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裴盛还是还是头一遭从他人口中听到滚这个字。

以往只有他让人滚的份,哪里轮的上别人让他滚。

“纳兰长德,你再说一遍,要我如何?”

裴盛的脸色蓦然一沉,黢黑的眸子微眯,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似是没有听清,想要再次确认纳兰长德所言。他抿了抿嘴角,浑身上下的气质骤变,阴翳笼罩住他,此刻他似是背后有无穷的黑色触手张牙舞爪。

“枉裴君贵为丞相之子,竟然连礼义廉耻都不知?”

纳兰长德眯着眸子,她看向眼前的裴盛,看着那与前世如出一辙的容貌,脑子有些混沌。

她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的打量着他,那审视物品的目光让裴盛忍不住皱眉。但纳兰长德却仍旧直勾勾地盯着他。

从那双眸子,到那微抿却又透露出丝丝粉嫩的薄唇,再到那诱人至极的锁骨……一路向下。纳兰长德此时不算清白的双眼盯着裴盛,她的嗓音有些沙哑,显然已经情动。

但她死死地按捺住想要将眼前人拆骨入腹的欲望。若是再这么下去,纳兰长德难以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冷笑地看向裴盛,讥讽之情浮于脸上:“裴君,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女君在行鱼水之欢时,最忌讳被人打扰?”

纳兰长德此刻的模样,脸上酡红似是微带醉意,她仅仅披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先前因为浸在水中里衣已经湿透,此刻正巴在她窈窕的身体上。

因为早年在宫里受尽欺辱,因此她身材略微有些消瘦,但却不是孱弱。该生长肌肉的地方,如腹部、胳膊、腿部皆能透过那朦胧的薄纱看到那有力又结实的线条。甚至连带着身上以前仁安责罚留下来的疤痕,倒显得极具侵略性。

极尽放浪形骸,倒显然她所言做不得假。

裴盛全然不畏惧她此刻来势汹汹的敌意,轻笑,嘴里吐出来的却是极为戳人心窝子的话:“彼此彼此,长德殿下若是知礼义廉耻,便不会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苟且之事。”

他讥刺道:“也是,我倒是记得长德殿下生父本是凤后身边倒夜壶的贱奴?趁圣上夜里如厕之时恬不知耻的勾引圣上,这才有的长德殿下您。长德殿下身上流着贱奴的血,自然做得出登不了台面的事情。”

裴盛所言,便是天下最广为流传的圣上夜间如厕遇贱奴的版本。

纳兰长德生父徐氏,原本是凤后身边的奴仆,根本攀不上天子。怎奈一遭踩了狗屎运。仁安照例来凤后寝宫宠爱,夜间尿意难耐,便寻着去如厕。谁料徐氏竟然恬不知耻地在寝宫外勾引仁安,凤后在屋内熟睡,徐氏和仁安在屋外颠鸾倒凤。

在后来便是徐氏怀上了皇女,仁安无奈之下只能封为徐君,但将其打入冷殿,永生永世不得踏出冷殿一步。

徐君一直以来都是纳兰长德的逆鳞。

以往年幼之时,她因徐君之事与宫内奴仆不免争斗。后来害得贺挽月瞎眼后,她便逐渐变得内敛起来,但并不代表她面对他人辱骂而选择视若无睹。

尤其是裴盛不仅拔了她的逆鳞,甚至还往她的伤口撒盐,用利锐的指尖猛戳按压。

“贱奴?登不了台面?”纳兰长德看着裴盛,将他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随即冷不丁地低低笑了起来。然而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深处,她的目光倒是在看个将死之人,晦暗带着杀意。

其眸中之狠厉,竟让裴盛忍不住后退一步。

其实裴盛说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

此话虽然刺中了纳兰长德,但却不像平时裴盛能说出来的。他虽然骄纵目中无人,但骨子里属于世家郎君的矜贵却还是在的。然而此刻他口不择言,只想跟对方掐得你死我活,哪怕自个已经头破血流。

意料到此让裴盛有些眉头一惊。

但倘若他能就此刺痛到纳兰长德,那他此刻即便是有失风度又如何。

伤及纳兰长德一分,那他便痛快一百倍。

他挺直脊背,脸上讽刺的笑丝毫不掩。

他生母乃当今权倾朝野的裴丞相裴苏,生父乃西南侯之子督平世子,他自是出生高贵。即便纳兰长德是皇女又如何,但骨子里流的一半鲜血来自那低贱的奴才。

然而他的骄傲在顷刻间便被纳兰长德击碎了。

却见纳兰长德的笑褪去,她此时的脸色极为冰冷,甚至有些让人心生畏惧之感。

她反唇相讥道:“裴君出生正统高贵又如何?裴君先前遭贼人凌辱的时候,倒是不见得高贵。怎么,那鄙妇没把你弄爽,现在赶着上被我干?”

“你——”

裴盛此刻脸色骤变,青白交加。

向来没人敢在他面前羞辱他,而纳兰长德不仅羞辱,甚至还用如此粗鄙的话羞辱他。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他气得手上青筋凸起,原本姣好的面容居然扭曲到有些面目可憎。他恶狠狠地盯着纳兰长德,恨不得把她给碎尸万断。

半晌,他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败落但仍旧保持高傲道:“小遮子,我们走。”

小遮子看着裴盛远去的身影,再看着那个沉重的木匣子,纠结万分。

他挠了挠头,所以这些药膏到底要不要给长德殿下?但裴盛已经走远,小遮子也不多思,连忙撇下木匣子追上去。大不了届时他再来取便是。

裴盛走后,纳兰长德又继而回到冷水中泡了会。

她坐在木桶里抬头看着房梁,耳边没有聒噪的声音,极为宁静。待到身体内的躁动逐渐平息,她才幽幽吐出口浊气,眸子漆黑深邃带着些许怨怼。

情毒渐渐消退,纳兰长德脑子也逐渐清晰过来。先前跟裴盛吵架之言,亦是她一时冲动。她本意是想赶裴盛走,可话到嘴边却仍旧有些不知分寸。

说出去的话,正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不过她亦未曾想过收回来。裴盛此人,简直是被裴苏给宠上天了,往日里骄纵也就罢了,今日竟敢不分是非便来招惹她。也是时候该让他收收性子。

赵瑛这催|情药几乎是要掉她的半条命。

其实若是纳兰长德随便找两个干净清白的男人上了,自然是能够欲|仙欲|死解掉这该死的春药。凉朝从未对女君的清白有何要求,不少女君未及冠,家中便会安排专门教习情事的清白男奴,甚至有不少女君以睡过男子数量多为豪。

纳兰长德身为皇女,即便是再不受宠,也自然在宫中被教导过情事诸类,甚至前世她亦与裴盛有过夫妻之实,所以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她不愿。她只是觉得这世道对男子清白较为严苛,尚且有些许不公。若是她随随便便地便睡了个男子却又不娶,有违她本意。

纳兰长德正思绪纷扰着,便听见门外传来阵阵叩门之声。

随后便是一道温润似玉,如泠泠清泉作响的声音:“殿下在否?”

纳兰长德觉得有些耳熟,思虑半晌后才忆起来。

门外是那何家郎君何璟年。纳兰长德从水中猛地站起来,擦过身子换衣物。

何璟年亦是拿着药膏前来找纳兰长德。他本去刑狱寺却在途中遇见魏闲,他便朝着魏闲多问了一声。当时魏闲似是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嘱咐他“看到什么不必大惊小怪”。

他并不太明白魏闲此话何意,只当是魏闲觉得他有些许唐突。毕竟未婚男子不知廉耻地去女君府中,虽未违反凉朝律法,但亦有伤风化。但他还是来了。

他正候着门后的纳兰长德,垂眸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旁边的是侍从却眼尖地看到那被裴盛所遗弃的匣子,惊呼道:“郎君,您看。”

何璟年顺着奴仆的目光望去,看到那匣子内的药膏之时蓦然眼皮跳动,他心微沉,但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温和道:“殿下身份不同寻常,想必这是魏大人所备。”

奴仆纳闷地指了指匣子上的图纹:“可是郎君,这似是裴府的印记。”

裴府?何璟年脸色未变,随后他沉了沉眸子,淡淡道:“既然被殿下遗弃在此,想必是无用之物罢。阿年你顺手帮殿下丢了吧,省得让殿下见此烦心。”

他坐在轮椅上,双腿上盖了一件金丝刺绣的毯子,原本半垂着的眸子却在见到木门推开后的纳兰长德是霎时变得明亮起来。

纳兰长德正衣冠,面如玉,甚至还有些白里透红。她看着眼前的何璟年,眉目稍带着许从容,似是遇着多年不见的至交。她直截了当道:“何君来此有何贵干?”

说来也甚是奇怪,她分明是第一回见何璟年,却有种先前见过的熟悉感。

何璟年将手里的药膏递出,敛眸道:“殿下,这是我亲自调制的药膏,祛疤有奇效。殿下可涂抹在伤口处,一日三次,不出七日定能彻底恢复如初。”

纳兰长德接过,道谢作揖:“多谢。”

先前她情毒发作之时,脑子混沌却似乎也听到裴盛给她送药膏。然她四处张望,却不见药膏踪迹。纳兰长德不禁冷嘲一声,也罢,若是裴盛能如此好心,恐怕公猪都能上树。裴盛若是要送,那也只能是砒霜。

纳兰长德蹙眉道:“郎君还有何事?”

何璟年似画的眉眼微弯,他温声道:“璟年来此便是感谢殿下在赏春楼为我解围一事。”

纳兰长德淡笑:“郎君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

她本意只是想逮捕赵瑛,解围不过是阴差阳错,何须感谢。

“改日殿下若是有空,可否来何府小叙?”何璟年顿了顿,随后补上一句道:“阿姊知道殿下帮了我,便想着在何府设宴席,好好招待殿下。”

纳兰长德蓦然想到何满。

何满乃当今朝廷御史中丞,前世却被查出贪污在狱中惨死的下场,纳兰长德不免觉得有些蹊跷。她印象里的何满,为人极为中立严苛,丝毫不偏不倚。不像会做出贪污之事者。

不过眼下她势单力薄,若是能与何满交好,与她百益而无一害。

思及此,纳兰长德便应承下来:“改日我定亲自登门拜访。”

何璟年嘴角微弯,他似是察觉到纳兰长德的面色不佳,忍不住道:“殿下怎面色苍白,是在为今日之事烦忧?”

纳兰长德“嗯”了一声,倒未多言。

何璟年自是聪明没有多问,他笑了笑,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极为宁静的气息,让纳兰长德原本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他道:“先前阿姊忧心朝廷之事,整日不能眠,我便去寺中学了首安神的曲子,殿下若是愿意,我倒是可以为殿下奏一番。”

纳兰长德前世亦曾听过些许安神曲,倒是有些许兴趣。她刚想允道,却蓦然瞧见不远处有位穿着刑狱寺服饰的牢吏急冲冲赶来,面上带着慌忙。

牢吏还未到纳兰长德跟前,便跪倒在地,他大惊失色道:“殿下恕罪,疑犯赵……赵瑛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