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没有人再打断她的话,因为周家的罪行足够骇人听闻。
即便缺吃少穿还时常挨打,头三五年姐妹俩在周家也能勉强过得下去,
问题就出在两人谁都没怀上孩子。
周老婆子恨的牙痒,到处求偏方,苦药汤子灌下去不知多少,二人的肚子就是不见动静。
去市里的医院看,大夫只说她俩身体没问题,就是有些营养不良。
周老婆子从牙缝里挤出粮食让她们结结实实吃了几顿饱饭,还是怀不上,她就疯魔了。
有人说怀不上孩子那是缘分还没到,她就萌生出一个变态的主意——让周老大周老二和姐妹俩轮着行房。
周老大周老二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丝毫不觉有违人伦,往后几年一直是兄弟共妻。
姐妹二人反抗不了只能生受着,被磋磨的人样都没了,心也死了,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
到了老三周顺该娶妻的时候,周老婆子怕娶一个有娘家的儿媳妇进门不好掩盖家里的这些烂糟事,就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一个姑娘。
周老三有正式工作人又长得好,是她最得意的儿子,因此她对这个“儿媳”也是寄予厚望的。
许是她坏事做绝得了现世报,老三媳妇重遭了一遍前头姐妹俩遭过的罪,仍旧没能怀孕。
周黄鹂并不是亲生的,而是周老婆子从市医院门口偷偷抱走的,养在周顺名下,因为黄鹂多子,就取了这么个名字,希望她能招来弟弟。
可周黄鹂都十岁了,三个儿子和三个“儿媳”轮番试了个遍,孙子的影儿都没见着。
村里人议论纷纷,都说老周家损了阴德断子绝孙了,周老婆子和三个儿子才实打实的惊慌了。
怕被唾沫星子淹死,他们商议出了一条计策,娶一个带着儿子的寡妇进门继承周家的香火。
可这个拐来的“三儿媳妇”杵在那就有些碍事了,周老婆子心一狠就打算让她“失踪”。
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被卫明熹歪打正着捅出来了,她才捡了一条命。
周三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席间气氛变的沉默。
这样的“惊天大瓜”众人一时无法消受,看向卫明熹姐弟的眼神更多了些同情。
毕竟她们差点就身陷狼窝了。
卫明熹也不禁后怕,如果她没穿来,弟妹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境遇?
尤其是二妞,比起明光她注定会牺牲更多。
……可她来了!
忧心忡忡不是她的风格,摁死这些妖魔鬼怪,她们都会有光明美好的未来!
她正攥着拳头暗下决心,一旁的高丽梅晃了晃她的肩膀,“明熹?叫你呢。”
一抬头,江大勇高大的身形已然到她近前。
“局里已经查明,你外祖一家对周家的犯罪行为是不知情的,在赵萍和周顺的婚事上,也受了一定程度的蒙蔽,经过批评教育后已经让他们回去了。”
他说着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卫明熹,
“这是钢厂给你爸的抚恤金,一共五百块,你外祖母已经如数返还,现在交给你。”
情况和卫明熹预料的差不多,她向江大勇道谢后将信封接了过来。
“另外赵萍对此事确实毫不知情,现已为她和周顺办理了离婚,经所里帮忙公证,周家一应后果她无需承担。”
离婚?
卫明熹疑惑的看着江大勇,正对上他幽深的眼神。
她下意识又去看主位上的陈山虎,老头儿面上波澜不惊。
她懂了,自家这位干爷爷在此事上应当出力不少,否则赵萍的这次婚姻就是“撤销”而非“离婚”了。
他是在帮她们扫清障碍。
虽说有些心惊,但她绝不会滥好心。
如果赵萍真能痛改前非,以后她不介意在必要的时候帮她一把,就当替弟妹积德了。
但前提是,她不能来对她们三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影响二妞和明光的健康成长。
江大勇知道卫明熹聪明,但她的敏锐还是令他出乎意料。
只是这份惊讶并无显露,他插着兜重新落座了。
这时,陈山虎笑呵呵的招呼卫明熹过去,手却紧紧的握着卫根生。
“干爷爷知道,根生队长和你爸最为交好,你爸走后他对你们姐弟也是照顾有加,爷爷心里感恩着呢!”
卫根生闻言有些不安,赶忙站了起来,身子有些微躬,
“叔,这都是我应当的,我和老四是过命的交情,在我心里她们姐弟和我亲生的儿女没两样,可不敢当您一声谢。”
陈山虎扶着他的胳膊顺势也站了起来,“你待她们好,她们心里明白着呢,
明熹啊,干爷爷今天替你们做一回主,你爸的工作就让你根生爷家二小子顶了,你看如何?”
首长的意见其他人自然不能置喙,卫明熹觉得这样再好不过,“我们都听您的。”
卫根生强忍着激动还想推拒一番,高丽梅高兴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可是钢厂的正式工啊,他们农民一辈子在地里刨食,能干上好单位的正式工那是光宗耀祖的。
更何况他们家这是在陈山虎面前挂了名儿,以后……以后她都不敢想。
她语速飞快一锤定音,“这个工作不能白顶,我们拿出五百块钱来补给明熹她们,”
紧接着又冲卫明熹道:“往后有用得着你二子叔的地方尽管支使,他要敢不上心看阿奶抽不死他!”
“诶!”卫明熹笑嘻嘻应下。
两人三言两语间把事情最后敲定,周围人险些没看花眼。
高丽梅:幸亏我机灵,不然就让那口子的假清高拖了后腿。
卫明熹:那啥,家挺缺钱的……
工作只有一份,给了队长家村民们也没话说。
能和“大人物”说上话又吃了这么好的席,,他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心里压着一件“大八卦”不吐不快,众人开始快速搜刮桌上的残羹冷炙,这年头可没人浪费粮食。
明光抻着小短腿从凳子上下来,和二妞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跑。
他还惦记着上午的老鹰捉小鸡呢。
谁知这孩子后脚刚迈出院门立时就扯着嗓子嚎上了,“你走开!我不去你家,你是坏人!”
卫明熹听着话音不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院外,一眼就瞄住了周黄鹂——
她黑乎乎的手指正紧紧扣在明光的小油嘴上,脸上的表情很是惊惶。
周三三一把将明光拉过来,顺带把周黄鹂拽个趔趄。
把她的眼泪也拽出来了。
她踉跄的挪了几步,摔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解释,
“不,我,我没有,我被弟弟吓了一跳,不……不是故意的。”
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卫明熹心里冷哼一声,她藏别人家大门口反而怪人家吓到她,这也是个戏精啊。
不信你看她跪的位置,正好就在陈山虎身前,她一伸手就能攀上他的裤腿,然后……
“噗嗤——”
不得不说,卫明熹成功预判了她的剧本。
陈山虎瞪了自家大孙女一眼,这孩子,啥场合啊也没个庄重。
他再是粗中有细也弄不明白这些个弯弯绕。
“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是被他们拐来的……”
周黄鹂嗓子细细的,掩着面呜呜咽咽,“坏人都被抓起来了,我现在……没有地方去了。”
她穿着一件极不合身的衣服,袖筒宽宽大大的将她整个脸都遮住了,
但她声音并不含糊,反而咬字极清。
“我很羡慕姐姐弟弟有这么多人关心,不像我无依无靠……”她的头垂的更低了。
在场已经有人面露不忍,他们刚知晓了周家的罪行,对这个无辜小女孩是怜悯的。
“我没有坏心思的,这儿很热闹,我就想远远地看一眼……”
说完她快趴伏在地上的身体直了直,胳膊微微下移露出一行惊慌无助的眸子,
腹中还发出几声“咕噜噜”的肠鸣。
卫明熹在一阵“可怜啊,”“周家造孽啊……”的感慨声中无比确定了一件事——
这孩子是影后的料子啊。
瞅人家的“声台行表”,才十来岁啊,妥妥的老天爷赏饭吃,要是从影未来是不可限量的。
她苦修“甄学”多年,演技远不及人家来的细腻。
江大勇:你什么演技?你那是胡搅蛮缠。
“周黄鹂,我记得你应该在儿童福利院,你放心,我们会尽力帮你寻找你的亲生父母。”
江大勇的语气向来没什么温度,亲和力就更谈不上了,卫明熹对上他心里都发怵,更别提周黄鹂了。
“呜呜,我不喜欢那儿,那里的人,他们……”
周黄鹂又把头垂下去了,声音越来越低。
对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得给围观群众自行脑补的机会。
她在哭,村民们在叹气,卫明熹还在研究演技,
只有周三三嗤之以鼻。
她是磨嘴皮子的天王,斗心眼子的翘楚,女性中的奇葩,精怪中的精怪。
初出茅庐的一个小女娃,皮肉下有几两骨头她都门儿清——可怜归可怜,心眼子不是个正的。
气氛有些诡异,周黄鹂突然挺直了脊背,仰头对上陈山虎的眼睛,含着眼泪没有半分闪躲,
“爷爷,您是好人,求您收留我吧,我什么活儿都会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