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物归原主

两人之间气势嚣张,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了。没成想吕载云听了癸躍的话,沉思了两秒,抬头问:“收何处的魂?”

鬼门宗虽是主修鬼道,在世人口中是歪门邪道,实则这是狭隘的观念,修成大道有千万条路,鬼修是其中一条,在世人观念中,鬼修与魔道归至一处,以杀证道,手上是多到数不清的人命,实际鬼修手段无非两种,第一以折磨人为趣,将人折磨致死化成厉鬼后收入囊中,第二便是癸躍口中说的收鬼。

厉鬼虽怨气深重,但能成厉鬼之人并不多,讲究的就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这般天然的厉鬼,煞气更重,杀伤力更强。

癸躍就属于第二种,走南闯北到处收鬼。

“怎么,你有兴趣?”癸躍摇了摇幡旗,杏仁状的猫眼儿瞧了瞧,“就在这沧澜镇,如何,道长要不要随我一道去瞧瞧?”

沧澜镇有沧澜派的众多产业,吕载云不可能坐视不管,当即收好空月剑,点了点头。

正要转身出门,苗聆泉一把拉住他,“仙长,东西还没采买完。”

吕载云眸光落在掌柜怀中的衣物,癸躍体贴道:“不急,这鬼白日不现身,道长随意便可。”

说罢,癸躍摇身一晃又变做黑猫,幡旗重新插回柜面上,掌柜眸色一闪,迷茫散开,方才的事忘的一清二楚,他连忙殷切道:“瞧我这脑子恍惚了下,我马上给您包好。”

“掌柜稍等,给这位仙长也挑一件衣服。”苗聆泉示意掌柜看向吕载云。

吕载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略带疑惑。

苗聆泉走上前去拉起吕载云的袖口,上面有被剑整齐划开的裂口,毛线头脱落开来,“你瞧,衣服坏了也不知道,反正是掌门给钱,多买一件也无妨。”

吕载云向来不注意这些,若非苗聆泉说起,他还真注意不到自己衣衫破了几个洞。

掌柜很快将合适的衣服拿出,苗聆泉见吕载云毫不在意穿哪种款式,便按照自己的审美选了几套出来,付款结清,掌柜收到钱时整个人都是乐呵的。

这般有钱的主,每天要是能多来几个就好了。

黑猫舔了舔毛,尾巴一甩跳下柜面,一不留神的功夫便溜出门去,连带着幡旗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买完衣物出来已经到了晌午,大街上的饭馆开始有人卖力的吆喝,苗聆泉到底没辟谷,摸了摸肚子,领着吕载云到了一处最好看的酒楼就坐。

此时大堂人群熙攘,座无虚席,苗聆泉与吕载云等了一阵子,堂倌这才收拾出一张干净的桌子出来,连忙带他们入座。

茶水很快就上了,堂倌送来点菜单,苗聆泉瞧了两眼,道:“先把你们店的招牌菜先上了。”

“给这位仙长上一杯茶露。”

堂倌哎了一声,连忙去安排了。

苗聆泉将茶水倒了三杯,有一杯放在没人的位置,不出片刻一位身着黑衣男子自然而然落座,指着吕载云道:“为何给他点了茶露,我只是一杯平常的茶水。”

闻言,苗聆泉眨了眨眼,道:“因为给钱的是老大。”

癸躍无言以对。

既然癸躍来了,三人开始说起正事。

“前些日子沧澜镇搬来一对夫妻,年过四十,容貌愁苦似五十,整日闭门不出,左邻右舍好奇之下前去询问,才知这对夫妻育有一女,两年前出嫁,却不幸遭遇山匪拦路,死于非命,丈夫怕夫人思念女儿成疾便搬离伤心之地。”

“一开始左邻右舍还安慰,到后来没多久,半夜总是能听到锤门的声音,声响正是来此这对夫妻的大门,有人不堪其扰,壮着胆子外出查看,只见一道身穿婚嫁服的女子跪坐大门前,十指尖如刺刀,不断捶打、剐蹭木门,口中喊着爹娘开门。着实瘆人。”

癸躍说着说着,眼睛亮了起来,摸了摸他挂在腰间的幡旗,道:“新娘子化成的厉鬼,往往比其他鬼怨气更重,不知道我放入幡旗之中,不知能养成什么样子,今晚我打算去看看。”

很快堂倌将菜送了上来,茶露也恭恭敬敬摆在吕载云前面:“客官慢用。”

癸躍毫不客气举筷子吃了起来,苗聆泉看见这些菜眼睛都在发亮,她已全然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吃上这般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了,当即热泪莹上心头,化悲愤为食欲。

吃了一餐饱饭,吕载云给顾宇传信会晚些归来,苗聆泉另外添置了其他东西,一路逛下来手上已满满当当,而癸躍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再次化身黑猫找了个角落睡觉。

吕载云丢给她一枚储物袋,苗聆泉接过,将手上的东西丢进储物袋中,又将储物袋挂好在腰间。

“仙长大气,小女子更加钦慕仙长了。”苗聆泉淡笑着胡说八道,每个正形,却在眼神瞄见珍宝阁时停了脚步。

珍宝阁是专程出售各种奇珍异宝之地,内堂有一张四方长桌,上面放满玲琅满目的灵器,而苗聆泉一眼便瞧见一枚放置在角落中黯淡无光的原珠。

是她遗落的定水珠。

苗聆泉入内,拿起这枚定水珠,问道:“掌柜的,这枚珠子怎么卖?”

掌柜迎上来,看见她手上的珠子,露出迟疑之色,“这位客人,这枚灵珠早已认主,你买回去若修为无法破解上面的法印,只怕是废珠一枚。”

这枚定水珠是苗聆泉亲手锻炼的法器,上面有她的法印,若想将这枚珠子收入囊中,还得先讲法印破除,重新认主方可使用。

但这枚定水珠的法印是元婴期的修士所为,要想破解就必须找到比珠子主人修为更高的修士,可元婴期的修士看不上这品相凡凡的圆珠,而元婴期以下的修士想要,修为却不足以破解,所以当这枚珠子到珍宝阁时,掌柜的便犯了难,放置许久没人看一眼。

掌柜的能开这珍宝阁,多少有些看人的本事,他一眼瞧出苗聆泉修为不高,若这珠子卖给她,只怕到时候回来退货,一来一回也麻烦,不如现在就将事情说清,看她考量。

实际上定水珠并无多大功效,不过是苗聆泉在寻天宝洞府的钥匙时,线索指向一座不知名的岛屿,岛屿在海中深处,她为方便找了材料锻炼出这枚定水珠,含在口中可在水中来去自如,呼吸正常。

定水珠为何在此,除却谢逸,苗聆泉想不到第二人选,那日身死,只怕身上所有灵修法器全部入了谢逸的口袋,但好歹苗聆泉作为元婴散修,到底有些身家,游历之时这边藏藏那边放放,待自己拮据之时再去拿回。

念及此,苗聆泉心想自己该找个时间寻回这些东西了。

吕载云随同苗聆泉踏入珍宝阁,将她手中的定水珠拿了过来,道:“若你需要,我可帮你抹除法印。”

掌柜见吕载云修为不低,笑吟吟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既然姑娘有高人相助,那方才我说的那些便不妨事了,这枚珠子定价五十枚上品灵石,我见姑娘有缘,打个折四十枚便可。”

苗聆泉闻言,登时瞪大眼睛,五十枚上品灵石?

一枚上品灵石等于一百枚中品灵石,一枚中品灵石又等于一百枚下品灵石,五十枚上品灵石便是五十万下品灵石,五十万下品灵石可是能堆出许多个基础阵法。

明明可以抢,但掌柜还好心送了一枚珠子。

顾宇给苗聆泉的钱是百姓之间流通的货币,她身上是没有一块灵石的,吕载云解下乾坤袋,正要从中拿出五十枚上品灵石,苗聆泉眼疾手快捂住他的手,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看着现成的败家子。

有钱也不是这般使得,祖宗!

这掌柜明显是看人下菜,觉得吕载云不缺灵石,狮子大开口。

苗聆泉转头看向掌柜,态度冷硬,“十枚,不能再多了!”

掌柜面露难色,搓着手道:“姑娘,我这也是小本生意,您这般说价我这边实在是没有赚了,三十五枚如何?”

苗聆泉斩钉截铁:“十枚!”

“三十,三十灵石,这是最低价了!”

苗聆泉拉着吕载云转身就走。

掌柜眼看他们真的要走,急了,忙喊道:“十枚灵石!”

苗聆泉这才站住脚步回头看他,柔声柔气对吕载云说道:“仙长,现下只需要十枚了。”

吕载云:“......”

拿出十枚灵石爽快结账,苗聆泉摸着新到手的定水珠,心道当初她锻炼的材料虽不是什么凡间俗物,但也不算天材地宝,怎么可能要到五十枚上品灵石,定是吃定了吕载云不会讲价,才一口价就来五十上品灵石,好在苗聆泉吃多见多,最终这枚定水珠还是物归原主了。

出了珍宝阁,苗聆泉对吕载云说道:“仙长,以后可不能随意被人蒙骗了,你瞧这掌柜多黑心,一枚破珠子也要五十上品灵石,若您信得过我,以后您身上灵石由我保管,我定不会让你吃亏。”

吕载云淡淡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言。

灵石真给你保管了,我才是被蒙骗了。

夜里,街上摊贩收摊回家,白日热热闹闹的街市冷清下来,苗聆泉赶在商铺关门之时,压着最后时刻从那点心铺里买了些果脯点心,寻了间客栈入住。

苗聆泉手中的果脯塞到了吕载云手上,沾满了白色糖粒果脯送入口中,苗聆泉看着吕载云静静含着果脯,从含在左侧脸到右侧脸,脸颊上鼓起小小的一块,身上的孤傲清冷被打破,隐约可窥见吕载云冷漠外观下稚纯可爱的一面。

果真是被宠着长大的。

苗聆泉支着手臂看他,吕载云此人性情纯稚,虽在修为上下的苦功夫够多,可其他方方面面却受人护着,从他师尊到顾宇,从古至今,地坤受限极多,到了吕载云这样的情况,最好办法便是寻一仙侣,可他师尊与顾宇尊重他的想法,直到实在难以压制,才容许她进沧澜派,这般爱护,常人难以做到,唯有血亲。

想她与吕载云初次见面是那般不堪,到如今他已然能静坐在她身前,吃着她买来的食物,似乎初见时的不愉想是未曾发生过,再者一想他今日被掌柜蒙骗,毫无所觉。

如此看来,谢逸能骗到他,倒也不是没有理由。

“好吃吗?”苗聆泉笑着问他。

还未等他回答,一道黑影破窗而入,灵巧跳到桌面上,将果脯的油纸剥开,低头舔了一口。

“好甜。”癸躍化身成人,毫不客气拿起一颗果脯往嘴里扔,三两下嚼巴完。

吕载云瞧了他一眼,未出一言,吃完果脯之后便在床上就坐打定,夜半,打更人敲响铜锣,不远处缓缓有脚步声而来,打更人心有忐忑,看见那熟悉的巷道,一位身着婚服的红衣女子垫着脚尖缓缓走来。

打更人屏住呼吸,转头就走,这些日子,他日日能看到这位红衣女鬼,只要视而不见,见而避之,便能无事发生。

“造孽啊造孽啊。”打更人摇头叹息。

他照旧是看到红衣女鬼走到那红木大门前,先是轻声叩门,里面无一丝反应后,便开始锤门,声音凄厉,“爹、娘,是女儿秀苗回来了,开门呀,我回来了,我不嫁人了,你们快开门!”

打更人扭头走得飞快,没看见在巷道拐角一处站着三人,正是苗聆泉一行人。

“这就是红衣女鬼?看着也不是那般煞气深重吧。”癸躍探出头去看,评头论足道,“不过收了也能养养,聊胜于无。”

说着,他将幡旗拿出,旗帜无风自动,掀开了红木大门上贴着的一张黄符,红衣女鬼见状,面露喜色,不再敲门,直接穿门而入,戚戚惨笑:“爹、娘,女儿能进来了,女儿终于能回家了,我要回家了!”

不多时,屋内响起凄厉哭喊,一男一女,便是那对夫妻。

“不好,被她跑了!”苗聆泉眼睁睁看着癸躍跳入屋内,而吕载云也面色一凛,抓着苗聆泉的肩一道飞入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