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外面小孩子的打闹声也渐渐散去,山风呼啸吹得院中篱笆杆四处‘啪啪’作响。
姜书予还没躺下一会,房门就被敲响。
大夫人未等她开门就隔着房门开口道:“今日事多,晚膳也没办法做,你去把家中地扫一下,好让大家能早早安寝。明日还有其他活计要忙。”
果然来了。
如今没有下人差遣,只能来使唤她了。
姜书予只当做早已睡下,没听到。
等了半晌连门都没开,更别说听到回复,大夫人拍门的力道越发的重,本就年久失修的糟木门‘框框’响个不停。
偌大的院子全听得到,却无人出来说话。
“吱呀~”姜书予睡眼朦胧的打开门。
“母亲,何事?”
孟锦竹板着脸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是不够解气,又加了一些她明天即将要干的活:“明日村里有人送粮,你做完朝食后去侍奉你祖母用膳,等到巳时初随里正去勘田……”
“母亲……”姜书予打断她的话,皮笑肉不笑道:“这么多活我可做不完,届时若病了可有钱帮我请大夫?”
她说完又自言自语:“定是没钱请的,毕竟当初路上我差点病死,母亲也是没钱,现下为大哥缴了劳税更是没可能再有了。”
许清秋在对面倚着门边浅笑出声,引得孟锦竹怒目而对后又闪身进屋。
“你如何同你大哥比,他是咱们姜家未来的依仗…”大夫人口气越发生硬,不由得想到如今老爷已经去世,管家权被收走,谁都能来看她笑话了。
一个小庶女都能话里话外数落她的不是。
“那定是比不了,既然如此就让大哥二哥为家中多多担待一些,也省得我这个人小力弱的女娘来操心。”姜书予能说出这些拐弯抹角的话已经很不容易。
当下耐心告罄,直接当着大夫人的面‘咣当’一声关了门。
姜家人就算是都饿死又跟她有什么关系,不过这位大夫人来找茬倒是给她找来了个法子。
不会干,非让干就干得要多坏有多坏,干完了再病一场,看谁还来找她。
姜书予唇角上扬,眸子清亮有神,挽起袖子开始打扫自己屋子。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土炕床,不过已经半废,勉强能睡人,上面铺满了干草,床头上搭着一床脏兮兮的被子,应该是里正准备的,不然晚上这气温能直接把人冻死。
脚下地面坑坑洼洼,走两步就能闻到尘土味,姜书予简单的清扫完再次爬上床躺下。
刚闭上眼没一会就再次被拉进黑色漩涡中。
当初威胁过她的系统再次出现,只是这次多了些循循善诱地引导:“如今你还看不清吗?不愿意去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留在姜家只会被磋磨至死。”
姜书予眼睛都没睁开回道:“那就不用你操心了,被磋磨死了也是我的命,你操什么心呐,皇帝不急太监急。”
“……”系统一时语塞,眼前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女人,真的是自己当初在千万世界里精心筛选出来心性最为坚定,韧性极强的人选吗?
“你就这么不怕死?”他不死心问道。
“怕啊,怕死了。”姜书予翻了个身,性质缺缺道:“但是我更怕被利用了以后死得更惨。”
“若你接受任务,我可以给你治疗异能。”系统继续诱惑。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命运的馈赠早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姜书予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她大概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在末世那么多年都没有异能,却在关键时刻有了。
应该是这个系统给的,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不吃他这套,死活不同意,这才又再次下血本想要达成目的。
“所以,我想要,但不敢。”
希望落空的愤怒让他抓狂,吼了出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我不喝酒,谢邀。”
黑色空间有一瞬的扭曲,姜书予被晃得头晕,再睁眼已经是在房间内,窗柩隙缝中透着一丝光亮。
将木窗支起,阳光倾斜进屋,浮尘在光线中漂浮。
是个好天气。
一早周里正就带着一少年前来分地,少年手中捧着厚厚的册子,脚边是用粗麻袋装着的是粮食和秤粮器具。
双眼还带着困倦的阿狗见她出来眼睛蓦地一亮,复又垂下。
“姜柏济,籍松阳,流三族,分中等田六亩,下等田十二亩……”
“等等?”姜书予一个哈欠被惊得直接咽了回去,快步从院中出去。
周里正一双粗眉紧皱,对于自己说话被一女娃打断感到非常不快,带着审视责备的目光越过姜书予,直直落在姜柏济身上。
姜柏济被他看得一哆嗦,上前拉住自家侄女的手臂急吼吼说道:“你怎可突然打断大人说话,一个女孩子如此不成规矩像什么样子,回去回去……”
“可是他说得不对。”姜书予坚持,明明是每人都能分得到田,姜家这么多人,为何只有这么点。
周里正威仪被挑战,面色难看,‘啪’的一声将书册合上,双手背后问道:“哪里不对?”
“数目不对,我姜家共十六人,理应分得中等田十六亩,下等田三十二亩,与里正大人口中相差甚多。”
姜书予话音落下的一瞬鸦雀无声
周里正犹如看疯子一般看她,逐渐染上嘲讽。
站在他旁边的少年凶神恶煞般地开口道:“你这姑娘怕不是失心疯了,姑娘家算个什么人,居然还想分地,你们姜家男丁一共就六人,我们里正难不成还会克扣你这点东西。”
晴天霹雳!
姜书予巴巴的想了一晚上,没想到今天就被劈醒了。
她居然都没资格分地,若是姜家人不给她吃,还不活活饿死?
沈知季两步渡到她跟前,温声安慰道:“你久居深宅,不知这些也算情有可原,田间农活本就累重,妇人也做不了多少。”
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只是越听越扎心…姜书予抬头勉强对他扯了扯嘴角。
又听对方悄声道:“阿狗似乎不太通事,我昨日给他送东西被咬了一口,姜姑娘可知到底是何原因?”
他将袖子往上一卷,露出深可见骨的牙印,看着都疼。
姜书予作为阿狗的债主,现在已经自动升级变成了他的监护人,第一反应就是道歉:“抱歉,我忘记同你说了,他被里戎士兵追杀的时候摔到头,所以对陌生人攻击性很大,我等会就去教育他。”
沈知季微微一笑不甚在意道:“无碍,原来是这样……”
“还不赶紧跟里正大人赔罪。”姜柏济一个错身站在两人之间,厉声道:“你今日这风头出的可是大了,满村也没有你这般大胆的,居然敢质疑里正。”
“……”姜书予能屈能伸,微微扁了下嘴,对周里正行了个礼:“今日是我莽撞,还望大人见谅。”
周里正冷哼一声没有答话,重新翻起册子继续分地,姜书予起身回去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呆。
姜书馨今天难得没有难为她,见她在院中发呆翻了个白眼进了屋,跨门时小声嘀咕了一句:“不知所谓。”
地没了…得罪了里正,她现在是彻底受制于人了,正想着周里正的声音穿透院门穿进她耳朵里。
“谢庭,中等一亩,下等两亩…”
阿狗听得一脸茫然,手中拿着地契下意识看向刚刚姜书予离开的方向,
院中,姜书予疾走两步扒着院门探出半个头,正对上他的目光,顿时喜笑颜开。
她没有地,可是欠她钱的阿狗有啊,四舍五入那就是她也有地。
一阵风吹过,明明太阳高悬,阿狗却意外地感到后背有一丝凉意。
少女嘴角翘起,明亮杏眼也弯了弯,下巴微微抬起像一只骄傲的猫儿,傲然的抬起爪子挠了一下。
是鲜活的,她比被扔进笼子里的白猫要更有活力。
阿狗抓了抓微微泛痒的脸颊,记忆中死去多时的同伴身影淡了不少。
“阿灿,这些人先交给你,有什么问题你再来寻我。”周里正对着少年交代完就大步离开。
被叫阿灿的少年自觉被委以重任,挺直了背点头应下,随即将粮食一一分发下去,并嘱咐道:“这些是你们一个月的口粮,吃完了是花钱买还是拿东西换都随你们,距离这最近的清风镇要往北去,走路要一个半时辰,村里人买东西都是去那。”
村里来了一批生人,出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被三三两两农夫直白目光注视的众人一时难以适应,匆匆背着分下来的粮食就告辞回去。
沈知季自从逃过生死一劫后反倒颇为松弛,动作轻缓不急不躁寒暄道:“昨日刚刚落定,家中还有许多事情要打理,就不在此多留,待家中事毕定邀君小聚。”
阿灿被他文绉绉的用词说得脑袋都晕了,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点道理他还是知道的,挠了挠后脑勺咧嘴笑道:“好的好的。”
姜家门被关上,少女身影也不在。
阿狗站在原地想到刚刚姜书予对他疯狂眨眼的动作,有些懵然。
不是说不让他靠近吗?眨眼是什么意思?
“阿狗?”沈知季走了两步,回头见阿狗还在原地站着,目光呆呆看向姜家。
心下了然,思忖几瞬后说道:“姜家现在虽是流放,但是世家门阀骨子里的偏见还在,姜六姑娘的族人应不会将她嫁与你,不如早点收了心思,免得伤及自身。”
就如同他这样的寒门出身,是怎么也无法入了这些人的眼一样,不然他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半晌后,阿狗:“你在…跟我说话?”
他在说什么?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