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渊出了外间后,晴云和暖雪立即进来给明婳脱了那身淡绿银线绣水仙花宫装,细细查看起了她身上还有何伤。
明婳发现,暖雪给她脱下来的宫装后面居然还沾着一大片泥巴和许多杂草,小嘴撅了撅一阵可惜。
“这条裙子可是用前些日子湖州织造新上贡的凌波缎做的,李内官送来时说了,满宫里只有这一匹,陛下特送来给我的,谁知今日才穿上,就被糟蹋成这样了......”
那凌波缎柔软如水细腻有光泽,行动间如日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今日她是特意穿着这条裙子,去给谢重渊送莲子百合汤表示心意的,没想到不仅又没送成,最后还是这般狼狈的模样。
不过能救下谢蝉,让素来嚣张跋扈,蛮横无理了多年的谢芷受到教训,也算是值了......
小娘子小脸满是可惜,长叹了一声想道。
“娘娘您别可惜这裙子了,陛下和太后娘娘都最是宠爱您,这些日子什么好的不是往咱这漪兰殿送?往后这样的缎子怕是多着呢。”
晴云一边说着,一边一脸认真,细细查看着明婳的身子,神情十分严肃。
“如今最紧要的是您的身子,那三公主三天两头地责打宫人,力气大着呢,娘娘方才被她推倒时,可有撞到石子或石头等硬物?除了脚,可有觉得哪疼,或是动不了的?”
明婳闻言,想到谢重渊和徐太后,抿唇甜甜一笑,随后有些羞赧地转身趴在卧榻上,将小脸埋进团花锦被里,扭扭捏捏的。
“就只有屁股上有些疼,方才好像一屁股坐到了石头上了,你们快给我看看,有没有摔红肿淤青了,若是有,你们一会儿小声些告诉太医,要多一些伤药,别让陛下知道,太羞人了......”
晴云和暖雪闻言,相视一眼,忍不住‘扑哧’一笑,她们娘子真是太可爱了,怪不得陛下那样宠爱。
不多时,两人确认明婳身上别的地方没有伤到后,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淡紫常服,随后出来回禀谢重渊。
谢重渊坐在外间喝着冷茶静心,李太医和去紫宸殿的取药的李有福也已经侯在一旁,他听完两人的回禀后,立即带着李太医进去给明婳诊脉和看伤势。
明婳脱了绫袜坐在卧榻旁,有些红肿的右脚被晴云和暖雪抬了起来,放在卧榻旁的一个朱漆檀木雕花小杌子上,等着李太医来诊治。
李太医如今早已习惯给这位贵妃娘娘看诊了,他神色平常,先上前给明婳把了脉象查看是否有内伤,随后才看明婳脚上的伤势。
“回禀陛下,贵妃娘娘除了脚踝处扭伤之外,身子并无大碍,待微臣开些舒筋活血、散瘀止痛的汤药和陛下您那些上好的金疮药配着一起服用擦用,娘娘静养上几日,少些走动不出半个月应能好全。”
“若娘娘现在觉着疼痛难忍的话,可先命人做些冰帕子,去敷一会儿红肿的地方,再去擦金疮药,不过从明日开始,便要换热帕子敷了。”
谢重渊听闻小娘子除了脚伤之外,身子并无大碍后,紧紧拧着的眉心稍微松了一些,随后让李太医下去开方子,和命人去取冰来。
不多时,暖雪便带着人送了一盆冰和巾帕上来,晴云正欲去拧帕子给明婳冰敷上,没想到却被帝王抢先拿过了帕子。
“天色不早了,折腾了这会儿,也该用晚膳了,你们下去让司膳司做些贵妃喜欢的膳食送来,再跟着李太医去太医院取药回来给贵妃煎上,这里有朕就可以了。”
女子的雪足是极为私密的地方,从不轻易示人的,方才给李太医查看是为诊治,且方才李太医并未靠近。
明婳看着谢重渊在自己脚边蹲下,拿着帕子就要去握着自己的脚,忙有些害羞地下意识动了动,将白里透红的小脚藏进了罗裙下,只是没想到这一动,脚上却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小娘子疼得皱着小脸,小声喊着疼,谢重渊忙轻轻将小娘子的小脚从裙摆下拉出来,握在自己手上,将冰帕子敷了上去,轻‘啧’了一声,神情严肃道:“别乱动,当心伤得更加严重。”
谢重渊的手掌宽厚温热,带着许多厚厚的老茧,明婳感觉脚心被他手掌的老茧磨得痒痒的,且在冰帕的对比下,他掌心的温热似是烫到了她心底一般。
明婳羞涩难耐,咬着粉嫩的唇瓣,忍□□内异样的感觉,轻声道:“陛下,让晴云和暖雪来伺候臣妾就好,您是一国之君,怎能让您这样屈尊降贵来伺候臣妾......”
“在你面前,我只是你的夫君,照顾好你本就是我的责任。”
“我从前在军中时,随军的大夫不多,在战场上磕磕碰碰的小伤时常也是自己处理,这些伤药都是黔西失传的秘方,比太医院的伤药还要好用。”
“一会儿我给你擦上一回,明日动起来应就不会像如今这般疼了,她们两个是女子,力道不够重,替你来擦,怕是不能很好的发挥疗效。”
谢重渊看着小娘子雪白漂亮的玉足却在脚踝处红肿了一大快,心里一阵愧疚,“入宫那日,我和你说,日后不会让你在这宫里受委屈的,没想到如今食言了,我跟你保证,再不会让这些事发生了。”
明婳听到谢重渊那句‘夫君’时,本就微微泛着红粉的小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心里泛起一阵蜜意。
她垂下鸦黑的羽睫,抿了抿粉唇,结结巴巴羞赧道:“没、没事的,陛下已经严惩了谢芷,臣妾没有受委屈,更加不会怪陛下,陛下不必愧疚.......”
说罢,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犹犹豫豫道:“陛下,谢芷毕竟是陆太后与先帝唯一的嫡女,您让谢芷去青龙寺替先帝清修祈福,余生都不准她出来,这比赐死她还难受,忠于先帝的那些老臣,怕是会对您此举有异议。”
她隐隐能猜到,谢重渊会这般不留情面地严惩谢芷,其实大部分也是为她出气。
谢重渊知道,小娘子这一番话都是在为他着想,他心里一阵熨帖,薄唇微勾,随后眼里却闪过一丝狠戾。
“她若没有动你,我或许会给前朝那群老臣几分薄面,去了她公主的封号,打她几十板子便好,可她竟伤了你,那就必须为此付出比你还要难受疼痛千倍万倍的代价。”
“况且她也不冤,她宫里时常有宫婢被打死悄悄抬出,北苑的太妃和公主们也时常受她欺压,对她不满已久,若前朝那群老臣胆敢有异议,我这里多的是让他们闭嘴的罪证,不必替我担心。”
明婳听完谢重渊的解释,安心下来,有些为自己的瞎操心不好意思,有些尴尬地垂下小脑袋,小声道:“如此就好,是臣妾愚钝,替陛下多虑了......”
谢重渊轻轻给小娘子换了一块冰帕子,温声笑道:“朕的贵妃才不愚钝,朕的贵妃善解人意,又勇敢善良。”
明婳看着谢重渊一脸揶揄,拿起绣帕遮住了自己的脸,娇娇的羞恼声从朦胧的绣帕后传来,“臣妾已经够害羞的了,陛下就不要再打趣臣妾了,等一下臣妾没疼死,倒是先羞死在这了......”
小娘子娇羞可爱,谢重渊心里像是有一块地方逐渐地陷了下去,他笑着拿下了小娘子遮脸的绣帕,温声道:“知道你怕疼,一会儿我不会太用力的,别怕。”
虽是知晓小娘子很娇气,谢重渊上药时已经尽量用轻了力道,但小娘子还是疼得泪眼汪汪的,可怜得险些让谢重渊心软了下来。
但为着药效,谢重渊只能忽略小娘子疼得泪水汪汪可怜兮兮的小脸,给人擦好药后,才去温声软语地哄着人,最后抱着人去食案边用晚膳。
明婳这几日爱吃小池塘里的莲子莲藕还有养在里面鲫鱼,觉得很是新鲜。
今日晚膳也是一道莲子瘦肉汤和一道莲藕排骨汤,还有一道荷叶蒸鲫鱼和一道酥炸荷花油焖虾。
明婳看到食案上的莲子,想起今日原本是要去政事堂给谢重渊送莲子百合汤之事,心里一阵可惜。
她给谢重渊盛了一碗莲子瘦肉汤,撅着小嘴,一脸可惜道:“这两日,小池塘里的莲子长得正是最鲜嫩的时候,今日臣妾摘了好些莲子,命人做了一碗百合莲子汤,原本是想送去政事堂给陛下尝尝鲜的,没想到却在花园里遇到谢芷一事被耽搁了,陛下快尝尝,这莲子是不是鲜嫩可口的很?”
“你今日是想来政事堂看我的?”谢重渊听小娘子如此说,突然一阵狂喜,这些日子心里对小娘子都未主动来看自己的那点埋怨顿时消失殆尽。
“这些时日我政务繁忙,无暇去陪你,但你也不曾来政事堂,我还以为,你是一点都不喜欢与我相处的。”
明婳忙摇头解释道:“不是这样的,臣妾只是怕会打扰到陛下处理政事,且政事堂算是前朝之地,臣妾怕去多了不好......”
谢重渊目光灼灼,温声笑道:“不会,你若肯来我,我会很高兴。”
对上谢重渊炙热的目光,明婳羞得又低下了小脑袋,咬着粉唇,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着急解释,像是很想他似的。
谢重渊尝了一口小娘子给他盛的莲子瘦肉汤,随后又问道:“今日要给我送的莲子百合汤在何处?快去取来。”
在一旁伺候晚膳的暖雪看着两人郎情妾意笑盈盈的,闻言伶俐道:“在食盒里呢,婢子这就去给陛下取来!”
明婳脸红红小声道:“天气这般热,放在食盒里一下晌,怕是不好喝了,陛下要喝,臣妾叫小厨房再给您做一碗便是了。”
“你亲自摘的,与重新做的怎能一样,再说,这是你的心意,可不能糟蹋了,我就要今日你要送去政事堂给我的这一碗。”
谢重渊说罢,接过暖雪从食盒里拿出来的那碗百合莲子汤尝了起来。
“果然很是鲜甜。”谢重渊看着又羞红脸的小娘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