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亡者外卖

林棋冰打开状态面板,污染值赫然从2%跳到了4%,所幸没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而暴露度的数字却惊掉眼球,已经变成了刺目的100%。

这也是大清洗的debuff之一吗?

林棋冰对这个新名词感到陌生,它听上去令人不安,有点像世界大战时期的某种历史名词,专指一方以碾压性的力量优势,围堵、搜捕和绞杀另一方的那类活动。

按照直播系统的话推测,清洗的实施者和客体,应该就是剧本中的鬼怪和主播。

暴露、污染、狩猎……

林棋冰生出了些寒意,对着眼前的屋子,轻声唤了句:“侯志?”

房间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她拍了下额头,这才想起自己匆忙间逃进了五楼右手边的倒数第二户,应该是508,而不是侯志藏身的510,两间房子只隔了一堵墙。

打开窗户,林棋冰探出个脑袋,对着隔壁的方向再次低唤:“侯志?你在那边吗?我就在你隔壁。”

510的窗户很安静,始终没被人打开。

侯志别是遇到麻烦了。

揣着这个念头,林棋冰回到门口,准备到510室去和人碰头,刚摸上门把手,正要按下去,她突然把手缩了回来。

好冰凉。

如果手心再汗湿一点,让人怀疑会瞬间结冰,皮肉会被粘在铁质把手上。

源源不断的寒意通过金属把手,从门板另一头传来,林棋冰站得离门远了一些。

走廊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她盯着那道黑色的门缝,脑补出一幅鬼怪正站在十厘米外,几乎隔着门板贴在她身上,只等屋内人露头,就来个跳脸开门杀的景象。

【第六感预警】已被关闭,林棋冰完全无从判断危险。现在她和剧本内的其余五名主播一样,是在鳄鱼池里走独木桥的盲人。

想起直播系统给出的原因:【为确保直播体验】,林棋冰确信,这确保的绝非她本人的体验。

通往510的地面路线被隔绝,她打开手机,外卖app的地图显示如常,希望得到一些帮助。可这个地图比系统更没良心,只管导航,不管死活的。

界面右上角有一只记录步数的小框框,不知何时,已经积累了299的数字。

她对这个东西很熟悉,现实世界的外卖平台也会记录骑手的轨迹,以应对客人投诉和法律方面的风险。

林棋冰大力摇晃手机,数字没变化。

似乎不太好骗。

她在房间里走了两步,还是没反应。

是坏掉了吗?

林棋冰推开离510最近的房间的门,打算隔着墙再敲敲对方,就在这时,计步框里的数字跳了一下,变成300。

屏幕上弹出了纸片烟花的小动画。

熟悉的冷漠女声响起:“恭喜您对陌生路线的探索值达到300,请您继续努力,解锁更多地图内容。”

“即将自动为您将探索值兑换成积分。”

“请稍候……”

下一秒,存钱罐音效响起,探索值数字被清空,化为一小波金色硬币飞进了app积分栏。

挂零已久的积分终于迎来长足的进步:它变成了50。

满三百探索值,折算五十积分,这汇率简直是剥削。

但万幸的是,她又可以购买骑手商城里的道具了。

“有点良心,但不多。”林棋冰喃喃地往窗边走去。

事已至此,她自然而然地想到再当一次蜘蛛侠,飞檐走壁,从比走廊更安全的外墙偷渡入510。

花费50积分买了一份攀岩绳钩爪套装,林棋冰想了想,努力斜过身体,将发射枪对准了她能瞄到的最高点,“咻”地一声黑绳飞出,钩爪落在710的窗台外缘。

绳子毕竟不是一次性的,耐久度足够一个人用三次,万一遇到突发状况需要跑路,她还能有个上下的选择余地。

林棋冰从窗户爬出去,熟练地探入半空中,墙外的光线却与以往不同,那炙烤一切的灼灼烈日,明显变得昏暗了。

天空泛着一种晨昏时刻的幽蓝色,连带着室内光线也灰了下来,仿佛凭空浮出很多噪点,带着些恍惚阴沉的意味。

而原本只是老旧剥蚀的白色外墙,却近乎被黑色污迹吞噬,砖瓦缝隙中爬满泥苔,黑色的杂藤像经络一样蔓延,连接着一扇又一扇窗户,仿佛残怖的皱纹和眼袋。

有一种邪恶的力量正在扩散,像病毒一样,逐渐感染了这栋公寓。

大概,这只是公寓被感染的外部表征罢了。

林棋冰一蹬窗台,绳索在重力作用下做钟摆运动,滑向另一扇窗。她在510的窗外稳稳停驻,玻璃窗是关着的,她像个不守职业道德的高空清洁工一样,趴在上面使劲往里窥探。

室内空荡而凌乱,根本没有侯志的影子。

林棋冰并不惊讶,用三长两短一长的节奏敲击玻璃,这是约定好的开门暗号。

“咚,咚,咚,咚咚,咚。”

……

然而,当敲击声响了三遍,一遍比一遍分贝高,也没见到侯志从任何藏身之处走出来。

直播大厅评论区有点幸灾乐祸:

“啊哦,猴子哥又丢了喔。”

“哎前面的朋友,请问侯志主播的分屏幕怎么黑了?”

“你去看猴子哥分视角的回放,就明白了。”

“我回来了,刚看完回放,太刺激了。”

“哈哈,林姐这回可能真的没办法飓风营救了。”

对评论区的波动一无所知,林棋冰等了半天没见人,终于失去耐心,双手撑住外窗上缘,腰腿腾空,一个带着点火气的单杠纵身,蚌壳紧闭的窗玻璃就应声被踹碎。

在评论区一片“woc”、“这暴脾气”和“吓我一跳”的惊呼中,她跃入510室,四处搜寻侯志的踪迹。

地上尘土很厚,装潢陈设泛着一股子上世纪的过时气息。

白蕾丝的沙发罩掉在地上,玻璃牡丹墙画上蹭满灰痕,电视机原本该在的位置,只歪斜着一只裂花瓶,里面插了几支褪色的假郁金香。

可以看出,原本住在这里的是个殷实的家庭,在多年前的一天遭遇了某种事件。

一家人急匆匆地搬走,却出于一些原因,再没有回来过,也并未将空房子专卖,一直上没有新的住户搬进这里。

一切都像被时光抛弃了,又像被定格在原地。

大门和窗都保持着室内反锁的状态,看来侯志遵守了和她的另一项约定:在听到暗号前,不给任何人开门。

然而到处都没有侯志的影子。

偏偏反锁代表着他没从这里出去过,屋子里一定有人。

怀着孤注一掷的心情,林棋冰推开了最后一扇门。映入眼帘的是卫生间。

不同于其他房间可以理解的凌乱,卫生间的脏乱十分出乎意料。

黑水源源不断地从洗手池、下水道和马桶盖缝隙中溢出,喷涌在白瓷地砖上,将四周溅得污渍斑驳,腥气闷鼻。

右手边,一道塑料浴帘遮挡住视线,影影绰绰地透出光来。

“唰——”

林棋冰拉开浴帘,后面是一只陈旧的单人浴缸,里面是空的,缸壁和底部印着一个黑色的人形。

似乎有人在这蜷缩过,由于全身被黑水浸透,所以留下了痕迹。从身高判断,应该就是侯志。

从缸底残余的污水中,林棋冰小心翼翼地揭起了一张照片,照片上黑白的小孩子梳着妹妹头,露出模糊的笑容,右臂内侧有一颗痣。

是404的那张照片。

她心下一沉,这个线索道具对侯志非常重要,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从这里离开的时候,连它都遗落了?

门窗都是反锁的,活人无法进出。

侯志到底是主动离开,还是被什么东西带走了?

“咕噜噜——咕噜噜——”

在林棋冰擦干照片水渍的时候,卫生间里响起了声音,有点像管道的回响,又有点像不知名野兽胸腔里的滚鸣。

响声越来越近,地下、四周墙壁和天花板,凡是有下水口的位置都在发出声音,最终这些声音汇聚在了同一个位置——

她走了两步,轻轻打开马桶盖子,马桶内也蓄着一汪黑水,此刻正一连串地浮出水泡,就像堵塞了一半那样。

“嘟……”

“嘟……”

气泡一个接一个地在液面上破裂,林棋冰退后一步,盯着微微滚动的黑水,有什么东西在水底缓缓上行,正待破水而出。

“嘟嘟……”

蓦地,一只金红色的玩意浮了上来,或者说被马桶吐了出来。

拇指那么长,边缘被黑水吞吐着,只露出一个艳丽饱满的凸面。

是一条死去的金鱼。

它侧翻着,眼球浑浊呆滞,橘红色的鱼鳞有些地方翘起来,失去了原本的次序。

“bow……”鱼嘴突然动了一下。

林棋冰又往后退了半步,她揉了揉眼睛,观察两秒,鱼嘴再次张合了一下。

她看向那死滞的鱼眼,心里有些发毛,防备着待会那张嘴里会爬出只虫子之类的东西。

“bow……”鱼嘴第三次动了。

污水从它腮边泛起涟漪,供给着不需要也不存在的氧气。

这是一个金鱼吐泡泡的动作,如果它还活着的话。

还有另一种解释,假如在3D动画片里,假如有配音,这个嘴巴张合的场景她很熟悉,也可以被看作为……

死鱼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