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胭腿上使不出力,骑马控制不住。
而再让楚存阙牵马,他们兄妹二人心中又都过意不去,于是换成了玉衡牵马。
怕玉胭下马时再有磕碰,楚存阙没让她换马,一路回去,玉胭骑的马都是楚存阙的。
回到营地时,天色已晚。
玉衡为了找玉胭,猎物仍在大树下,再回去看时,猎物早已不见了。
不知是被人捡走了,还是猎物挣脱绳索自己跑了。
甫一在屋内坐下,玉衡便忙着寻来太医。
玉胭掀开裤腿,里边果然一片青紫。
太医留了瓶活血散瘀的药,玉衡留玉胭一人在屋里自个儿抹药,马儿在外跑了一日,他则去喂马。
玉胭摔伤的消息瞒不过旁人,也没打算瞒着,她回营时恹恹的样子不少人瞧见,这会儿,也不少人来探望。
多是宫里贵人听说了,命人送来补药等等。
稍晚些,探望玉胭的人才少些。
到玉胭想更衣睡下时,营帐外,素月忽的轻叫了她几声:“娘子,聂公子来了。”
聂家哥哥。
玉胭今早才见过。
聂家哥哥聂昭与她兄长是好友,幼时同过窗,在玉家时,聂昭若来寻玉衡,总会给玉胭带些好吃的好玩的。
只是上辈子玉胭死前那几年里,没再见过聂昭。
听人说,他因婚事在家中与父母争执,一气之下,远赴边疆戍边去了。
一出营帐,玉胭便看见聂昭。
玉胭道:“聂公子。”
聂昭站在灯火下,眉眼温和,“听闻你摔伤了,与你送些药膏来。”
玉胭向他道谢,不过她夜里收了不少药材,这么多药,再过一年半载恐怕都用不完。
见她不收,聂昭道:“这药药效极好,你用着,能好得快些。”
玉胭摇头:“若是这般,我便更不能要。”
顾着推拒,玉胭也不知,远处,楚存阙牵马行来。
回程时,玉衡换了他的马给楚存阙。
楚存阙来还马。
他目力过人,很远,就看见玉胭帐外人影成双,玉胭眉眼含笑,俨然与身旁男子相谈甚欢。
那男子,是聂昭。
楚存阙与他有几面之缘。
聂昭手中拿着药瓶,大抵是来给玉胭送药的。
玉胭自小讨人喜欢,不缺给她送药的人。
楚存阙偏眸望向马上挂的药囊。
他将马牵到玉衡拴马处,换下马。
楚存阙盯着那药囊,难得的,竟有些犹豫。
手指几次碰到药囊都再度僵硬地收回。
直到身边侍卫匆匆找到他:“大人,京中急报,牢里、牢里那叛贼松口了!”
楚存阙神色一凛,目光落在侍卫身上。
侍卫喘气:“圣人命大人速去面见。”
**
最后玉胭还是没收下聂昭送的药。
聂昭的药,一看便知并非寻常物。
这样的东西,玉胭不能收。
好说歹说,总算叫聂昭收回了药。
因着玉胭伤了腿,也没法再骑马打猎,在云山围场无事可做,再加上,太医说,她需要好生休养。
翌日,玉衡便送玉胭回了将军府。
早晨玉胭想同楚存阙知会一声的,结果被告知楚存阙公职在身,昨夜已回了京。
马车上,玉衡拿出一枚荷包放到玉胭跟前。
“你的荷包?”玉胭奇怪地看向玉衡,不知他为何忽然取出个荷包来。
玉衡摇头,他打开荷包,里边,是几瓶药膏:“今早喂马时,在追风身上看到的。”
追风身上的……
昨日,玉衡用追风暂时换了楚存阙的马。
玉衡道:“应是楚兄昨夜送来的。”
玉衡望了玉胭一眼:“你啊,也不知你从前为何偏讨厌楚存阙。”
他轻顿,又道:“不过我看,近来,你对楚存阙的态度倒是稍有缓和。”
玉胭抿唇笑了笑。
楚存阙住在玉家那几年,玉衡几乎是夹在玉胭与楚存阙中间。
玉胭的好脾气,从不落在楚存阙身上,相反,面对楚存阙,玉胭更显得娇纵霸道,玉胭不喜欢楚存阙出现在她面前,不喜欢玉衡与楚存阙玩。
玉衡不是没问过玉胭为何讨厌楚存阙,任他问,总之玉胭不说。
这世上,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如今玉胭对楚存阙态度转变,玉衡自然乐意见到。
楚存阙是可靠之人。
就如昨日,明知玉胭与楚存阙关系紧绷,玉衡仍能放心地要楚存阙帮忙寻人。
只是玉衡不明白楚存阙为何不将药囊直接给玉胭,反而挂在马上,若非玉衡多看几眼,否则还发现不了。
玉衡点头:“如此也好。”
玉衡将药瓶放到玉胭跟前:“既是给你的,你便收好。”
回将军府不多久,玉衡又折回了云山围场。
腿伤的是玉胭,他没伤,自然要回。
玉胭在屋里擦药,药膏是太医拿来的那瓶,清香怡人。
手中抹了点药膏,玉胭后知后觉想到,上辈子,正是最近几日,楚存阙遇袭。
这辈子,楚存阙应不会有事了。
**
楚存阙此行确实不曾有太多波折。
途中虽有人拦路,但并未对他造成多少影响。
可……
叛贼在此时招供。
那场遇见狼群与刺杀的梦里,亦是如此。
是巧合么?
楚存阙夜半赶回雍京,离开地牢时,天色已大亮。
与他一同审讯的几个下属跟在他身后,面有疲色。
他站在地牢外道:“昨夜辛苦,今日先好生歇下。”
下属点头应是。
出了地牢,右拐,就能出府衙。
然楚存阙并未朝右走。
其中一个下属打着哈欠问身旁人,“大人这是还有事要忙?”
身旁人提起些精神道:“不知,早些回去吧,晚些,地牢这里还有的忙。”
楚存阙找到林宣,询问养蛇人。
昨日陷阱内的黑蛇,他仍觉其中另有蹊跷。
林宣常年与药材打交道,也时有研究毒药。
蛇毒便是他时常用到的原料之一。
林宣沉眸思索:“雍京城外,有养蛇者数家。”
“若想引得蛇发怒追人,他们自也有手段。”养蛇人多有些过人的本领,林宣曾在城外某养蛇人家外听周遭村民说起。
他道:“只是,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未必是真,也许是村民惧怕毒蛇,才会与人说这些。”
林宣看向楚存阙,他不知楚存阙为何会忽然问起可有操纵引导蛇的方法,然眼下,楚存阙眼尾微沉,好似心中已有计较。
林宣在纸上记下地点,“这里。”
楚存阙颔首。
无缘无故被条黑蛇追逐,楚存阙不认为这只是场普通意外。更有可能,是有人有意为之。
只是玉胭在雍京少有与人为敌。
楚存阙很难不去想这件事是否与他有关。
或许是因此前的西疆刺客,他们已经怀疑玉胭告密,又或许只是玉胭不知在哪与人结了仇。
再或者,是因他的靠近。
因那把袖箭。
楚存阙当下能确认的是,他们碍于玉相,不敢动玉胭。
否则,玉胭面前的,便不是一条无毒黑蛇。
——
太子营帐
太子周缚雪席地而坐,他嘴角噙笑,手提茶盏,随他动作,茶水悠悠倾泄而出。
他淡笑着看向与他相对而坐的林瑜:“怎么,还真找来条蛇吓唬玉胭?”
面上虽温润,却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味在其中。
林瑜道:“这次,咱们损失惨重,林间狩猎,本就有危险,一条黑蛇,他们不会多想。”
周缚雪面上笑意微敛:“莽撞。”
林瑜道:“太子妃说了,楚存阙将楚家的袖箭赠予了玉胭。”
他挑眉:“那是他父亲临死前留给他防身用的袖箭,却痛快给了玉胭?”
林瑜闷了口茶水:“楚存阙此人,没有软肋,玉相算得上其一。”
他抬眸对上太子目光:“然玉相,咱们动不了。”
周缚雪神色冷了下来,温润彻底消散:“玉胭动得?”
玉相动不得,玉胭身为玉相之女便动得?
玉相在朝中举足轻重,是圣人身边的股肱之臣,受天下文人敬仰,饶是周缚雪不满他已久,也不能动他。
周缚雪知林瑜将太子妃视若亲姐。姜幼清撺掇几句,林瑜就会上前一一替她做好。
姜幼清自以为隐藏极深,然她心里在想什么,周缚雪清楚。
无非是相比他,更为看重楚存阙。
听闻玉胭手里有楚存阙赠与的东西,心怀不满,找林瑜倾诉,林瑜当玉胭令姜幼清不快,自会动旁的心思。林瑜不会知道姜幼清对楚存阙的心思,已为人妇,心中念的却是旁人,姜幼清自不敢让外人知晓。
林瑜此时虽仍视她为亲姐,但一旦她所做所为与林瑜所图相悖,这份情谊,便也不复存在。
有些事情,林瑜如今看不清。
见周缚雪面色愈发阴沉,林瑜告饶:“是,确实存了折腾玉胭的心思。”
捉弄玉胭,是因林瑜昨日听闻,玉胭惹了太子妃不快。
然林瑜不愿拖太子妃下水,况他在此之前,料到太子会问起,他自准备有一套说辞,林瑜忙道:“西疆刺客,曾暗中联系玉胭,据我所知,他们统共给了玉胭两张字条、两瓶毒粉。”
“他们第一次寻求玉胭合作,不过是知道玉胭厌恶楚存阙,第二次,则是被楚存阙逼急,无路可走,死猫当活马医找上玉胭。”
他那日见过太子妃姜幼清,
“可我偏觉得,玉胭对楚存阙不算厌恶。”
“果然,前几日,我打听到,玉胭曾给楚存阙订做新衣,只是后来不知缘何改成了玉衡的尺寸。”
“我便想,楚存阙这次这般顺利,玉胭,是否在其中发挥作用。若玉胭交上字条与药粉,于楚存阙而言,无疑是多了几条线索。楚存阙此前少有给玉胭送东西,这次送袖箭,怕是在感谢玉胭报信。”
林瑜眯了眯眼,吐出口浊气:“上次刺杀,我死了十余弟兄,这次,不过稍微出了点恶气。若楚存阙在意玉胭,折腾玉胭,也算是在给楚存阙添堵,咱们从前的计划,也该因此重新调整。”
“现在看来,楚存阙,确实在意玉胭。”
是,前些时日的刺杀,太子亦参与其中。
楚存阙手握重兵,曾经,太子也数次向他抛出收揽之意。
只是不久后,太子发现,楚存阙父母之死,与他母族脱不开干系。
周缚雪忌惮楚存阙,命林瑜浑水摸鱼、趁乱出手。
然林瑜总觉得,周缚雪对楚存阙忌惮过了头,已经不像仅仅对臣子的忌惮。
周缚雪垂下眸。
他最后扯开唇笑了笑,问林瑜:“你说,她从前对楚存阙的不喜,是装的么?”
两人相视,都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