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男生看谢应诀还有事,没待太久,玩笑聊了会空天院最近的课程八卦,便笑着告别离开了。
男生刚走不久,宋嘉柔探头过来,见谢应诀跟温唯在休息期间,扬手道:“表哥!唯唯快过来!我妈妈给我送的日料到了!表哥,我妈特地给你做了你喜欢的北极贝刺身!”
宋嘉柔学的是表演,宋阿姨心疼女儿平常吃不好,养尊处优的全职太太偶尔也会亲自下厨做些点心给她。宋家又在京北本地,开个车就到学校,很方便。
大概宋阿姨看她这段时间为校庆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特地多做些给她送来,让她带着同学朋友一起分。
温唯想到一茬,宋嘉柔家既然在京北,谢应诀家里应该也是。那为什么还是经常看他在俱乐部待着,都懒得回家?
“你们先去,我抽根烟就来。”
谢应诀懒散笑,眼里明显多了些温度。
温唯跟着宋嘉柔先去了后台,虽然是午饭时间,但是后台还是有稀稀落落十来个人,已经拿着餐盒在享受了:“嘉柔,你妈妈手艺也太好了吧!在外面日料店吃的都没这个好!”
“那当然。”
宋嘉柔笑起来,摆好好几个食盒让温唯选,温唯看每份里面装的是不同食材,选了自己最喜欢的三文鱼刺身。
刚开始吃,就看见路熙与哎呦着抱着两个巨大的道具箱进来,哭丧着脸喊:“宋大小姐,工资没有就算了,起码喂口饭吧,饿死了啊。”
在场人被路熙与的话逗笑,捂着在吃饭的嘴以免呛到。宋嘉柔急忙去接箱子,生怕宝贝道具被他摔到,不满朝饭桌点了下下巴:“知道你能吃,给你留了两份呢。”
路熙与安置好箱子,大剌剌叉了块寿司,嘴巴还闲不住:“哎,刚才我去拿东西的时候,那钢琴是诀哥谈的么?深藏不露啊。”
宋嘉柔轻踢他一脚:“我表哥会的很多东西好么,人家只是不喜欢显摆。”
温唯想起之前俱乐部有人说过,谢应诀家里有艺术背景,听他钢琴也确实是有风范,但她对谢应诀这方面并不算了解,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很少弹了,状若无意问道:
“嘉柔,其实我也挺好奇的,感觉你表哥钢琴很厉害,为什么现在很少听到了?”
宋嘉柔吃着西瓜:“他不愿意,你别看我表哥成绩好,其实他从小就是特别不服管教的类型。”
她继续补充:“我小姨是钢琴世家出身,天赋选手,很早就拿过国际奖项,是有意培养他走这个路子,但表哥不愿意。小姨本来就别不过他,后来她放弃钢琴去从商,就更没提过这件事了。”
提起小姨的时候,宋嘉柔脸上闪过抹难过神色,但大概不想深提谢应诀家人的事,很快掩饰过去:“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表哥跟家里人关系意见一直不太合,现在基本上都是在外面住,毕业后估计都不会留在京北了。”
温唯一愣:“不会留在京北?”
“对呀。”
说实话,宋嘉柔挺眷恋京北,但她理解表哥要去另寻别的天地。
她无法忘记以前去表哥家里找他的时候,正好撞见看似和睦的小姨姨父吵得天昏地暗,就为一块家里新换的玻璃门,能吵到把玻璃杯砸碎溅到表哥额头,表哥喂了一声,要带她走。
两人还是要吵,从“我怎么会遇到你”吵到“我怎么会跟你这种人生下儿子?”,表哥神色不变,回身拎起身后的椅子,猛地哐当一声,崭新的玻璃门在夫妻俩面前炸得粉碎。
吵得天昏地暗的战场静下来了。
表哥带她出去。她不记得十几年有多少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反正十几年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她在家里人里特别敬重表哥。
宋嘉柔正说着,看到谢应诀过来,笑了起来:“表哥,你之前是不是计划过毕业后出国?去哪?”
温唯偏头看向谢应诀,看向他眼眸,生怕错过他一丝表情。
他拉开她旁边椅子坐下。
随手拿起桌上的湿巾擦了擦,才去拆餐具,慢条斯理的动作,指节都泛着好闻气息:“怎么问这个?”
温唯心一瞬拉紧,怕宋嘉柔无意说出她的问题,谢应诀会发现她的异常。宋嘉柔理所当然眨眼:“好奇呀。”
谢应诀说:“可能在伦敦,也可能在北欧。”
温唯在他轻描淡写的答案里,手心里沁出汗,意识到一个让她心紧问题——原来就算她努力留在京北,也不可能一直追随他。
温唯抬睫看他:“会回来吗?”
谢应诀言简意赅:“看想做的事在哪。”
温唯能看出他眼里那种少年意气,天地广阔他会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也许再过几年他们会分离,但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们在一起,这也是刚才他跟她说过的话。
心思乱的时候,矫捷的身影猛地扑过来。
温唯吓了一跳,食盒里的东西都差点洒出来。
她险些叫出声,还好谢应诀反应快,在她后退时稍侧身挡了下,某种熟悉的烟草气息侵袭进鼻间,想起来,他刚才抽过烟。
一只狸猫扑到他身上。
她手撑着椅子,在这片烟草气里逐渐安定,勉强回头看才发现是同学带来的猫。其实她挺喜欢小猫的,只是刚才走神,猫扑过来得又太突然,才被吓到。
喂猫的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它可能是被鱼的味道馋得太兴奋了,突然扑过来。”
狸猫趴在谢应诀手臂上,被他按着脑袋,老实下来。他平稳将猫放下地,瞥一眼男生,冷声道:“带进来就看好,吓到人了。”
他语气平静,神色却很冷,浑身的冷锐压迫感十足。
兴奋的狸猫似乎都有感受,委屈地埋下脑袋,缓过来的温唯喂给它一小块鱼身,摸摸它脑袋,让主人把它带走。
主人连连道歉带着狸猫离开,回头忍不住多看了温唯一眼,这女生跟刚才和谢应诀一起练琴的女生好像。
对了!看谢应诀刚才下意识是护她,而不是躲猫的姿势就判断得出来,两个人不止是坐在一块的关系。
难道就是她?!
不简单啊。
猫被主人抱走后,谢应诀没说什么。
眼神清明,丝毫没因刚才的事惊慌,也没打算接受温唯的道谢。
一切都很顺其自然。
其他人继续热热闹闹的聊着天,说起各自的宠物。
只有温唯心里,反复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心里悸动。
直到吃完饭,谢应诀没兴趣参与他们的闲聊,说了句:“走了。”
他起身,其他人告别。
温唯目睹着他背影在视野里越走越远,似乎刚才的事给了她勇气,她跟过去,轻声喊:“谢应诀!”
她跟到他时,两人已经在门边了,半开的门为两人割裂出了个小空间。
谢应诀略侧着头看过来。
眼型上扬,让他即便这么近垂眸看她,也没显出柔和。
他语调微微上扬:“嗯?”
温唯想到刚才说到家事时他眼底那抹情绪,心里的想法更加坚定,声音清软干净:“我想问你,你明天在俱乐部吗?”
温唯问过谢应诀明天在俱乐部,回到寝室,拿起自己刚做好的药膏检查。
其实做药膏本身挺容易,但要配个简单且功效多的药膏有些难,其次考虑到,谢应诀本身不喜欢用这些东西,花花绿绿给他好几样,他肯定是不会动的。
所以,她特地选了个功效最全也最契合他所需的药膏。
药膏是她手工做的,她还特地买了剪纸和带子,想把包装做得易于存放一点。
寝室已经熄灯后,她点开小夜灯,在灯下剪纸,边剪边想明天要怎么送给他。
要不着痕迹地送到才行。被他发现,肯定会暴露心事,到时候也许连朋友都做不成。
她知道他在俱乐部里有个专门休息的房间,明天找个机会去问他赛车工作相关的问题,然后悄悄把药膏留在那个房间。这样正好也能把药膏放在俱乐部,也许他本来没有用药的习惯,看到时顺手也会用了。
想到这里,她在便签纸上写下药的功效,特地用的端端正正的宋体——
止疼,消炎,宁神静气。
写完她对着光看了看,很满意。
这样连字迹都不会被发现。
次日,温唯早起时在镜子前踌躇了很久,毕竟今天是确定要去见他的呀,给自己挑了个好看又不会出错的裙子。
坐地铁去了Phantom。
到Phantom照常忙碌了一会儿,注意到裴度他们也过来了,觉得这时候去不容易露痕迹。
她到赛车区域时,出乎意料裴度正在跟路熙与两人肩搭着肩一起打着电子游戏,互相都在嘲讽对方菜,笑得不行,而她最关心的,谢应诀所在的房间那扇门是关着的。
裴度注意到她难得来休息区,笑着抬起头看她:“温妹妹,有事要帮忙不?”
温唯紧张地扣着纸袋边缘:“嗯,我找谢应诀,有些问题想问他,他在吗?”
裴度眼一瞥,看到她拎着的纸袋里放了叠改装图纸,但没多问,放下手机起来:“好像在房间里啊,我帮你叫他!”
说着,往谢应诀的休息室走,敲敲门。
等个几秒才打开门把手:“诀哥,温妹妹找哦。”
说完,回头对温唯朝门方向偏下头,示意她可以进去了,温唯礼貌递了一记致谢的浅笑,他摆摆手回去继续打游戏。
温唯进门的时候,房间里窗帘是拉着的,也没开灯,光线很暗。
静寂的屋子里,一点旖旎的声响便格外明显。
两人就坐在沙发上,腰细,美艳逼人的女生似乎想吻他喉结,被他捏住下巴,不轻不重,几秒钟主导权翻转。
意识到她进来时,连忙从他颈侧的位置挪下来,理了理有些敞开的衣领。
从身后看的角度,两人身形重叠,异常亲昵。
他侧眸,薄薄的眼角压着锋芒。
他手肘搭着沙发,无论是那女生从他身边挪开,还是温唯进来,始终没多余动作,神态淡漠,眼底漆沉,但不是欲色。
女生跟着看过来,温唯才看清女生的脸。
女生将手里的碘伏和镊子放下,按着裙摆,眼尾含情看谢应诀一眼:“那你先忙。”
含着媚意的声音,温唯想起上次饭局见过这个女生,是个很冷艳的女生,叫盛筱,现在能主动成这样。多半是在追人。
谢应诀一点头,盛筱绯红着脸挪步离开,经过温唯的瞬间,她看了温唯一眼,不以为意。温唯也能闻到她身上扑面而来的气息,有花香,还混合着淡淡的薄荷香。来时炙热的心被灌得透凉。
她几乎是下意识侧头多看了女生一眼,其实她一直以来都清楚,他谈的就是这个女生的类型,身姿曼妙,妖艳漂亮。但内心某个角落,还是会有念头忍不住挣扎——她也期待过,心上人会觉得她好看。
她努力想把最好的样子呈现给他,但偏偏不凑巧,他选择的从来不是她这种类型。这是不是他们注定无法逾越的天堑?
谢应诀起身,慢条斯理去吧台前倒了杯水。
喝水时,想到女孩进来时受惊的脸,其实算有预料。
脸上没多少表情,漆深的黑瞳在昏沉光线下看不清情绪,掀起眼帘,见她迟迟不说话,稍扬眉,漫不经心却一下问到人心:
“什么事?”
温唯的话在唇齿间打转,她其实很想问,他是不是要跟别人在一起了。
但她不能,硬生生将呼之欲出的话忍下去,从纸袋里拿出图纸,喉头发堵:“想请你帮忙检查下这个,这个图纸我不太看得懂,不确定能不能通过。”
谢应诀接过图纸,随口道:“坐。”
温唯看着他颈侧刚被女生消毒过的痕迹,忽然很庆幸自己从没直言过要给他送药膏的事情,默默坐到沙发。
谢应诀半靠吧台看图纸,过几秒又翻一页。
她确定了他没有看自己,想了想,悄悄将药膏放在茶几下不太显眼的地方。
他查完,掀起眼皮看她:“没什么问题。”
温唯咬着唇:“好,那我去拿给他们按照这个改装。”
说着,起身拿谢应诀身边拿图纸。
谢应诀似有若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无意中,发现她乌黑的发顶绑了个浅色新发绳,上面有个简单的小坠子。
过来拿东西的时候,掠过很清甜的气息。
原来是栀子花香。
温唯全然没留意到跟他的视线交会,心头发堵,似乎觉得在这里多待一会,刚才见到的场景就会反复重现。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抱着文件就想离开,转身时,眼底瞬间酸热,就连耳畔那里被什么扯痛了都没着意。
近乎落荒而逃。
“喂。”
身后人模样慵懒,似有若无地喊了一声。
温唯脚步一顿,本能地停下来,微吸一口气,整理好脸色才回过头弯唇看他:“怎么了?”
男人眸色深了些,似乎看出她的闪躲。
稍稍倾身过去,她微低头,滑出一截雪白的侧颈,纤细,柔软,他始终克制没碰到,帮她别开已经被六芒星发绳勾扯的碎发。
分寸把握得极好,他想起上次别人说的——
她太乖了,配韩征那种五好少年正好。虽然韩征那种人不配,但跟他这种骨子里坏的也注定不是一路人。难怪刚才进来会被惊到。
想到这里,他扯了扯唇角。
蓦地,门外响起阵敲门问话的声音。
他没理,直到拆完,才往后靠,恢复到正常距离,对门外说:
“进来。”
两人已经迅速恢复到正常距离,本来也没做什么逾矩的事,他气息冷然一如既往,她却在原地因为他刚刚的触碰,脸颊控制不住地热起来。
她没看门外来的是谁。
只是听到声音,是裴度的:“诀哥,说是你家里人有东西给你。”
谢应诀懒懒抬眼看了一秒,裴度身后站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彬彬有礼对他颔首了下。
是他爸的私人助理,陈琛。
他开门见山,连应酬都懒得应酬:“谢君屹让你过来的?”
陈琛早见惯了他父子间的争执,没乱阵脚:“少爷,谢总知道你不喜欢被打扰,到您家等您过好几次,都没见到你人,这才派我亲自来一趟,下周五晚上的家宴,他请您务必参加。”
谢应诀眸子一眯:“我没说过别叫我?”
语气越平静越严重,冷戾嗓音听得人心里一慌。
陈琛为难了一瞬,解释道:“这次家宴非比寻常,您母亲那边的家人也会在,谢总让我带话,这次家宴涉及很多方面的人,请您综合考虑,务必答应参加。”
谢应诀眼眸漆黑,染上更深的戾气:“告诉谢君屹,他要真是闲,管好他家里人,别来惹我的麻烦。”
从高中时,陈琛看到的谢应诀,就是这样锋芒毕现的性格。
现在年纪渐长,褪去年少的轻狂和桀骜,但骨子里仍是寸步不让的傲气。
陈琛来之前就知道多半是这结局,无奈将信封放下,还想在开口争取。
裴度看准谢应诀脸色,很有先见之明地阻止,拉着陈琛出去:“行了啊,俱乐部不接待生人,我送客了。”
陈琛走时,谢应诀下意识去摸烟盒。
单手插进口袋,摸出来的烟却没点,银质打火机在指间转了下,指腹擦过火焰,修长手指间不停翻转着火焰。
浴火速度越快,心里压的烦躁更深。
温唯记得,他高一时还不抽烟,少年身上永远是清冽好闻的薄荷气息。现在在俱乐部跟他相处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他烦躁无聊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去摸烟盒,烟瘾大了很多。
她在这里,他不想让烟草气息沾染她,所以一定不会抽烟。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点也不讨厌他身上的烟草气,甚至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会有些眷恋他身上特有的气息。
她只是不希望,他喜欢抽烟的原因,是因为心情压抑。
温唯轻吸一口气,不想自己在这里影响了他,忍着难过的情绪,转身想要出去给他留下单独空间。想到经常抽烟总归对身体不好,脚步顿住,回头看他,直视着他的眼睛:
“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尝试找一些特别的方式解压,比如自己找个地方待着,或者自己去做一些平常做不了的事,会很有用。”
她声音轻轻的,每个字都很小心。几乎是押上所有勇气,才说出了这番可能会让他觉得越界失礼的话。
谢应诀垂起的眼抬起。
明明室内很暗,可她清澈的眼底被门口照进来那一束光映得潋滟发亮。
也许是没想到她会主动说起这句话,也许是被眼底明亮的光辉触动。
他将打火机扣上,气息似有若无松了些:“看来你很有经验。”
温唯纠结了下,下定决心:“我在学校有个秘密基地,不会告诉别人的地方,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去那里。”
他勾了勾嘴角:“为什么不会告诉别人?”
温唯一笑,语气意外的认真坦荡:“因为违反了校规。”
谢应诀视线一顿。
似乎没想到在人前乖巧无害的好学生,也会有这样一面。
但就像看到一个把自己封在壳里的小猫从壳里爬出来,对外界亮了亮凶萌的一面,可仔细看上去,还是软又可爱。
他倏然舔唇笑了声,像是诧异后的释然,嗓音沉沉的,微哑,却触动人心,像磨在人耳根上:
“那下次一起去犯校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