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宫内无人不知季檀珠是太后的心头肉。
所以季檀珠甫一落地长宁宫,便有宫人上前搀扶。
“您可算是回来了,太后醒来寻不到您踪迹,便遣人去找。直到方才,有人会来传话,说您从园子西北处走过来,不知道究竟去了哪些地方……太后这会儿正在里头等着呢。”
季檀珠仔细听着,心口胸腔一片火烧烟熏。
步辇哪里比得过现代交通工具,许是她方才一路摇晃,一直悬在半空。
这会儿踩在地上走路,反倒有了不真切感。
撩起帘子时,季檀珠还差点在门口绊了一跤,幸亏身旁宫人小心谨慎,一直留意着她的动作,及时上前扶住,给了季檀珠支撑点,才没让她进门就失仪。
太后听见了动静,并未从贵妃榻上起身,只是看了一眼身边的掌事嬷嬷禾茹。
禾茹立即拧眉探身询问:“怎么回事?”
不过,她一见到来人,便解眉上前,好一番打量,确认季檀珠无虞后才欣喜道:“是檀珠姑娘回来了。”
太后也支起了身,冲已经进来的季檀珠招呼道:“快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季檀珠在塌前转了一圈,像一只轻盈的小蝴蝶,悠悠转到太后身前,拉着她的手说:“我好着呢。”
这般撒娇,太后听了也不忍再苛责她贪玩。
只是仍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抚摸着她这会儿微微泛些起血色的脸颊,心疼道:“瞧瞧,出这么多汗,今天肯定没少疯玩。”
“怪天气太热了。”季檀珠狡辩。
禾茹道:“太后娘娘吩咐了小厨房,冰了您最爱的杨梅荔枝饮子,清爽解渴,奴婢让人送进来?”
季檀珠这会儿正热得不耐烦,听了这话立即双眼放光。
谁承想太后却说:“我可知道这丫头的秉性。还未用过晚膳,若是喝了杨梅荔枝饮子,你待会儿更不会好好用膳。”
明白了太后的意思,禾茹自然趁势改口:“是啊,您午膳就没胃口。好歹先吃些东西垫垫,莫要让娘娘担心。”
游戏设置在古代背景下,自然没有空调可以享受。
季檀珠理解这个设定,但也不必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这么还原吧。
她这会儿浑身直冒汗,估摸着自己后背的衣服都浸透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何况对方说得也没错,她现在体虚身弱,一碗凉饮灌下肚,指不定招来什么反应呢。
可惜季檀珠还是高估了自己目前的身体。
她在长宁宫众人的眼神监督下,坐在饭桌上勉强塞了几口东西,越嚼越觉得没胃口。
口中泛酸,唾液无端分泌。
更要命的是,殿内有冰块降温,这会儿又准备入夜,并不算热,她身上的汗却半点不褪,依旧哗哗流着。
当有一口东西塞进嘴里,筷子接触到舌面的时候,季檀珠再也忍不住,扔下筷子,侧身干呕起来。
她原本就没吃两口,午间吃的那些东西这会儿也消化的差不多了。
太后放下了筷子,连忙过来看。
禾茹已经很熟练的叫人去喊太医来。
季檀珠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就这宫人的手,喝了几口水压惊,却还是感觉心口烦躁闷热,恶心的不得了。
太后也无心吃饭,叫人把餐食撤下去,拿了帕子为她拭汗。
看着季檀珠唇色苍白,脸颊却越来越红,她也慌了神。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这样。”
所幸太医很快就赶来,观像、把脉、询问干脆利落。
“禀太后,夏季炎热,檀珠姑娘这是中了暑气。她身体弱,需要好好调养,臣已经开了药方,只要按时服用,平日里少在太阳下走动,几日后便能痊愈。”
季檀珠暗自松了一口气。
按照太医的嘱咐,喝了药,早早洗漱睡下,才觉得自己心慌气短的症状有所缓解。
只是经过这一遭,太后便更不许她随意出门,以养病为由,把她所有出门请求都一一驳回。
季檀珠一连四日都在长宁宫呆着,日日汤药灌着,觉得自己再这么闷下去就离疯不远了。
终于,在第四日夜里,她趁着夜里寂静,硬生生睁眼熬到月上中天,才小心翼翼披了件衣服出门。
长宁宫的布局,季檀珠在这几日已靠自己的探索烂熟于心。
门口有人守夜,所以季檀珠还是按着原先的老法子,寻了一处寂静无人处翻墙而出。
新手大礼包里有和暗卫手中相似的缩小版铁鸱脚,她身体虽弱,其他数值却保留了下来,武力值也并没有降低。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季檀珠靠着先前锻炼出的武力值和技巧,硬是自己给自己寻了一条自由之路。
有了趁手的器具,她这次没再闹出卡在墙头上的笑话。
有惊无险地翻长宁宫后,季檀珠突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游戏的探索一般都是在白天进行,视野清晰,人物npc也都在线。
夜间虽然清净,可人都睡下了,季檀珠根本无从探查消息。
不过被迫憋屈了这么多天,能找机会出来逛逛,全当给自己散心。
玩游戏嘛,不一定时时刻刻都带着目的性。
攻略人物睡了,她就自己寻乐子。
季檀珠这么一想,瞬间放弃纠结,信步游荡起来。
她在宫中只走过一条道,为了防止自己迷路,所以还是按照记忆往前走。
就这么一路来到了西北处。
然而季檀珠脚步停在寻芳园,并未打算往西北处继续走。
这时候,鸿奴与鲤奴约莫已睡下,她也不好意思深夜叨扰。
寻芳园除了争奇斗艳的花草外,还有一处鱼池。
季檀珠站在小桥的边,趁着月光播撒到湖面,去看还没睡的池中游鱼。
“也就你们还没睡了。”季檀珠蹲在桥上,手臂环抱着膝盖,目光随着最肥的一条鱼游走。
那鱼原本离得远,身上的鳞片白中掺杂着朱红色,在月光下显得额外灵动。
它慢悠悠往桥下游,不知是不是被湖中的月影所吸引,竟探头向上吐了个泡泡。
季檀珠以为它在和自己打招呼,心念一动。
她跨过桥边围栏,俯身展臂,想要伸手去搅动水面。
这处鲤鱼池本就是人造,因此造桥纯粹是为了映衬院内景观,桥面很矮,离水面并不算远。
夜晚视线又有限,导致季檀珠以为,自己跨过那道栏杆,稍微一伸手就能摸得到那尾胖头鱼。
等季檀珠真的付诸行动,才发现离水面还有一段距离。
鱼嘴又冒出水面,一张一合,好像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季檀珠不服输,想要再往下探。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够到的时候,猛然感觉喉间一紧,有人拽着她的衣服就往桥上拉。
季檀珠猛然被人往后拉,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
要命的是,摔倒时她身子正往后,有点磕到尾椎骨。
季檀珠疼得龇牙咧嘴。
“你疯了!”
那人气喘吁吁,声音在她耳边炸开。
鲤奴紧张过度,救下季檀珠后才松一口气。
季檀珠瘫坐在地,抽着气不明所以道:“你怎么在我背后连个招呼都不打。”
月色照在脸上,光线冷硬,鲤奴哼一声,俯视季檀珠的时候,多了几分超脱年龄的成熟感。
“要不是我,你这会儿已经掉进水里了。”
他弯腰拾起一颗石子,投掷湖中,绽出一朵漂亮的水花。
水面涟漪久久不散,季檀珠不以为然:“哪有人那么傻,我心里有数,不会掉下去的。”
水中的胖鱼被从天而降的石子惊到,慌忙逃窜至桥底深处,很快就没了踪迹。
“鱼很聪明的,它们有的会引诱人往深水去。你不会凫水,若因此鬼迷心窍,恐怕明早被人发现时,只剩浮尸一具。”
“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季檀珠有些心虚。
知道鲤奴是刀子嘴豆腐心,季檀珠揉着屁股扶着护栏爬起来。
为了不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季檀珠转移话题:“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季檀珠原本没想真从鲤奴这里打听到些什么,毕竟这孩子嘴比墙硬,就算偷摸着出来做什么,也不会轻易告诉她。
意外的是,鲤奴竟然真的回答了她:“捉鱼加餐。”
他有些不自在,双臂环胸,扭头不去看她。
鲤奴半天没听到季檀珠的回答,觉得她果然是虚伪做作,面热心冷,根本无所谓他做事的缘由。
他甚至心底又在想,她是不是厌烦自己了。
然而他怀着焦躁转头去瞧,却见季檀珠衣襟散落,原本松垮搭在身上的外袍将要滑落。
可她浑然不在意,还在扶着腰缓劲儿。
鲤奴向来心细如发,立即知道这是在刚刚摔到了。
真有这么娇气的女子吗?鲤奴怀疑。
他看着分外滑稽的季檀珠,想到刚刚她一身素纱,在月色下俯身的画面。
肤白胜雪,乌发如瀑。
素纱单衣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如织的朦胧银光。
湖中影倒映桥上佳人。
佳人却不知自己是桥下人眼中的风景。
季檀珠似不经雕饰的出水芙蓉,清丽纯洁,在月色中孤芳自赏。
是一种无需他人掺和的,寂静的美。
鲤奴叹了口气,败下阵来。
“你家里人没教你怎么照顾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