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约会

当晚,陆易安做了个梦。

梦中有个月白色云绣杉,浅粉色如意云烟裙的女子坐在圆光寺温泉的井口边玩水,他在旁边唤她:“阿渊?”她像没有听见,继续玩水。

“阿鸳?”他又唤到,那女子还是没有反应。

“到底是哪个yuan呢?”陆易安问到,却见那女子施施然站了起来,没转头看他,往前走了。

陆易安想追上去,但是根本动不了。

陆易安梦中惊醒,怅然若失,月亮还在中天,他再也无眠,去了暗室练武。

陆思安知道了宋常悦是段嘉沐的未婚妻,陆思安当然不会再去找她。

虽说婚事是母亲和家里的嬷嬷们在准备,但是宋常悦每天也好多事情要做,忙的脚不沾地,自然也没有去找陆思安。

就这么到了三十十九。

每年三月上巳节,长安城的世家公子和小姐们都会去乐游原观花。

乐游原在大雁塔东北、曲江池北面,有青龙寺和升平阁,可登高望远,风景秀丽。曾有汉宣帝到了此处“乐不思归”,在此修了乐游庙,因此得名。

乐游原有一处樱花林,每年春天花开后如粉云堆砌,煞是好看。

会有权贵人家组织观花宴,邀公子小姐们在樱花林边进食饮酒,吟诗作画,再结伴观花,是年轻儿女们最喜欢的集会之一,今年是端王妃筹办观花宴。

因皇帝还会在上巳节在旁边的曲池开办曲江宴宴请百官,这些官员的家人去参加在乐游原办的观花宴。

但要随着太宗参加曲江宴的皇后在上巳节前几天身体抱恙,把曲江宴推到了三月十九,端王妃也把观花宴推到了同一天。

这种集会未婚男女可结伴同游,更不要说段嘉沐和宋常悦这种已经订婚的了。段嘉沐终于有由头带宋常悦单独出去了,他知道宋常悦早上起得晚,前一天就差人递了话,早上辰时一刻到宋府接宋常悦去西市吃早点。

还未到辰时,段嘉沐就等在了宋府门口,一刻钟的时间,段嘉沐觉得好漫长。终于见着宋常悦领着绿柳出来了。

因是参加观花宴,长安的世家女子在游园观花时还要斗花,所以今日宋常悦穿的也颇为靓丽。她穿着一件白色方领短襦小袖衫,领口一周坠着一圈金线流苏,下着黄绿两色的缠枝莲花纹间色裙,中间系着粉色腰带。外面批着一件湖蓝色绫罗大袖纱罗衫,还抱着一条同样湖蓝色的轻纱披帛,更显飘逸。

斗花是在头上带上鲜花,“争攀柳带千千手,间插花枝万万头”。宋常悦没有选很多贵女带的芙蓉、牡丹或芍药这种大花,而是梳着反观髻,将后院翻花墙上黄色的迎春花选了几朵插在头上。

明艳又不失清新,一点不落俗套,段嘉沐目光紧紧锁定宋常悦,根本挪不开视线,他觉得仙女下凡应该也没宋常悦这么好看。

段嘉沐今日的发带也是湖蓝色,想到这个联系,段嘉沐笑得更加开怀。

“阿鸢!”他朗声叫道。

宋常悦看着大门口那棵状如华盖的香樟树下,牵着白马,挺拔俊俏的段嘉沐,想起了那句“白马长枪飘如诗,鲜衣怒马少年时”,心情也难免雀跃。

她走到段嘉沐跟前,摸了摸段嘉沐的马,说到:“真好看,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银雪。”段嘉沐也摸了摸银雪的鬃毛,但视线却没离开宋常悦,看不够似得。

“真是匹好马儿,可惜我不会骑。”段嘉沐看宋常悦这么说着,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连忙说道:“阿鸢,那我教你,今日去乐游原就可以骑马。”

他本来想带着宋常悦去曲江池游园,完了就去参加观花宴。宋常悦想骑马就直接去乐游原带她骑马吧,反正只要和她呆在一起就好。

宋常悦也觉得这个安排不错,今日她穿的这身不适合骑马,就让绿柳进屋去拿了一身胡服。

“阿鸢,你想吃什么?”待绿柳取来了衣服,段嘉沐扶着宋常悦上了马车,撩着帘子问到。

“臊子面吧。”

段嘉沐骑着马领着一行人去了西市,到了西市一家面馆。

段嘉沐刚找了个张桌子,带着宋常悦坐下,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他,“沐哥哥!”就看到一个梳着双环髻、穿着浅粉色襦裙的年轻女子朝他奔过来,后面远远跟着的是陆易安。

段嘉沐无声的叹了一声气。

“思安,你什么时候来的长安?”待陆思安跑到了他面前,段嘉沐问道。

宋常悦也看到了陆思安,惊喜的站起来和陆思安打招呼:“思安,过来坐。”

段嘉沐和宋常悦坐着方桌挨着的两边,宋常悦在段嘉沐的右手边。

但陆思安却没理她,坐到了段嘉沐的左手那边,和宋常悦面对面隔着方桌,坐下了也不看她,自顾自的理袖子。

宋常悦奇怪陆思安怎么不像上次那样熟络,还对她很冷漠,疑惑的看了眼走过来的陆易安。

陆易安今日也要去参加观花宴,穿着靛青色的锦袍,系了条深紫色腰带,头发半是用玉冠束于头顶,半是批发,比平常显得精神的多。

宋常悦才发现他其实根本不羸弱,也是宽肩窄腰。下聘那天陆易安其实也穿的是这样款式的锦袍和腰带,但那时宋常悦眼中只有段嘉沐,根本没注意他。

陆易安没有理会宋常悦的目光,轻轻的将折扇敲在掌心,慢悠悠地迎着她的目光走到了段嘉沐跟前,拱手行礼:“段兄、宋二小姐,好巧啊。”

段嘉沐也拱手回礼,回头对宋常悦说到:“常悦,你和思安认识吗?”段嘉沐只二人独处时才会唤她阿鸢。

“嗯,上次也是在西市,遇到了陆小公爷和思安,还一起吃了水盆羊肉。”宋常悦本还想说和陆思安一见如故,但看陆思安到现在也没理她,就又坐下了。

现下只有一个宋常悦右手边那个座位,陆易安坐了下去,他和段嘉沐都颀长高挑。

只是段嘉沐坐在条凳上也正襟危坐,两手放在膝盖上,腰背挺直,陆易安就稍显随意,朝着陆思安的方向微微侧身,一手将手肘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撑在条凳上,倒也显得潇洒肆意。

陆思安见陆易安坐下,才停下理袖子的手,抬头看向她哥哥,只见陆易安对着她睨了一眼,陆思安感受到了警告,这才对着宋常悦说到:“没想到宋二小姐就是沐哥哥的未婚妻。”

虽然主动搭话了,但这句话语气确难免有些幽幽,她没看陆易安,都又感受到了她哥哥的二次警告。

听完这句所谓的示好,宋常悦明白陆思安的冷漠和敌意出自何处了,她没答话,只对着陆思安微微一笑。

倒是段嘉沐朗声笑道:“对啊,思安,真是缘分。没想到你们之前就见过了,我和常悦下月二十就成婚了,务之还是我的傧相。刚好你来长安了,到时候也来喝喜酒。”

陆思安悻悻然点头:“好的,一定来。”

店小二看这四人都衣着华贵、气质不凡,殷勤的跑来:“四位贵客,想吃点什么?”

段嘉沐看着陆易安说到:“我们就两碗臊子面,你们呢?”

陆易安听着“我们,你们”,觉得稍显刺耳,但面上不显,回道:“我和思安也是。”

段嘉沐转头对店小二回到:“四碗臊子面。”

忽听陆易安加了一句:“一碗不要葱花。”

段嘉沐只简单看了一眼陆易安,宋常悦和陆思安都诧异地转头看他,陆易安倒没什么反应,好像真是他自己不要葱花一样。

“好嘞,您几个稍等。”店小二的这句话才打破三人间那微妙的尴尬。

宋常悦不知怎的竟有点心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而其他三人都揣着自己的心思,四个人四种心思,一时间都没说话。

不久后店小二端来了面,“四碗臊子面。”店小二先端了三碗放桌上,“这碗是没有葱花的。”最后端了一碗放陆易安面前。

段嘉沐端了离他最近的一碗,放到宋常悦面前,又给她拿了筷子。

段嘉沐端面的同时,陆易安也开始了动作,他端了那碗没有葱花的,揭开方桌中间的陶瓷盅,舀了一勺油泼辣子,放到了宋常悦面前,这时宋常悦刚接过段嘉沐递的筷子。

段嘉沐这才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陆易安,他才知道刚刚陆易安说的不要葱花那碗是给宋常悦的。

宋常悦拿着筷子,看着摆在她面前的两碗臊子面,以及都看着她的段嘉沐和陆易安,她沉默了两秒,正准备将段嘉沐给的那碗面挑着吃了。

没想到陆易安竟把宋常悦面前那碗有葱花的端给了陆思安,又顺便把方桌中间的一碗端到段嘉沐面前,他自己端了最后那碗。

陆易安身高手长,很快地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一边拿筷子一边说:“上次吃水盆羊肉的时候,看宋二小姐将葱花都挑了出来。”段嘉沐看陆易安一脸坦然,反而显得他多想了,“务之真是观察细致。”

等所有人吃完面,段嘉沐准备和陆易安告别,带着宋常悦先走。他今天难得有机会跟宋常悦独处,不想有别人同行。

还没等段嘉沐开口,陆易安就对陆思安说到:“思安,我去城外还有点其他事,带着你不方便。你带着青桔先回国公府吧,我办完事情就回来接你去赏花宴。”

“啊,今日天气这么好,都出来了又让我回府里等着……”陆思安嘟囔着,一边瞄向段嘉沐,她知道段嘉沐都带着宋常悦出来了,就不会再回去。

而段嘉沐像没有看见,只是看着宋常悦,轻声跟她说着什么。陆思安看他没反应,又看向宋常悦说到:“不知道宋二……常悦等会去哪里,我好久没到长安了,正想走动走动,不如我们先去曲江池逛逛园子,看看春景。”

宋常悦面带笑意,说道:“今日嘉沐说带我出行,应当不是去曲江池。”

宋常悦对陆思安没有敌意,她可不会参与两女争一男的戏码,她也看出来段嘉沐很有分寸,和陆思安没有什么纠葛。

就算曾经有纠葛,要是段嘉沐连这个都处理不好,给她受一点委屈,反正她和段嘉沐还没成婚,那她就退婚,闹得满城风雨也不怕,这委屈谁爱受谁受。

宋常悦只是不舒服陆思安的态度,陆思安喜欢段嘉沐,她和段嘉沐订婚了,陆思安凭什么对她有敌意?关她什么事,好像陆思安不能嫁给段嘉沐是因为她宋常悦一样,合着她和段嘉沐结婚还需要陆思安的同意?

最不爽的是,刚刚陆思安故意给她甩脸子,她无缘无故的贴了个冷屁股。现在陆思安想跟着一起玩,她本就不愿意被人打扰和未婚夫的第一次约会,现在想让她当个不计前嫌的圣母?

宋常悦才不愿意,这委屈也是谁爱受谁受。

所以宋常悦说完就坐在那,数着木质方桌上的纹路。

陆思安脸上已经快挂不住,正准备带着青桔走了,却听陆风对着陆易安说道:“少爷,女郎初到长安,理该到处走走,怕是女郎羞于同外人同行,你就陪她一起吧。去城外取琴的事,我去就行了。”

就陆思安这性子,羞于同外人同行?段嘉沐心里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连忙说道:“那务之你陪思安吧,我们…”

陆易安不等段嘉沐说完,就点头道:“好,那我就陪思安同你们一起吧。”

陆风觉得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主公眼睛里那稍纵即逝的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