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夫人勉强勾起一抹笑,伸手摸摸黎锦眠的脑袋,“谢谢眠眠,阿姨没事。”
她嗓音轻柔,“幸亏往回走了,不然就直接撞上了。”
黎锦眠歪脸去贴祁夫人微凉的手心,小声咕哝道,“阿姨不会出事的。”
“嗯。”祁夫人颤了颤唇,压下心底的惊惶,思绪却有些杂乱。
警方迅速到位,控制并封锁了路口。
三人就近回了祁夫人名下的一套大平层,祁夫人撑着疲惫的神经,给两个小朋友分配了房间。
她还蹲下身,拥住黎锦眠,亲昵地蹭了蹭她软嫩的小脸蛋,“眠眠害不害怕呀?晚上要不要跟阿姨一起睡?”
黎锦眠摇摇头,“我不怕。”
她圆眼一眨不眨地回望祁夫人,小声说,“阿姨害怕的话,我也可以陪你睡的。”
祁夫人清咳一声,难得在小朋友的注视下莫名有些羞赧,“阿姨才不怕。那眠眠自己去洗澡睡觉了,好不好~”
轻轻关上黎锦眠的房门后,祁夫人看到了盘腿坐在客厅的祁溯南。
他蓝眸在昏黄的光线下沉沉的,似乎还没从刚才那场意外里回过神。
听到祁夫人的动静,祁溯南闻声抬头,问,“妈妈,真的不需要叫医生来看一下吗。”
祁夫人失笑:“就一点刮伤,过两天就自己好了。我还没那么脆弱。”
“今天有没有被吓到?”她走近,弯腰把小儿子抱进怀里。
祁溯南呼吸微滞了下,然后眸子微敛,小声说,“有的。”
他伸手回抱祁夫人,问,"妈妈,你会永远在的,是吗。"
“这可说不准,”祁夫人抚着祁溯南的长发,“就像哥哥会发生意外那样,妈妈也有可能会发生意外呀。”
“但是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生活的。”
祁夫人与儿子同色的蓝眸里盛了些悲伤,她轻抚祁溯南的这头长发,动了动唇,还是没开口问小儿子会不会怪她。
只是一句祈福,祁溯南就再也没剪过短发。
祁溯南沉默了会儿,闷出一句:“……那小锦?”
祁夫人知道他的意思,笑了下,“小锦的家人都不知道在哪呢,就先暂住我们家了。好了,去休息吧。”
祁溯南没有拒绝,只扭头看了眼黎锦眠的房间,这才起身回房。
祁夫人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有一瞬间,心底涌上仿佛脱离整个世界之外的虚无和空洞。
但,从惊吓中回过神,她开始剖析刚刚那场事故的怪异之处。
——祁家那边已经反馈了结果,说是调查下来是那富二代其实家里已经欠了几个亿,资产全被抵押,只剩那辆跑车,最后出来挥霍了一把,然后赴死。
逻辑似乎是成立的。
背景也完全没问题。
可……是哪里不对呢。
而她又有一种莫名的荒谬感。
似乎,她其实本应死在刚才那场车祸里,将她短暂的人生就这样潦草收场。
现在还活着的她,反而是不该存在的。
与此同时。
黎锦眠躺在温暖的恒温浴缸里,昏昏欲睡。
她小脑袋一点一点,迷迷蒙蒙地想,好像直接这样睡到明天,也挺不错的……她忽地一激灵。
黎锦眠猛地坐起身,然后爬出浴缸,走到自己刚刚换下来的小裙子那里,掏啊掏。
掏出了那团皱巴巴的纸。
她又把碎纸一张张展开。
“没有……”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黎锦眠一屁股坐在地上,懵了。
她没有钱了。
也没有家的地址了。
它它它,就写了一张吗!!
第二天。
萎靡不振的黎锦眠小朋友,拖着湿哒哒的头发,迈着虚浮的小步子出了房间。
坐在餐桌上的祁溯南眉头一皱:“你洗头了?”
黎锦眠摇摇头,一顿,感觉不太对,又点了点头。
祁溯南直接回房拿了一条干毛巾,然后罩在黎锦眠的小脑袋上就开始擦,撇嘴,“自己洗没洗头都不知道,你之前在家……”
他忽地一顿,怕自己戳在了黎锦眠的心窝子上。
事实上,之前可能还不会,但现在——
“呜、呜……”黎锦眠的眼泪瞬间啪嗒啪嗒开始掉,泣不成声,“你、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家了——呜哇——”
“我没有家了——”
“我、我也没有钱了——”
“呜哇——”
祁溯南慌了:“对不起,等等,你别……”
“——祁!溯!南!!”祁夫人听到哭声,顶着黑眼圈一下子从房间里冲出来,吼道,“你欺负眠眠干什么!!”
祁溯南抿唇,有些手足无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祁夫人拧着眉头:“你小子别欠揍。昨天晚上要不是眠眠说要往回走,我们俩现在都还躺在医院里。”
她伸手指指祁溯南的脑门,“你对你的救命恩人客气点!”
祁溯南无奈。
此时门铃响起,祁夫人去接听来访。
祁溯南的眼角余光忽地一闪,缓缓低头,“这是……?”
黎锦眠哭声一顿,抽抽噎噎地睁大眼,跟着低头。
她急得打出个哭嗝,慌慌张张地就伸脚把地上的珍珠往旁边踢,急得小脸通红,“我、我的手链断了。我不是……”
“哦。”祁溯南没多想,拉着黎锦眠的小手就往她房间走,“走吧,先去把头发吹干,一会儿再哭。”
黎锦眠泪眼汪汪地看看他,又看看那边地上的珍珠。
可是、可是一会儿应该哭不出来了吧。
……算了,好像还是不哭比较好。
人鱼姐姐们说,人类会把会掉珍珠的小鱼绑起来,每天打每天打,就为了收集珍珠。
黎锦眠虽然觉得祁溯南应该不是这样的小朋友,但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
十分钟后。
祁父满脸严肃地坐在客厅,身边是穿着公主裙的祁薇安。
祁夫人对着两人翻了个白眼。
祁溯南无动于衷,拉着黎锦眠路过祁父和祁薇安,目标明确地去餐桌吃饭,并小声嘀咕,“还好我做的是三明治,不然过了这么久,都不能吃了……”
黎锦眠乖乖被祁溯南拉着走,脑袋却好奇地转向祁父,“那个人是谁啊。”
祁溯南:“我爸。”
他无所谓道,“说不定还是来找你茬的。如果他找你麻烦,你就到处找东西砸他,不要怕,他不会打架。”
“哦~”黎锦眠默默认真记下。
话音刚落,板着脸的祁薇安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黎锦眠的旁边。
黎锦眠和祁溯南同时扭头看他。
祁薇安:“……看什么看!为什么没有我的早饭!还不赶紧端上来!”
祁溯南木着小脸,“这是我做的,只有三个,没有你的份。”
祁薇安不爽:“那就让人去买啊?”
祁溯南收回视线,懒得搭理她,伸手给黎锦眠剥鸡蛋壳,摆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牛奶已经有些凉了,你喝一小口,看看要不要再去加热一下。”
黎锦眠乖乖两手捧着玻璃杯,喝了一大口,然后摇摇头,“不用热了。”
祁薇安咬牙:“祁溯南!”
后者皱眉,“你有事吗?”
面对祁薇安时,那双剔透蓝眸里多了显而易见的不耐。
她猛地一拍桌:“我还没吃早饭!有饭不应该先端来给我吗!”
祁溯南淡定地开始吃自己那一份早餐:“哦,小锦现在是我和妈妈的救命恩人,优先级在你前面。”
“救命恩人?”祁薇安冷笑,“呵,就她?”
祁溯南颔首,“不信你去问我妈。”
祁薇安狐疑了。
她看看祁溯南,又瞟瞟黎锦眠。
她皱着眉头戳了戳黎锦眠的胳膊,“喂,你干什么了?”
黎锦眠皱着小眉头,把祁薇安的手拍走,一本正经道,“别人吃饭的时候不要插话,真是不礼貌。”
祁薇安:……气死她了!
祁薇安气冲冲地跑走了。
祁薇安又带着祁父和祁夫人气势汹汹地回来了。
“你把我们拉过来做什么。”祁父无奈。
祁夫人去餐桌上拿了最后一个三明治,咬了一口,打趣祁溯南,“眠眠在就是不一样,妈妈还能跟着有早饭吃哦~”
祁溯南:“……”
“我以前又不是没给你做过,”他红着耳根喝了口牛奶,闷声道,“再说了,这里又没人准备早餐。”
祁薇安扯扯祁父的袖子,当着正主的面就开始告状,“祁溯南说这小孩救了婶婶和他呢。”
祁父打量两眼认真吃早餐的黎锦眠,略一点头,“是有这回事。”
祁薇安:???
不是,这小孩才来多久?这就救了?还一救救俩?
这小孩多大能耐啊!就是婶婶和祁溯南掉水里她都没法一次性拖俩吧!
她憋了憋,憋出一句:“有、有没有可能,是祁溯南为了留下她,故意说谎……”
“怎么会,”祁父诧异看她一眼,并道,“溯南虽然性格不太好,但说谎还是不会的。”
——毕竟从小要什么有什么,祁溯南也从不需要说谎。
“性格不太好”的祁溯南沉默地看了他们一眼。
“昨天跟警局那边对接过了,虽然那边认为肇事车主并不是故意的,但确实按那个方向预测,确实是刚好在你们的行进路线上。”祁父是对着祁夫人说的。
说完,他又看向黎锦眠,神色缓和,“管家并没能联系到她的家人……也没能找到丝毫相关的信息,眠眠就暂时住我们家吧。”
祁夫人皱眉:“眠眠也是你能叫的?”
祁父不管,祁父厚着脸皮贴近祁夫人,一把揽过她的腰,乐呵呵笑道,“那夫人的不就是我的,我的也是夫人的,夫妻本就是一体么。”
“话说眠眠几岁了?”
“眠眠有开始上学吗?”
“眠眠……”
“闭嘴!”祁溯南面无表情狠狠咬了一大口三明治,“你不知道别人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吗?真是不礼貌。”
对面的黎锦眠从食物中抬起脑袋。
然后“啪”的一声,被黎锦眠小朋友丢过来的玻璃杯在祁父脚下炸开,碎了一地。
空气瞬间凝滞。
黎锦眠的小表情很平静,圆溜溜的眸子里甚至带了几分认真。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她也只抬抬脑袋,然后低头继续啃快吃完的三明治。
祁夫人抽抽嘴角,看向祁溯南,“是不是你小子教的。”
祁溯南眨眨眼,然后故作镇定地别开视线。
祁父猛咳一声,“没事没事,我这不是……”
祁夫人直接捂住祁父的嘴,把人拖走,“那你们两个小孩慢慢吃哈。”
过了一会儿,祁溯南伸手递给黎锦眠一张纸巾,看着后者动作慢吞吞地擦嘴,忽然道,“小锦,你好像可以跟我一起去学校了。”
黎锦眠茫然:“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