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疼了,全身上下的经络都仿佛被打断了,肿胀麻木的折磨让她忍不住发出呼痛:“疼……”
刚出声,嗓子眼里不断翻涌出血腥气味霎时间充斥鼻腔。
自己这是吐血了?
“醒了醒了,她醒了。”
视线渐渐变得清晰,姜书予这才看清自己躺在一个破庙内,身前蹲着一位老者,周身满是药材味道。
居然有人给她请大夫?
“她身体如何?可有大碍?”旁边裹着棉服的方脸衙役双手放在火堆上,边搓边问。
今年入冬比往日要早的多,路程没过半就死了不少人,到地方后他们没办法交差。届时赏银会少不说,他们可能都要吃瓜落。
据说抄家的时候这个姜家庶女房间里空得连耗子都不光顾,可见是不受重视被磋磨的。既然是可怜人被连累,他也大发慈悲一次尽力去救。
不过总算没有白费心思。
“劳累过度再加上喉间被冻伤,我开些药按时吃,少说话养两日就好。”
方脸衙役皱眉朝内殿的方向睄了一眼,没多犹豫果断道:“路程紧张根本没有时间煎药,直接开些方便服用的药丸吧。”
前两天路过沧州时来了个大人物与他们同行,派头大的吓人。所以他的好心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不然会给自己找麻烦。
这姑娘能撑到北境最好,实在撑不到他也没办法,只能说是命该如此。
姜书予想要道谢,嘴巴刚一张开灼烧般的刺痛从舌根蔓延到喉咙,最终只能苦着脸点头示意。
大夫阻止她说话,叮嘱她喉咙伤得不轻,近两个月都要少说话,即便说话也不要高声,不然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持续严重的话会流血不止,最后呛血窒息而亡。
说完留下了一些养身的药丸。
开了药自然要钱,连出诊费共计——“承惠一两三钱。”
方脸衙役将视线移到她脸上的时候姜书予脑中还一片空白。
静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是让她掏钱。
当初把原身整个院子都搜了一遍也才得了五两银子。现在一下就要拿出去一两三钱,太肉疼。
姜书予抠门属性爆发,想问他能不能便宜点又说不出话,不由得痛苦皱眉。
破庙四处漏风,火堆里木材燃烧的声音在此刻被放大无数倍,老大夫坚持地看她半晌也未看出她眼中迫切的期望,丝毫没有降价的意思。
“她哪来的钱,一个庶女而已,死了就死了管她做什么……”骄纵不屑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无法紧密闭合的门缝中吹来一道寒风,姜书予一个激灵清醒不少,目光循着刚才的声音看去。
方脸衙役好心到底的帮她冲姜家众人问道:“庶女也是一条人命,你们谁有钱,或者值钱的物件?”
寂静无声。
可别!姜书予忙摆手。
原身记忆里姜家长辈无人管她,同辈对她只有捉弄磋磨,真要是帮她出了钱,恐怕会付出更大代价。
老大夫见她摆手以为她不打算治了,忙将药丸往姜家人面前推了推,解释自己不是趁机要高价。
“此病并非顽疾,我这药丸用的都是一等一的药材,姑娘的喉咙两日就可痊…”
“什么名贵药材我们没见过…要你在这瞎显摆……”方才的声音猝然打断老大夫的话。
姜书予听出是二房的姜书馨。
未等人反应,二夫人许清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姜书馨被自己母亲按下,两只眼睛还是愤愤地瞪着姜书予,一个连丫鬟都能随手欺负两把的庶女还想让她们出钱,做梦。
这一路流放条件艰苦,别说热饭,就是喝口热水都是奢求,她可记得这个贱丫头在抄家的时候趁乱喝了属于她的那碗鱼粥。虽然当时场面混乱她也未必会喝,但那是她的东西,怎么能被旁人觊觎染指。
要是没抄家,她非要狠狠抽这个小贱皮子几鞭出出气。
女儿已经引起了注意,许清秋也只得语气讪讪道:“现在的处境我们哪里有银钱,这两日炳哥儿一直说膝盖疼我都拿不出钱来请大夫,还望差爷体谅。”
一旁只有三岁的姜云炳有些不解地拉了拉他娘的袖子,想说他膝盖不疼。
许清秋扯过袖口,顺手把姜云炳往大女儿姜书馨身后送了送,继续道:“我是无用了,大嫂主持中馈多年,予姐儿又是大房的……”
余下之意不言而喻,即便推辞却也无可厚非,抄家来得突然,就算各自手里有银钱,为了以后的日子也都能藏就藏着。
大房夫人孟锦竹一口气卡在胸口气得心肝疼。不愿出钱就闭上嘴,偏又想要好名声把自己摘出去反推她出来,平日里就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喜欢软刀子扎人,如今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还是这一套。
孟锦竹身着麻衣囚服,可是通身却还透出一股雍容华贵的气度,唯有眼中的愤然泄了几分底气。
“弟妹说得轻巧,你拿不出我就拿得出了?难不成弟妹是觉得我能凭空变出银子来?”
平时打赏下人都会被骂吝啬的一两三钱,如今都死死捂住不愿出。
姜祖母年轻时是名动王都的才女,嫁得是当时最春风得意的状元郎,老了以后家族鼎盛子女孝顺侍奉。纵然到了流放的地步也依旧是个要脸面排场的。
这次流放同行的一批不止姜家,还有往日同僚及其家眷,姜老太太瞧着两个儿媳互相酸来酸去引得众人侧目,实在不成样子,于是朝着孟锦竹发话。
“行了!絮絮叨叨吵得我头疼,还不快点把钱给大夫。”
孟锦竹顿时只觉得胸口更疼了,这光景她偷偷攒点钱容易吗?老太太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要她出钱,哪有这么容易吗,反正她是打定主意不会把钱拿出来的。
心下想清楚后孟锦竹捏着袖口沾了沾眼角,委屈不已:“圣旨下来的时候家里乱成一团,云骢他媳妇狠心与他和离,留下琅哥儿被吓得直哭,我这心里头跟火煎似的,哪还有心思去藏钱……予姐儿身子弱我一路也是有心多加照顾,奈何精力有限…没成想还是病成这样子,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用……”
“闭嘴。”姜老太君厉声道。
一张脸直接黑成了锅底,当家主母一把年纪哭哭啼啼实在是不成体统。
目光扫过头都快垂到膝盖上去的秦姨娘和柳姨娘,心里登时又起了一道火气,强压着情绪从在腰间摸索。
姜书予看了半天戏,对于这几个夫人的脾气性格也有了切身体会,赶忙在姜老太君掏出钱之前把手放进袖间,意念一动从空间中拿出一两五钱递了过去。
“你怎么会有钱!”姜书馨尖叫出声。
这个举动炸了锅,姜书予没理会她接过药丸放好。
一直不言不语的秦姨娘这时候软绵绵的说道:“予姐儿往日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偷偷攒钱带身上了,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柳姨娘担忧不已:“予姐儿偷藏银子…会不会连累我们啊…”
“这…娘,您看这事……”大夫人孟锦竹顺坡就下,一脸为难地看着孟老太太。
老太太面含警告地扫视她们几眼,惹得三人又把目光缩了回去。
大夫收了钱给了药只当自己是个聋子,转身离开。
事情了结,剩下的就与他无关了,方脸衙役脸上露出点讥讽的笑意,往火堆里扔了两根潮木,转身朝里间去休息。
姜老太太沉吟片刻倏然开口:“差爷留步。”
随即颤颤巍巍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把姜书予手中余下的两钱银拿了过去,双手奉到方脸差役跟前,面色紧绷:“不知明日可否通融一下,让我儿能坐在物资车上?”
大儿子姜柏舟是被打了板子的,平日都是几个小辈轮流背着走,最近天越来越冷,再这么下去真不一定能保住。
方脸衙役无声冷笑,送到手里的好处没有拒绝的道理:“等到了夹山关再说吧,现在这路上馆驿不少,万一被人看到报了上去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自然自然。”姜老太君人虽然傲,情势还是看得清的,点头应下。
姜书予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微微蹙眉。虽然知道这钱自己留不住,但是去得也太快了点。
老太太拿她的钱是不是拿得太顺手?
不管怎么样,大房得了实打实的好处,孟锦竹刚才的郁气散了不少,上前去扶姜老太君却被一把挥开,径自坐回去闭目养神。
“嗤……”见她吃瘪,许清秋笑出声来。但是脸色很快又阴沉下去,老太太还是一如既往的偏心大房,要不是大哥决策失误他们何至于被流放。
等到明日见到夫君一定要让他多去老太太跟前扎眼叫苦,总不能好处都让大房得了。
姜书予吃下药丸,只觉得原本火辣辣的嗓子像是被一道清凉的泉水划过,好受不少。
两钱银子只当是破财免灾了。
对她藏钱的举动,姜老太太和看管的衙役都不追究,其他人自然是不会再多言,毕竟往实了去较真,没几个逃得过。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无视人群中注视的目光,姜书予坦然睡去。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有微弱地隐忍闷哼,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庙外风雪越来越大,即便没有衙役看守也无人敢偷跑出去,不然纯粹是在找死。
所有人都围靠在火堆四周,原本占据着好位置的姜书予突然察觉到了危险,闭合地眸子猛然睁开,闪过锋利杀意。
“贱人,赶紧滚开,信不信到了北境我让大伯把你发卖了。”姜书馨边骂边伸出手要推搡她。
姜书予可不是逆来顺受的原身,直接抬手推了回去。
“啊!”姜书馨被她直接推坐在地上,惊愕的瞪大眼睛。
一直没有说话的大房嫡女姜书华眼中闪过意外,秋水般的眸子直直看向姜书予,审视意味浓重。
“你敢推我,你居然敢推我。”姜书馨反应过来后气得抓狂,攥起手上的镣铐就往她头上砸去。
眼瞅着要头破血流,姜书予面色沉沉,抬脚朝她小腿踢去。
“砰!”姜书馨双膝重重跪在地上,荡起一层浮尘,霎时间疼得龇牙咧嘴,眼泪汹涌而出。
“馨姐儿,我的儿……”许清秋哀嚎一声扑到姜书馨身边,心疼的把人抱在怀里,想要还手又被姜书予眼中狠戾吓住,指着始作俑者骂道:“姊妹之间吵架,你居然敢动手打人,小小年纪如此恶毒。”
“娘,疼!好疼!你快打死她!呜呜呜…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