一张黑黄的老脸看着更皱了。
他家里小女儿生了重病,队里大夫看不好让他去县里,县里大夫看了说他闺女身体里长了个啥瘤子,要开刀,而且县里还没能做手术的医生,让他带闺女去市里。
老汉这辈子连县城都没去过几回,哪敢去市里找医生做手术?他连大门在哪都不知道。
可要是不去治,闺女说不定命都没了。
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那么大,还没看她出嫁呢,他跟老伴哪舍得就这样放弃闺女。
所以二老一咬牙一跺脚,不顾家里二个儿子儿媳的反对,硬是拿出他们攒了一辈子的积蓄,又怕不够再卖掉一部分粮食,卖掉老伴细心照顾的母鸡,想凑钱带闺女去市里看病。
这只鸡就是闺女的治病钱,老汉心里当然想卖给出价高的男青年。
但想想自己一辈子都是实诚人,明明是这个姑娘先来的,他不能昧了良心……老汉看了男青年一眼,咬牙转向韩婉箐:“丫头,就按我说的价吧。”
韩婉箐愣住了,她还以为会买不到这只鸡。
男青年也不可置信:“我比她多出一块都不行?”
老汉愁苦的脸上都是坚定:“不是钱的事,这姑娘先来的。”
男青年当然知道是这个漂亮姑娘先来的,所以他才加钱想要打动老汉,要知道一块钱可不少了,猪肉才7毛一斤呢!
他咬咬牙:“我再多加五毛……”
这下可真是天价了,有肉票能买两斤猪肉!
老汉摇摇头,一根筋要卖先来的韩婉箐,男青年只能垂着头郁闷离开。
韩婉箐看老汉收拾鸡笼里的食水,很珍惜的把母鸡捆起来递给她:“拿着吧,我家婆娘用心养的,要是不急着吃可以再养养,它下蛋可勤快了,每天都下!”
韩婉箐沉默片刻,这年头农家养家禽的数量受到限制,一只正当产蛋年纪的母鸡可是家里的鸡屁股银行,是家庭收入的重要资产,百姓家要不是遇见什么大事是不会卖的。
再加上老伯明明缺钱还坚守诚信,这样的品德更是难得,她接过鸡时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大伯家卖鸡是碰见什么难事了吗?”
这句话大概是戳到老汉的泪点,几十岁的人了还流下热泪,他捂着眼睛哽咽道:“闺女病了,要去市里给她看病,还要开、那什么开刀,身体划拉个口子,也不知道家里凑的钱够不够,能不能救回闺女的命。”
韩婉箐连忙安抚老伯:“您别哭,刚好我对市里的医院有些了解,您给我说说具体情况,我好看能不能给您帮上些忙。”
老汉一听,顾不得抹眼泪,连忙将县城医生诊断的病情说的话都给她说了一遍。
韩婉箐听完松了口气,对方闺女得的不是致命大病,江城医院能治。
她给老伯解释:“您闺女这个病确实要开刀,只要找好医生开刀取出病灶,术后好好养一阵子就跟普通人一样健康了。”
“您可以去江城第一人民医院,那里是江城最好的医院,去了之后找外科秦大夫,他也是医院技术最好的医生。”
怕老伯不知道怎么去江城,怎么找医生,她从挎包里拿出纸笔,详细将从县城怎么坐车、几点发车、多久到江城、到了地方怎么走怎么找医院、进了医院又该怎么挂号怎么找大夫边口述边事无巨细列出来写在纸上。
递给早听的一脸焦急的老伯:“大伯,您女儿识字吗。”
老汉狂点头:“识!识!我闺女上初中了,老师说她成绩可好了!”
韩婉箐点点头:“那您让她按着纸上的做,拿不准的还可以找路人问。”
“哎哎!”老汉虽然不识字,但接过这张纸像捧着稀世珍宝,连摩擦都不敢,就怕弄坏了。
韩婉箐知道老伯家不富裕,她想了想又边说边写道:“大伯别担心,手术费没您想的那么贵,您准备的钱肯定是够的。我给您把江城医院哪里能打热水喝,哪里能打地铺休息写上,您到时候带上铺盖和干粮去医院,还能省一笔吃饭和住宿的费用。”
“对了,您闺女手术完身体肯定虚弱要补身子,也可以带个瓦罐之类的再从家里带点小米红枣,医院能租灶台,到时候给姑娘煮粥煮肉吃补补。还有干粮吃完了要是还不能回来,去哪能买吃的买菜我也给您写上了。”
韩婉箐把能想的都想了一遍给老伯说清楚写上,老伯感动的差点给她跪下。
他是个朴实的人,一辈子没欠过人恩情,这姑娘买了他的鸡,还好心把城里事给他说得这么明白,哪怕忘了也有笔记可以看,对他来说可是大恩!
他不知道该怎么谢人,急得转了两圈,看到脚下筐里的小鸡崽连忙抱起来眼巴巴的看着韩婉箐:“丫头,老头子没啥能谢你的东西,这些鸡崽送你,都是家里老婆子精心孵出来的。”
韩婉箐:“……”
她看了一眼筐里,起码十只左右,也太多了吧。
韩婉箐笑着拒绝:“不用谢,老伯您坚持卖我母鸡本来就帮了我大忙,我就是给您说点自己知道的消息罢了,您遇上其他人要是知道的话也会说的,哪能要您的鸡崽呢。”
有了这只母鸡,她以后每天都有新鲜鸡蛋吃了。
老伯认死理,说送就必须送,他硬塞给韩婉箐,还把鸡笼也送给她:“丫头你拿着,养不了送人也是个情面,就当让老头子安心。”
其他人就算知道江城怎么去,医院在哪,他们还能知道哪个医生好吗?光指名找手术做的最好的医生这条消息就胜过其他所有了!
再说别人也不会像这个姑娘这般细心,知道他们穷还告诉他们哪能吃干粮就水,哪能打铺盖凑合睡,这一笔笔下来,省得都是钱呐。
老汉红着眼睛郑重说:“姑娘你心地善良会有好报的。”
韩婉箐抱着一筐鸡崽,目送老伯拿着两张纸急匆匆的回队里,她哭笑不得的低头看一群嗷嗷待哺的毛绒绒。
本来她来集市只打算买两母一公三只鸡崽的,现在老伯一下送了她一筐十多只,呃……她要成养鸡大户了。
韩婉箐摇摇头,她其实有一条消息没说。
江城第一人民医院最好的外科大夫应该是她的父亲韩四诚。
韩父从德国留学回来,师从国家医学巨擘陆老先生,十年前被江城医院的院长亲自从首都请过来坐镇江城。
她给老伯介绍的秦医生也只是他父亲学生中的一个。
不过现在,昔日的外科圣手只不过是医院锅炉房中一个平平无奇的锅炉工。
提了也没什么意思。
韩婉箐叹了口气,一手提着鸡笼,一手抱着筐子,沿着牲畜区一直走到尽头进了树林里,确认周围植被茂盛没有人后,把母鸡和鸡崽们丢进空间里,给它们添好食水再出来。
整理整理衣服和空背篓,她从灌木从中走出去,绕路回了集市。
这次她在其他地方买了点水果,还拿肉票去国营猪肉摊割了一斤肉,又从包里扯出一条头巾裹着脸回到牲畜区那边。
赵平康百无聊赖的背着手在集市晃悠,这里的东西他都不需要,但老娘下了死命令,让他带着家里几个小崽子出来,他只能板着脸含泪带娃。
大侄子赵继东嚷嚷:“小叔我要吃麦芽糖。”
小侄子赵继工也不甘落后:“小叔我要吃爆米花。”
赵平康转身瞪两个不省心的小崽子:“吃什么吃,你俩现在是戴罪之身,没有吃零食的权利。”
廖娟娟口中那则熊孩子差点炸粪坑的八卦说的就是继东和继工的朋友家。
准确说他这两个侄子也是共犯。
几个小孩子买了炮仗倒处乱点不说,竟然还想炸粪坑玩,也幸好继东继工这两个兔崽子还有点智商,知道不能祸害自己家里,最后他们选定去年纪最小的三宝家玩这项刺激的游戏。
要不是三宝姐姐中途回家发现阻止了,三宝家屋子估计都得遭殃。
对于这群熊孩子的熊举动,三宝他们挨了家里毒打,继东继工也被他们爹狠狠拍了一顿屁股。
这俩破小孩记吃不记打,这么快就有心情闹着吃零食了。
“哈哈,继东,你屁股不疼了啊。”小跟班瘦猴幸灾乐祸撸小崽子脑袋。
赵平康板着脸的样子十分吓人,继东继工根本不敢再闹。
他看两个侄子不上蹿下跳了,心里满意了两分,又重新抬起脚步,眼角余光一扫,看到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哪怕对方包着一块奇怪的头巾还带着草帽,他还是一眼从背影中认出是韩知青。
韩知青去牲畜区干嘛?
他想了一下,就想到队里也同意知青合伙养猪崽的政策。
但是买猪崽需要包那么严实吗?
赵平康直觉韩婉箐是想做什么秘密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
他顿了顿脚步,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招呼上几个小崽子转身:“继东继工犯错不能提要求,但胜男可以,胜男你想吃什么,小叔给你买。”
赵胜男乖巧的跟着小叔,仰头道:“小叔我想吃米花球。”
“行,走去买米花球。”赵平康带着人往韩婉箐相反的地方走去。
瘦猴无聊的抓耳挠腮凑到他跟前小声嘀咕:“哥,我们还要上多久工?别干了吧,下地一天才能挣几个钱,还把人累的不行,哥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出去啊。”
他说着还转头叫九娃:“九娃也不想呆队里下地是吧。”
九娃一手抱着妹妹,一手牵着小点的弟弟,还让大点的弟弟注意看路别被人撞着,闻声开口:“我无所谓,我跟着老大。”
老大在队里下地,他也留在队里下地,还能顺便照顾弟弟妹妹呢。
瘦猴给他一个鄙视的手势,转头继续磨:“老大~地里最近到底有什么让你这么念念不忘的?前二十年也没见你喜欢下地啊。”
赵平康不说话。
自己韩知青来队里,他明明知道两人不合适,但总忍不住呆在队里每天看上一眼。
他不敢靠近她,也不敢凑过去跟她多说话。
不对,他本来也不该靠近她。
跟他这样名声的人扯上关系可不是一件好事。
赵平康烦躁的揉揉脑袋,转头低声骂道:“急什么,晚上带你们出去。”
瘦猴眼前一亮,立马欢呼起来!
韩婉箐不知道自己前面进牲畜区被人看到了,她进来后直接找到有猪崽的地方,那里跟牛犊那边一样围了一圈人。
她站在人后听了一会,才知道买猪崽跟鸡崽不一样,鸡崽有些人家可以自己孵了卖,甚至因为成活率的原因多买两只也没人会细问。
但是猪崽不便宜,数量也少,只能由各大队的大队长盖章批条子来买,不能私下买卖给个人。
她想在空间里养猪的计划看来要暂时搁浅了。
至于跟陈果葛平合养的那只,老队长听到她们要养猪后就给她们开过条子,等会找马大娘她们帮着挑挑。
她做好打算转身离开,眼角余光还扫到卖羊的地方,不说用,羊跟牛一样,都是大队之间的对公交易,根本没她能买的份。
她又仔细转了一圈,最后找到一个同样蒙着脸背着筐子鬼鬼祟祟卖鸭崽的男人。
韩婉箐找他买鸭崽的时候,他还一直一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有风吹草动想跑路的样子,让她不得不怀疑,他这鸭子不会是偷的吧?
其实韩婉箐怀疑的还真没错,男人的鸭子确实是从生产队集体养殖的鸭子里偷拿的,反正养殖总有损耗,身为他们队养殖员的儿子,他就抓住机会偷拿点鸭崽出来,想卖了钱去买土烟。
韩婉箐买了两只鸭崽准备回去试养,男人收了钱往坏里一塞就想猫着腰跑路。
“等等。”韩婉箐叫住他。
男人一惊,差点跳起来,他戒备的看着头巾包着头的韩婉箐一脸警惕。
这女人想干嘛?不会想举报他吧!
韩婉箐确定他可能还真是从“不法途径”弄来的鸭子,也确定他应该有点人脉,仗着自己现在包的严实就露一双眼睛,她压低声音问:“我不管你鸭子从哪来的,我就想问问,你能弄来猪崽吗?我加价买。”
嗯,这还是从刚刚蓝衣服青年那学到的招式,现学现用了。
男人惊奇的瞪大眼睛,乖乖,这女人胆子比他还大,还让他偷猪崽!
心里腹诽嘴上还是忍不住问:“你愿意加多少?”
韩婉箐竖起手指:“一块!”
对猪崽来说,加上也不便宜了。
男人咽了咽口水,脑子里模拟了一番他偷队里猪崽,被他爹和大队长知道后两人对他混合双打……这钱挣得有点难度。
他狠心摇摇头,转身一溜烟跑了。
韩婉箐张了张嘴,跑那么快干嘛,她想说实在不行再加一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