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展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敲了一支衔进嘴里。
正值夏季，楼上的邻居开着窗，他听见她打电话的声音，一口软糯的南方口音。
“怎么不送上门呢？”
“可是大件货不都是送上门的吗？”
魏展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不是不是，我是说东西大件……”
火机砂轮的摩擦声音响起，他深吸一口吐出白色的雾气，同时开始默数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
果然，倒计时未完，楼上响起了关窗的声音。
他双手撑上护栏，又吸了一口。
这幢商住楼靠近金融城银行街，房型都是大大小小的loft公寓。入户门进门后分成上下两层，面积小一点的做复式，面积大一点的就装修成两间房分别出租。
魏展租的是分租式loft的一楼，这里离他上班的银行非常近，而且他喜欢这个可以在外面抽烟透气的小阳台。
二楼的邻居是在他搬来后一周搬进来的，一个多月了，还没打过照面，只从偶尔说话的声音听出她和他一样不是青溪本地人。
还有每次他到阳台抽烟都能听见她关窗。
所以她不喜欢烟味。
慢悠悠地抽完两根烟，他回到房间打开电脑。
处理了一会工作，他听到大门指纹锁的声音响起，然后是略显笨重的上楼声。
看来邻居的大件货拿回来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接着是东西滚落的巨大声音。
魏展听着那个大件货咚咚咚地从楼梯滚下来砸在自己门口，然后就没了动静，他打字的手滞了滞，还是决定起身去看一看。
打开门，门口躺着一个几近散架的纸箱，破烂的一角里透出冰冷的金属光泽，看起来像是什么机器。
他顺着楼梯看上去。
“你没事……”
站在楼梯拐角的女生一脸欲哭无泪，垂下的手指尖还在滴滴答答地滴血。
“吧”字没说出口，被他咽了回去。
昨天刚做的美甲，就这么掀翻了一个。
一根指头几十块钱呢。
何苗轻叹了口气，垂眼看着魏展略显笨拙地消毒。
他大手捏着她的指尖，像捧着一个缩小版人偶，对比明显的肤色差和体型差让何苗觉得十分有趣。
浅麦色的皮肤，凸起的血管纹路，骨节分明的手指，有厚度的茧。
她默默举起手机，拍了一张两人的手。
魏展没留意她，专心致志地处理着伤口。
葱白的手指尖上血红的撕裂伤，他光是看着都觉得心疼，他都担心自己手重，何苗却一声不吭。
消完毒，再上好云南白药，他小心翼翼地裹上一个创可贴。
“好了。”
“谢谢，麻烦你了，还帮我把东西搬上来。”
“没事，以后拿不动的就叫我。”魏展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他刚搬上来的大件货，“那是什么？”
“保险柜。”
“……啊？”
何苗狡黠地笑了笑。
“装我的枪。”
纹身枪。
那个大件货是何苗买来给纹身机用的消毒柜。
回到房间后，魏展躺在床上出神。
纹身师啊……
何苗长得相当清纯无害，白白净净的，人也娇小，和他印象里纹身师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你以为纹身师都左青龙右白虎吗？”
何苗忍俊不禁。
“虽然不是青龙白虎，但我身上也有的，要不要给你看看。”
她作势掀衣服，吓得魏展连连摆手。
“不用了姐，我信，我信。”
“单独叫姐字好难听啊……”
处理伤口都没吭声的何苗这时候却一脸不乐意。
“要不叫姐姐，要不直接叫我何苗。”
魏展不太理解“姐”和“姐姐”有什么区别。不过她都这么说了，他还是顺着她的意叫了声姐姐。
姐姐吗……
站起来刚到他下巴。
他捻了捻手指，指尖仿佛还停留着何苗皮肤的触感。
女孩子的手好小，好软。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好看。
刚刚给她处理伤口时蹲在她面前，一直能闻到若有似无的香味。他说不准那是什么香，只觉得很清甜很好闻。
魏展解锁手机，看着刚刚加的何苗的微信。
她微信名字是那个发芽的小苗emoji。
可可爱爱的。
隔着一层天花板的二楼，何苗在和闺蜜发消息。
【何苗：[照片]】
【徐宁：卧槽你手怎么了】
【徐宁：不对，哪来的男人？】
【何苗：楼下房客】
【徐宁：这个手绝了】
【徐宁：看这手指长度，能力可观】
【何苗：长得很帅，性格好像蛮乖的】
【何苗：我有点心痒】
【徐宁：冲冲冲，拿下】
【徐宁：发挥你的强项！】
何苗被逗笑，继而想起刚刚见到的魏展。
棱角分明的轮廓，鼻梁骨很高，眉眼深邃。短发软软搭在额前，加上十分清澈的眼神，中和掉了原本带了些攻击性的长相。
也许是因为在家，所以穿着舒服的无袖T恤和宽松的卫裤。浅麦色的肤色，个子高，肩膀也宽阔，能看出身材很好，露出来的手臂有着非常漂亮的肌肉线条，走路时还能隐隐约约看到那里惹眼的轮廓。
看着很像那种会吸引狂蜂浪蝶的体育生……
素了快两个月了。
何苗手指轻轻蹭了蹭指尖的创可贴。
不知道他干不干净？
夜色正浓。
何苗下了出租车，慢悠悠地往家走。
韦海林说给她组个接风局，没想到那么多人，虽然他帮她挡了不少但还是喝得她头昏脑涨。
而且一个帅哥都没有。
她不禁想起前两天见到的楼下的邻居。
早知道还不如用这时间制造场偶遇，和邻居交流感情。
凌晨的气温已经不像白天那么热，离开了酒吧里乌烟瘴气的空气，吹着夜风，人也舒服了几分。
酒喝太多，何苗有些晃悠，吊带裙的裙摆在夜风里荡漾，细高跟踩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响。
穿过小区花园，她走进楼栋按了电梯，等待的时间跑来一个拎着东西的外卖员。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外卖员先按了何苗家所在的12楼。
电梯里很快泛起淡淡的酒味，外卖员瞟了她一眼。
到了12楼，电梯门打开，外卖员便急急地往外跑。
何苗没在意他，走到自己家门前，按开指纹锁打开门，刚摸索着按亮门口的灯，外卖员又从走廊另一端跑过来。
“哎，1207？你是1207吗？”
何苗反应慢半拍：“……是。”
“是你点的外卖啊，上楼的时候怎么不说一声。”
外卖员将拎着的塑料袋塞进她手里，“早说我就不上来了。”
何苗愣愣地接住袋子，外卖员一松手，袋子就拉着她的手往下坠。
……什么这么重？
“小姐，方不方便借个厕所啊？”
何苗正往塑料袋里看，站在门口的外卖员突然越过她往里挤。
“你看我为了送你这单都跟着你上来了，人有三急……”
何苗被他挤得趔趄了两步，刚皱起眉头准备骂人，就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
她的手腕被拉住向后轻扯，然后是高大的背影挡在她身前。
“不方便。出去。”
“……好的，好的，不好意思。”
外卖员唯唯诺诺退出去关上了门。
“没事吧？”
魏展回过头看她，下一秒就有些无措地撇开眼。
荡领的吊带连衣裙加上两个人的身高差，让何苗身体起伏的曲线在魏展眼里展露无遗，胸口大片裸露的皮肤在灯光下白到晃眼。
他垂下眼，视线范围里变成何苗光洁的小腿、纤细的脚踝和白色的细跟凉鞋，还有她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小巧脚趾。
他耳尖有点泛红。
“外卖是我叫的，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何苗并没被吓到，这会看着他的反应觉得很有意思。
真的假的，这么纯情？
她晃晃手里的塑料袋。
“大半夜的买了什么？这么重，还差点让我被劫色。”
魏展闻言赶紧伸手去接。
“在看电影，有点无聊，就买了点零食和酒……抱歉。”
“这么多酒，一个人喝吗？”
何苗把袋子递给他，视线试探地往他房间里看了看。
“嗯，我一个人。”
魏展见状下意识地让了让，何苗看到了他身后屏幕上的投影，电影还在放，他甚至没来得及按个暂停。
“要一起吗？”
话一出口，魏展就开始后悔。
因为歉意，顺口就邀请了。
他其实闻到了何苗身上的酒味，应该是刚喝完酒回家吧？还请她喝酒是不是不太好？
作为才见第二面的异性邻居，这个邀请也十分冒昧。
没想到何苗应得很快，眉梢眼角都是细碎的笑意。
“好呀。”
魏展家里没准备多的拖鞋，何苗也不介意，踢掉高跟鞋就光着脚进去了。
楼上楼下的装修都是一样的，何苗驾轻就熟往沙发走。
沙发的皮质有些廉价，魏展给沙发铺了短毛绒毯，何苗坐上去后用手摸了摸，表扬了毯子的手感。
“要链接吗？还挺便宜的。”
魏展在离何苗一个人的距离坐下了。
“不用啦。”何苗摇摇头，“我养了猫，掉毛，不适合铺毯子。”
魏展在袋子里找了罐啤酒，打开递给何苗。
何苗接过来，望着电影里玩闹追逐的两个人。
“在看什么？”
“《恋恋笔记本》，看过吗？”
“没看过。”
魏展看了一眼刚冒头的进度条。
“那我们从头看吧。”
闲着的时候，魏展习惯找一些电影来看。
他收藏了一些片单，没什么题材风格的限制，有空就按着顺序一个个看下来。
这是他打发时间和了解世界的方式。
电影的开始，男主角对女主角一见钟情，爬上摩天轮用生命安全威胁已有男伴的女主角答应与他约会。
何苗非常嫌弃地说：“神经病啊，疯子吧这个人。”
魏展有些讶异，他以为女生都会喜欢爱情电影里的求爱套路，觉得浪漫，只有他不理解。
“……你不喜欢这种吗？”
“当然啊，这在现实里不就是偏执狂吗？很可怕诶。”
女主被迫答应了男主的约会请求，但作为报复，女主当众脱掉了男主的裤子。
何苗笑得很开心。
“活该。”
男女主第一次约会，男主拉着女主躺在大马路的十字路口，差点被路过的车撞到。两人惊险避开，女主看着男主放声大笑，然后两人在马路上跳舞。
何苗嘬了一口啤酒。
“……看来两个人都是神经病，怪不得喜欢上对方。”
魏展听着她时不时的吐槽抿唇低笑。
刚刚自己一个人看的时候，没觉得这个电影这么有意思。
目之所及都是昏暗，正在播放电影的投影仪是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他微微侧过头，偷瞄身旁的何苗。
她抱着啤酒罐，似乎看得很认真。
斑驳的光线映出她柔和的轮廓，饱满的脸颊肉看着手感很好，让他莫名其妙生出想戳一下的心思。
第一次见到何苗那天，她穿着简单的T恤热裤帆布鞋，绑了个丸子头素面朝天。他当时觉得虽然是姐姐，但是很可爱。
换个发型换条裙子，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看着何苗嫣红的唇。
嗯……的确是姐姐啊。
正有些出神，何苗突然转过头，和魏展的目光撞上。
魏展愣了一下，慌忙别开视线。
何苗低下头，勾了勾唇角。
她将腿蜷在身侧，顺势往魏展身边靠。
两人都不再说话。
陷入热恋的男女总是拥有无限的热情，电影里充满大段的吻戏。
看着看着，魏展的注意力变得不太集中。
肩膀挨着肩膀，酒精发酵的甜味和何苗身上清新的香味混在一起在魏展周围缭绕，渐渐笼罩住他，空气开始下沉，变得湿漉粘稠，让他觉得喘气都有点困难。
房间里响起的只有男女主角轻缓的对白，两人在一幢废弃的别墅里互诉衷肠，一个甜蜜的吻后，女主向男主发起了做/爱邀请。
魏展努力放轻呼吸，眼睛盯着屏幕不敢看别的地方，可是屏幕上的两个人在面对面脱衣服，对缓解他莫名其妙的紧张毫无效果。
“魏展。”
何苗突然出声唤他。
这个时机她叫了他的名字，像在已经被春水吹皱的湖面突然投下一颗石子。
骤然泛起的涟漪，整片湖都在颤抖。
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嗯？”
一室昏昧里，何苗看向他的眼睛。
“我想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