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木桌

那几人坐在原处,望着身前瓷碗中的馄饨,奶白色的汤中漂浮着半透明的馄饨,隐约可见其中裹挟着的猪肉馅。

却不知那猪肉馅中掺杂了何物,并无半点骚味,肉质鲜嫩,更别提那小笼包了,琥珀色的肉馅,与往日吃过的肉食全然不同,带着些许甜味,却不腻人,反而格外鲜美,若再蘸些醋,那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果真是猪肉?”其中一人满脸不敢置信,以往自己也是吃过猪肉的,无论红烧还是白灼,皆是一股浓浓的骚味,难以入口因此猪肉被称为贱肉,但凡有些身份地位之人皆不吃猪肉。

而方才周大官人的公子与那位少年明明吃了不少,那少年周公子说是表亲,但那通身的气派,瞧着应该是传闻中的那位贵人,没成想今日不过是想偶遇一番周公子,竟还有意外之喜,虽未有交谈,但终究是见上面了。

瞧着那位贵人似乎喜爱这小娘子的吃食,或许可以在这摊位上蹲守一番。

“千真万确。”沈之禾将手中的食盒置于一旁,瞧着几人错愕的目光,抬手掩住微翘唇角,心中暗道若是今日那少年知晓自己所食之物乃是猪肉,不知是何表情。

正说着话,远处遥遥传来阵阵马蹄声,不多时,就见一名身着黑色短打夹袄,打扮利落的少年,骑着一匹棕色健壮的马儿赶到自己摊位前。

马背上的少年单手攥住缰绳,在距离沈之禾摊位前一丈的距离停住,随即翻身下马,那利落的动作羡煞坐在一旁的沈之安。

他捧着自己日渐圆润的小脸,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少年,忽然便叹了口气,低着头捏了捏自己圆鼓鼓的肚皮,那动作惹得周围众人皆是眼含笑意地瞧着他。

“小娃娃有何烦心事?”那少年也是个活泼的性子,瞧着沈之安软乎乎玉雪可爱的模样,便有些手痒。

一时没忍住,伸手掐了沈之安的小脸,如他所料,十分绵软,怪不得一向不喜欢幼童的公子方才会逗他,只不过一不小心逗过了头,将他惹哭了。

而此时被掐了脸的沈之安,瞪着双圆而大的眼睛,懵懵地瞧着眼前之人,片刻便从凳子上连滚带爬地起身,跑到沈之禾身后躲了起来,露出半张脸,偷偷瞧着那少年。

“郎君可是来取周公子先前预定的五份小笼包与馄饨?”沈之禾安抚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弟弟,眸光扫过身前少年腰间的玉牌。

“小娘子聪慧,公子唤我前来将吃食带回去,务必要帮小娘子将那木桌与凳子送回原处。”黑衣少年扫过那围坐在木桌周围的几人,正在兴头上,估摸着还要些时间。

毫不见外地拖过方才沈之安坐着的矮凳一屁股坐下,撑着下巴打量着眼前忙碌的沈之禾。

也不知小娘子究竟有何特殊之处,好似那日公子在酒楼喝酒时瞧见这小娘子智斗无赖后便时常关注她,如今这小娘子换了摆摊的位置,公子又巴巴跟了过来,以往最怕麻烦的人今日主动现身帮她作证,现下还特意嘱咐自己帮她将桌子搬回原处,想到此处,少年又叹了口气,真是脱毛的凤凰不如鸡,想他堂堂……

沈之禾瞧着坐在一侧的少年面色变换无常,心中好笑,今日那清贵公子瞧着便是心思深沉之人,怎么身边的侍从这般好懂,心中所想皆显露在脸上。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那几人总算吃饱喝足,“小娘子,一共多少银钱?”

“馄饨七文钱一碗,小笼包四文钱一个。”沈之禾快步走至桌边,只见几人吃的干干净净,竟连汤都喝干净了,估摸着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足,当即招呼道,“各位日后再来。”

为首那男子方才便在打量着沈之禾,他将银钱放在桌上,临走时,忽而顿住步子,扭头望向沈之禾,端详片刻后,“小娘子可是沈二郎之女?”

闻言,沈之禾收拾碗筷的手一顿,惊诧之余抬头望向那人,“您认识家父?”

“果真是故人之女,难怪方才瞧着眉眼间有几分沈二哥的影子。”那人一拍手掌,喜道。

先前不知,只以为此女入了周公子的眼,如今没想到竟然是故人之女,若是能搭上这层关系,自己生意何愁做不成。

正欢喜之余,对上沈之禾诧异的目光,这才想起自己还未自报家门,他一拍头,“在下陈敬,与令尊是同窗,小娘子可唤我一声陈伯伯。”

正午十分,日头破开云层,落在屋顶的积雪之上,沈之禾立在推车前,眺望着远方,只见远处几缕炊烟缓缓飘起。

黑衣少年与陈敬一行人已离开许久,她暗自琢磨着方才陈敬所言。

沈家二房在染病前不久,便有沈家大房分家的意思,还未来得及实施便染病去世,若此言不假,那前些日子阿娘往旧宅添置东西的举动便合情合理,可是在她的记忆中,阿爹是个极孝顺之人,如今祖母尚在,究竟出了何事会让他起了分家的念头。

“阿嚏。”沈之安的喷嚏声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沈之禾的思绪。

临近边疆的小镇,无高山遮挡,塞外的风带着寒意卷入,吹的人瑟瑟发抖。

回过神来的沈之禾,扭头瞧着缩在斗篷中依旧脸色冻得惨白的幼弟,心中暗道,现下并无思路,若是陈敬所言为真,沈家大房迟早会漏出马脚,若父母之死与那两人有关,哪怕鱼死网破,自己也不会放过那两人。

“走,我们回家,阿姐回去给你炖肉吃。”沈之禾眸色深深,心中有了计较,若是要找父母的死因,还得寻个时间回趟沈家。

行至半道,沈之禾忽而想起那金尊玉贵的少年,收着长腿蜷缩在那极矮的木桌前,吃着馄饨的可怜样,唇角微扬又火速压下。

想到此处,沈之禾脚下步子一顿,拖着推车便朝木匠铺子赶去,一如前几日那般,铺子内洒了一地的木刨花,那位年岁较大的木匠垂着头做着手中的活。

听着动静这才抬头瞧了眼,“小娘子今日要买何物?”

“老丈铺子中可有可升降折叠的木桌?”沈之禾目光扫过四周,并未瞧见自己所念之物,将推车停在门前,落了锁,这才牵着沈之安朝铺子中行去。

话音刚落,那老翁抬头,眼中满是诧异,“升降的桌椅?老头子从未听过,小娘子莫不是在糊弄我?”

“自然是没有,老丈若是不信,此处可有纸笔,若有,我这便给你画出来。”心知此人不信,沈之禾未多言,只笑着道。

老翁半信半疑地瞅了她一眼,站起身子朝后屋走去,片刻便拿了纸笔出来。

瞧着那毛笔,沈之禾暗道好险,还好自己前世学过一段时间毛笔,否则此刻瞧见那毛笔真的两眼一黑。

不多时,泛黄的纸张上出现了一张桌子,她将那桌子的构造标的极为细致,那老翁颤抖着手接过沈之禾递来的纸张,浑浊的眼中竟泛起一点泪花。

“小娘子不知这图纸多少银钱,可否卖给我。”老翁抬眸,眼里满是渴求。

“老丈莫急,您若能将这桌子做出来,这图纸便送你。”沈之禾有些惊讶却也能理解,这可升降的折叠桌椅在后世十分常见,但在如今还是稀罕物。

“当真?老头子也不占你便宜,若是你将这图纸送我,往后这铺子中的物件你随意取。”老头如获至宝似的接过沈之禾手中的图纸,埋头研究,也不管还在铺子中的沈之禾。

见此,沈之禾无奈一笑,牵着沈之安往家走去。

而此时周府书房中,周尧与那少年相对而坐,“公子不是极讨厌沾染麻烦事吗?今日怎会为了那沈小娘子现身?”

少年垂眸望着手中的茶杯,不知想起何事,勾唇一笑,“这偏远小镇无聊得很,那女子却十分有意思,瞧着柔弱不堪,实则坚韧不拔,还有些小聪明。”

此刻被讨论的当事人已然回到家中,生起火便准备做东坡肉,这几日试验了一番,加入烧刀子后倒是能将猪肉的骚味去的七七八八,她馋东坡肉已馋了好几日。

沈之禾将今日买回的五花肉,带皮放入热锅中煎至表面泛起微微的焦黄,随即从锅中取出,将其切成方块后,用棉线扎好,焯去血水,随即放入砂锅之中,加上各种调料慢炖半个时辰。

渐渐地整个屋中弥漫着肉香,诱得蹲在一旁玩着木棍的沈之安,吸溜着口水站起身子,围在火炉旁瞧着那砂锅舍不得移开目光。

“之安,今日吃面可好?”沈之禾瞧了眼米袋所剩无几,好在近日做馄饨,面粉买了不少,不如做碗面条算了,自己自打来了此处便再未吃过面,确实也想那么一口。

闻言,沈之安吸溜着口水黏在沈之禾身侧道:“阿姐做什么吃食,之安都喜欢。”

沈之禾一笑,从柜中取出面粉与鸡蛋,只见她在面粉中打了两个鸡蛋后,加了一碗清水,便开始和面,搓揉拉扯之间,一根根粗细均匀的面条出现在她指间,灵活地宛如蝴蝶翻飞,看呆了一旁的沈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