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周三三,那可是个“狠人”,江湖人称“下林村第一泼妇”。
她面庞白净,一双细长细长的丹凤眼,翻起白眼儿来特别有气势,口是樱桃口,但喷遍十里八村无敌手。
卫明熹从小十分崇拜她,周三三自己也觉得和这“重孙女”十分投缘,两个人颇有一种“英雄相惜”之感。
不得不说,原主这社交圈让她有点刮目相看了昂。
“老奶,”卫明熹刚想把头凑到周三三身边和她说两句悄悄话,周三三忙给她一个“你等等”的眼神。
只见她一溜烟出了她家院子,然后径直走进卫家大门。
现在她俩蹲在堂屋前的台阶上,头挨着头,周三三这才示意她“好了你说吧”。
卫明熹暗自扶额,一定要有这样的仪式感嘛?
两人压低声音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唠了一通,周三三狭长的眼睛渐渐冒出了精光。
南山村
“想要交代就上坟地里找卫老四要去,我家能给你们啥交代?”
赵家的大门被喊开了,一个颧骨高耸的圆脸盘妇女叉着腰走了出来,大声朝着门口的众人反驳。
熟悉她的人才能听出来,她底气不那么足。
今天卫根生带着卫明熹来赵家“讨个说法”。
眼下农闲,乡亲们都没什么要紧事儿,于是呼啦啦的相跟了一二十人来到南山村,给自家晚辈壮声势。
“苏来娣,”卫根生清了清嗓子,“你一个儿媳妇,做不了赵家的主,还是请你婆婆出来说话。”
“哼,我婆婆好歹也是长辈,你们拉帮结伙的打上门来,要是吓着我妈我就去公社告你们!”
苏来娣听卫根生话音儿里还带着两分客气,不自觉的蛮横起来。
她一把扯过卫根生身后的卫明熹,“不是说差点没命了吗?这丫头看着好好儿的,没缺胳膊也没少腿,你们在这讹谁呢?”
嘿,出头是吧?
卫明熹揉了揉被拽的生疼的胳膊,怒上心来,面上却不露声色。
“根生爷,咱们和我三舅妈说也行,她能做主。”
苏来娣闻言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谁不知道她是赵家最得力的儿媳妇儿,今天解决了他们又立一功。
“我妈说我三表哥要顶了我爸的工作,”卫明熹一脸为难:“可我爸的工作,应该是咱们姓卫的顶,这个事儿……”
话一出口苏来娣肉眼可见的慌了神,因为这是她儿子,拽着卫明熹的手也赶忙松开了
听到“姓卫的顶”这四个字,下林村跟来的村民心里开始活泛了。
他们都知道卫明熹是要念高中的,她没到接班的年纪呢。
按说赵萍也可以顶,但赵萍要改嫁,让她娘家侄子顶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怪不得呢,这当嫂子的坏了心了,撺掇着小姑子改嫁就是为了惦记人家的工作呢!”周三三阴阳怪气道。
早在苏来娣去拽卫明熹的时候她就跳脚了,一直忍着呢,得按计划行事。
效果还不错,她一张嘴,其他人都开始对着苏来娣指指点点,包括南山村的一些看热闹的村民。
“三舅妈,你那老师的工作又轻省又体面,工资也不少,让我三表哥接你的班岂不更好?当工人多辛苦呀。”
卫明熹假惺惺的说,一副为三表哥考虑的样子。
“呦,差点忘了,这种黑心烂肺的人还是老师呢!就应该给她撸了,省的误人子弟。”周三三尖着嗓子附和。
好了,这下上南山村的人心也浮动了。那可是村小学老师的名额……
苏来娣脑瓜子急的直冒汗,感觉四周都是狼,一个个可比她能算计。
眼看着苏来娣要顶不住了,赵家能当家做主的人,苏来娣的婆婆,也就是赵萍的妈,富月兰富老太从门里走了出来。
她六十来岁了还是一头黑发,身上虽然打着几个补丁,却干净利落。
卫明熹也是在她跟前长大的,深知她不是什么一般人,再厉害精明不过的。
果然,她看也不看下林村话事人卫根生,而是直接对准外孙女发难。
“明熹,你妈改嫁都是为了你们姐弟三个,你今天这么闹,实在是不懂事。”富月兰语气还算温和,眼神却很锐利,
“你小孩子家不知事,一个家里没了顶梁柱,饭都吃不饱,你们走到外面都得让人家欺负死,要听得进好赖话,分得清好赖人。”
说到最后声音都严厉起来,眼睛还扫了扫卫根生高三三等人,挑拨意味十足,卫根生脸色顿时铁青。
就这两句?还以为她能说出来什么歪理邪说呢。
“可我妈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外公也不在了,我看咱们家过得挺好的啊。”卫明熹装出一脸疑惑的样子。
周围传来几声哄笑。
“人和人能一样吗?谁不知道你妈不是个能立得住的?”
富月兰见卫明熹攀扯自己一个老太太,直接上头了,张口就贬低自家女儿来支撑自己的言论。
“外婆,您可以帮帮我妈呀,咱们是一家人呀。”卫明熹一脸孺慕的看着她,眼神要多清澈有多清澈。
“亲戚们再帮衬也是有限的,谁不是关起门来过自家日子。”她不耐的摆摆手。
“外婆,您是我妈的亲妈帮衬她都有限,我们到了后爹家,更没人管啦。”卫明熹也懒得演戏了,开始露出獠牙。
富月兰觉得自己这大外孙女儿今天格外能胡搅蛮缠,自己一不留神就被她带到沟里了,不禁有些气急败坏。
“大人的事儿,还不需要给你一个小丫头交代,说破大天,也是爹妈管孩子,没有孩子管爹妈的!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丫头片子能不能反了天!”
“婶子,哪个当妈的能狠下心看自己闺女饿死?这事儿我们全村都是人证,就是闹到公社,你闺女也站不住脚!”卫根生的话重重砸在地上,
“况且老四才没了三个月,你们就张罗赵萍改嫁,这事儿也说不过吧,老四生前可对你们不薄啊!”
他身后的村民们也群情愤起,就连南山村的不少人都下场帮腔。
赵家不过是早二十来年迁过来的外来户,算起来还不如下林村亲近呢。何况赵家这事儿办的太不地道,虽说不犯法,但情理实在难容。
“她不改嫁,她和三个孩子你们谁供养?谁要是供这就上你们家去。”
四周声讨的声音低了低,这话不能胡乱接。
老太太开始胡搅蛮缠了,气氛有点僵,卫明熹把话接过来。
“外婆,我肯定相信你是为了我们好。”
“但是人心隔肚皮呀,我妈要改嫁的那户人家万一有什么坏心思呢?”
她盯着赵家的大门看了看,三个舅舅一个也没出来,看来是被富月兰摁住了,不让这些“脏事儿”沾他们的手,留个后路省的以后难做人。
富月兰瞅见台阶本来想下,但卫明熹嘴快没给她机会。
“这样吧,如果他们不要工作名额,也不要我爸的抚恤金,”卫明熹顿了顿,富月兰的脸色果然越来越难看。
“也不给明光改姓——”
“我才相信他们家不是图谋我爸留给我们姐弟的这点遗产,而是真心要接纳我们。”
嗤,哪有那好事儿,富月兰心里暗骂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因为惦记别人遗产这事儿确实不能明目张胆的说。
事情还没完,但主动权有了。还把明光接上了,今天就算圆满。
富月兰本想扣着人不让走,卫根生直接告诉她,明光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在卫季玉百天的时候他得去上坟。这下她也不敢强留了,否则得被唾沫淹死。
赵萍从头到尾都没露面,她只敢对着卫季玉和孩子耍耍威风,真遇上这种千夫所指的场面她话都说不出来。
卫明熹无所谓,她又不拦着她改嫁,反而还怕她不改嫁呢,回来和个间接杀人犯一起过日子算怎么回事儿啊。
不行,得想个办法,这事儿可不能让它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