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檀珠干笑几声:“好巧啊,嬷嬷怎么在这里?”
同样身处在殿内的鲤奴与鸿奴刚想说些什么,便被禾茹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便让他们二人歇了与季檀珠搭话的心思。
鸿奴尚在病中,明明身处凉爽到多面漏风的冷宫里,却还是满头虚汗。
鲤奴面上不显,拳头却紧握着,干脆垂眸不再看向来者。
禾茹叹气,对季檀珠苦口婆心道:“郡主不该来这里的。您今日的所作所为,必定会让太后娘娘失望。”
季檀珠小声嘟囔:“那不告诉她我来过这里就好了。”
禾茹被这孩子气的发言笑到:“若是太后不知情,我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道理季檀珠都懂,她想着事已至此,起码要把赵太医开的药给鸿奴留下。
她从怀里取出一直护着的药,说:“嬷嬷容我把东西给他们,交给他们后,我就随你离开。”
禾茹没有阻止,点头同意。
季檀珠把药亲手交给鸿奴,交代他:“这里面有一张药方,后面写了你这病的注意事项,记得照看好自己。”
鸿奴原本苍白的脸,忽而翻涌起一阵病态的潮红。
他想站起来,可还没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就重新摔回凳子上。
他还不明显的喉结在细弱的脖颈上来回滚动,季檀珠感到不对,见他迟迟不说话,连鼻间的呼吸都几不可闻,忙说:“呼吸,鸿奴,别急。”
季檀珠又凑近些,拍了拍鸿奴的背。
鸿奴这才想起呼吸,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的手拽着季檀珠的衣角,若非靠着季檀珠,定是要昏过去。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连眼泪都逼不出。
“又不是生离死别,何必这般害怕?”季檀珠柔声安慰他。
鲤奴看着这一幕,也觉得心口发紧,目眩神迷,一会儿就眼冒金星。
不等他疑心自己是否也得了和鸿奴一样的病,禾茹就说:“这般难舍难分,郡主岂是你们可随意攀附的?不要以为她心软好骗,便觉得整个宫里没人替她辨别是非。”
这话犹如刀子一般,毫不留情扎入鸿奴与鲤奴的心中。
鸿奴仍旧不肯撒手,还是鲤奴先找回理智,上前掰开他的手,一字一句道:“禾茹嬷嬷与太后娘娘的教诲,鲤奴铭记于心。”
这么说着,鲤奴的眼神死死盯着鸿奴原先拽着的衣衫上。
季檀珠今夜穿了水蓝色对襟短衫和草绿的龟背纹灯笼裤,衣袖窄短简洁,背鸿奴在手心里攥久了,皱巴巴挤在手腕处,成了她全身上下唯一一处不够整洁齐整的地方。
鲤奴很难分解自己此刻心情,只觉得喉管肿胀,几乎堵住呼吸。
到底是个半大孩子,他还不能完全掩饰心中所思所想。
禾茹在宫中数十年,从太后还是皇后时便服侍在身侧,什么人精没见过,自然能一眼看穿鲤奴的不甘。
她最后敲打一遍:“贪心不足,便会为自己招惹祸端。既然答应了太后,便本分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
说罢,她换了笑脸,冲季檀珠缓和了语气:“郡主也该随奴婢回去了,外头已备好了步辇,就等着郡主起身。”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其实也由不得季檀珠拒绝。
她想着,这游戏总不能把路堵死,攻略对象还在这里,那就必定还有相见的法子。
这事被太后知晓,未必不是件好事,保不准哪日太后心软,便不再管她与胤瑞宫的来往。
这样想着,她心头宽慰了许多,目光再次扫过鸿奴与鲤奴,这才依依不舍随禾茹回长宁宫。
行至半路,禾茹见季檀珠几次侧过身子张口欲言,每一次又忍了回去,担心她再这么折腾下去出差池,于是说。
“您想问什么就问吧。夜黑路滑,若是太监们一时不察,把您摔着了,他们可担待不起。”
季檀珠先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他们二人是何出身?”
禾茹装傻充愣:“奴婢也不知道。这件事,整个宫里只有太后与陛下知晓。”
“那太后答应了他们什么?”
作为传话人,这次总该知道了吧。
没想到禾茹还是继续回避:“您还是问太后比较妥当,老奴敢说,除郡主外的人也不敢听。”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提醒她这里还有其他人在。
季檀珠明显感到抬步辇的小太监们加快的了脚步。
禾茹只说了让季檀珠问,可没说全部会回答她。
季檀珠明白过来,索性甩了一下衣袖,支着头不再多问。
好一会儿,禾茹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安慰她道:“不过郡主大可放心,太后已成全了其中一人的心愿,也派了太医去诊治。往后郡主想见他们,也不必遮掩,大可走太后这条明路。太后一向最疼郡主,您明日早些过去请安认错,太后应当不会不允。”
季檀珠听出她口风松动,刚要趁机多问些别的,哪知禾茹是掐算好了时间才同她讲这许多,不等季檀珠再次询问,她们已回到长宁宫。
夜已深,太后已然安歇,季檀珠不便叨扰,就这么硬生生熬到了天亮。
一夜无眠,季檀珠眼下有淡色青乌痕迹,脑子却意外清晰,未有丝毫困倦。
出门时,她没见弦言的身影,便笑着问了冤种的宫女:“你看着面生,我倒未曾注意过你。原先在这里的弦言呢?”
那宫女把药弯了弯,说:“郡主放心,太后往这里又拨了两名宫女,说是填补弦言与穗语的空缺。”
“那她们去哪了?”
宫女这才回答:“好像……好像是调去浣衣局,奴婢也不清楚,您千万别和太后提起。”
这般慌张神色,季檀珠便知道是太后的意思。
短短半日,太后策划了一出请君入瓮和杀鸡儆猴。
新来的洒扫宫女埋头,根本不敢搭理她。
季檀珠没有为难她,加快脚步往太后寝殿赶。
听了禾茹昨晚的话,季檀珠今日特意来早了些。
听禾茹说太后还未醒,便从辰时三刻刻等到巳时初。
熬到极限,禾茹才请她进去问候。
太后已经收拾齐整,正坐在窗下小塌边喝茶,身侧的小茶桌上摆着一卷经书,看样子今日还未曾被翻阅。
往日辰时,太后早已起身。
季檀珠在外等了许久,却不曾见宫女进出走动,因该是早就醒来,故意晾她许久。
小老太太心眼和脾气一样多。
季檀珠等得不耐烦,可她还是默念三遍尊老爱幼,装出一副乖觉模样,给太后走完一套请安流程。
见脾气比天大的宝璋郡主今日如此乖觉,太后招呼她坐在茶桌另一侧。
上面还有一盘零嘴。
太后爱用些核桃、瓜子之类的坚果来替代甜腻的茶点,可她从不自己剥,而是留着辛苦别人。
季檀珠根据她的眼神,开始边扒皮边听她教导。
“你可知,那胤瑞宫里的两个小子是何许人也?”
季檀珠先拿起一粒瓜子,手上挤压半天才把瓜子皮挤出一个小小的裂口,她边顺着小裂隙剥开外皮,边说:“檀珠愚钝,还请太后娘娘指教。”
她其实心中早有猜测,这两兄弟要么是先帝的儿子,要么是当今皇帝的儿子,且生母身份应该不光彩,否则单反是个健康孩子,宫里头也会有人抢着过继。
“这两个孩子是双生兄弟,可陛下只需要一个孩子,蛟蛟觉得他们哪一位可堪大任?”
这是一道送命题。
储君继承人是国之根本,关乎王朝命脉,季檀珠没有直接回答,想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前些时候,檀珠曾读过一篇文章,名为《伤仲永》。这才知晓,再好的天赋也需要有贤者教导指正,若过早展露天赋,却无能者教导,也易流于平庸。檀珠以为,选择不重要,谁有幸被娘娘选中,就是最大的幸事,娘娘愿意培养谁,谁就是那个能成才的仲永。”
“两位小殿下皆是白纸,全仰仗娘娘提笔恩赐。”季檀珠又抓起一粒瓜子,心里哀叹。
照这种剥法,再过两个时辰也剥不完。
太后轻笑,问她:“天下有才者千万,不乏仲永之才。可陛下现如今只有两个儿子,太子也只能有一位。”
“况且,太子之位应当给谁,哀家说了不算,全凭陛下旨意。”
季檀珠手上一滑,瓜子皮刺进指缝。
幸而这些瓜子是新鲜的葵花子,皮比较湿润,季檀珠没感觉多疼。
但她肉不疼,头疼。
糟糕,光顾着拍太后马屁,把没怎么露面的皇帝给忘了。
季檀珠开始头脑风暴,想说点话找补这个漏洞。
太后把手放在她头顶,象征性摸了几下,似乎是想将此事轻轻揭过。
“你如今也不小了,哀家不能这么自私,教你和父母骨肉分离。”太后突然把话题拉到季檀珠身上,“你父亲要回安平老家养病,恰巧哀家和皇帝给你定的封地也在安平,你且随他们回去小住一段时日。”
未曾设想过的发展路径出现了。
季檀珠被这游戏的自由度再一次震惊到。
她火速打开系统,询问详情。
“系统,你们这剧情真的不是乱触发的吗?给我送到老家,我还怎么攻略沈有融!”
系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亲爱的玩家,根据您的问题,系统检测到您的支线位混合型支线,目前该时间线上的皇宫地图已探索完毕,攻略角色非单一人物,正在根据您的前置选择安排支线剧情……”
“说人话。”
“皇宫里的攻略人物好感度已达标,可以告一段落。您的另一个攻略对象在安平,您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
安平县,不就归属于博陵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