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安宜在旁边添油加醋:“反正弟妹每日都闲得很,也不用侍奉母亲、照顾夫君,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虞嫣,眼中是明晃晃的讥讽之色。
虞嫣偏头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勾:“既然母亲和嫂嫂都这么说,那我怎么能辜负您的好意……”
“正巧前日云夫人送了帖子,约我一同去华严寺烧香拜佛,我本不想去的。”虞嫣懒散地往后靠了靠,茶盏轻轻放在桌上,“既如此,那就勉强出去走走吧。”
邓安宜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云夫人给府里下帖子了?怎的我不知道此事。”
虞嫣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儿,嗓音闲闲:“给我下的帖子,嫂嫂自然不知道了。”
“可……”邓安宜正要追问细节,又想起虞嫣她们夫妻俩已经不归自己管了,憋屈地将后头的话咽回去,臭着脸不吭声了。
明明她才是裴盈的长嫂,崔裴两家结亲,云澜不找她这个世子夫人就算了,居然绕过她给虞嫣下帖子,这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邓安宜越想越气,完全忘了前几日是谁嫌弃云澜孀居在家了。
虞嫣歪了歪头,脸上一片纯然天真:“嫂嫂方才不是还劝我出门吗,现下难道是要改口了?”
邓安宜:“……”
房间里众人的视线都朝她看过来,邓安宜哼哼两声,彻底不开口了。
看着邓安宜吃瘪,虞嫣的心情也愉悦不少,见到云澜的时候,还饶有兴趣地同她说起这回事。
云澜捂着嘴直笑:“你们府里这位世子夫人呀,还真是有意思得很,要是在国公府,我肯定天天去寻她说话。”
虞嫣提着裙摆慢慢上台阶,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云三姑娘牙尖嘴利,都只能在你手里吃苦头,若是换了嫂嫂,更得日日都夹着尾巴做人了。”
赏花宴那日,云蓁说的那些话,都被云澜这个正主听进了耳朵里。等宴会散了,她便找上门当面臭骂了云蓁一顿,一点儿情面都没给荣国公夫人留。
云澜也想起虞嫣替她训人那段了,恨铁不成钢道:“你就是脾气太好,才成天叫人欺负。”
“也许吧。”虞嫣微叹了口气。
许是上辈子忍气吞声惯了,她有时候也没法儿立刻转变过来,只想着息事宁人,敲打敲打,让对方得了教训就好了。
华严寺坐落京郊十数里外,古树林立、绿荫如盖,檀香薄烟弥漫而出,殿中宝相庄严肃穆,唯有低垂的眉眼中露出点点慈悲,怜爱地看着世人。
云澜跪在蒲团上,虔诚地拜了又拜,接过住持手中的香,恭恭敬敬地插到前方的香炉里。
她拜完站起身,转头看向虞嫣:“公主没有要向佛祖求的心愿吗?”
虞嫣摇头:“我最大的心愿,已经实现了,如今别无所求。”
能够重活一世,她已经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又怎么敢贪心地奢求更多的愿望呢。
她转身将鹤春手里的锦盒打开,拿出里头抄好的经文递给住持,好供奉在佛像前日日祈福。
“我瞧着,似乎不像公主的字?”云澜看了一眼,纸上笔迹锋锐有力,带着股凛然之气,不像是女儿家的字迹。
“这是往生经,是侯爷为战场上牺牲的同袍们抄的,我顺便带过来罢了。”
虞嫣轻声同云澜解释。
裴衍跟着皇帝御驾亲征那几年,为着众人信服,从先锋官一路做到军中统帅,打过无数场仗,也死了无数同袍。回京以后,就养成了抄经的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
虞嫣也是上辈子无意中知道的,这次和云澜一起来烧香拜佛,就顺便把它们也带过来了。
华严寺香火鼎盛,素斋也是一绝。听闻虞嫣还没尝过这里的饭食,云澜特意多添了些香油钱,让她尝尝京城有名的素斋。
她的脸上带笑:“我早就吩咐了小和尚们准备,今日必叫你尽兴而归。”
虞嫣笑着应了,随着她一同往客院走去,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期待来。
宫中,章钰也听说了虞嫣两人今日去华严寺的事情,陪皇帝用膳的时候,还不忘可惜地叹了口气。
“自从前年里去过一趟后,我便再也没有机会尝尝华严寺的素斋了,也不知老和尚的手艺是不是还像当年那样好……”
皇帝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原来是朕拖累了章爱卿,让你没法儿自由自在地出门了。”
“臣可不敢这么说。”章钰躲过他的冷眼,往裴衍身边蹭了蹭,“我这明明是心疼少谦,公务缠身,都没时间陪陪新婚妻子。”
裴衍心中微动,面上却一片冷然,没理会他的揶揄。
用完膳,裴衍先行回兵部,只剩章钰在宫里陪着皇帝说话。
裴衍站在宫门口,凝眉看着头顶的天色,突然开口:“公主她们可回来了?”
齐轩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现下正是歇晌起来的时候,即便没有动身,想来也快了。”
裴衍的眉头皱起来,翻身上马:“去禀告冯大人,我还有事,先不回兵部了,再从府中挑十数个身手好的家丁,随我一同去接公主回来。”
“啊?”齐轩这下是真的傻眼了。
裴衍没再和他多说,甩了下鞭子,朝城门的方向去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齐轩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模样,站在原地琢磨了半天,满头雾水地按照他的吩咐去办了。
“从前也没发觉主子这么离不得人啊,才半上午没见……”
华严寺。
虞嫣一行人从寺中出来的时候,天边笼罩着厚厚的云层,瓦块状的云条成行排列,映衬着葱葱郁郁的树林,格外好看。
鹤春抬头看了一眼:“奴婢怎么瞧着,像是快下雨的样子。”
云澜正笑着和住持说话,听见这一句,调侃道:“咱们北地的雨可不多,前一阵也是这样,可哪儿有半滴雨落下来。”
鹤春点点头,退回虞嫣身后。
虞嫣笑道:“我们也是头一次在京中过夏,难免有些不甚懂的地方。”
两人分别上了马车。虞嫣走在前头,懒洋洋地靠在上面打瞌睡:“寺中虽然凉快,比起府里却还是要热一些。”
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刻钟也没睡着。
鹤春今日带了不少消暑的香饮子,从壶中倒出来时,清甜的香气瞬间氤氲在马车里:“咱们在岳州的时候也热,却和京城热起来不大一样。”
虞嫣赞同地点点头。
山路多弯,即便是已经辟出来的路,和京城里相比也难走得很。马车在路上晃晃悠悠,一路颠簸,把虞嫣都惹出了几分睡意。
直到窗外的嘈杂声入耳,她才猛地惊醒。
“怎么了?”
虞嫣一醒来,就听见外头传来沙沙的风雨声,马车也停下来不走了。
鹤春掀开帘子瞧了瞧,车外的风雨瞬间朝马车里头扑了过来,水汽氤氲,风雨入怀。
“似乎是云夫人的马车陷进了泥里,正忙着往出抬呢。”鹤春眉头紧皱。
虞嫣应了一声,心里也生出几分焦急来。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马车却还没有任何走动的迹象,外头的风雨声倒是更加大了,打在车顶,发出沉闷的声响。
虞嫣坐不住了:“我下去看看。”
鹤春连忙拿起伞跟上。她最了解公主的性子,劝是劝不动的,只好跟着她一起下去。
虞嫣心里着急,下车的时候也没要人扶,撑着马车边缘下来的时候,落地没站稳。脚腕轻轻一扭,带出一丝微弱的疼痛感。
“公主?”鹤春看她停住,出声问道。
雨声嘈杂,她的声音传过来也隐隐约约的,虞嫣下意识开口:“没事。”
她走了两步,虽然有些疼,却也疼得不厉害,应当没出什么大问题。
主仆俩一道往后头的马车走,雨大风急,虞嫣看鹤春撑着伞吃力得很,便伸手同她一起举着。
云澜一直掀帘子看马车修得怎么样了,注意到虞嫣的身影,连忙开口问道:“公主怎么下来了?”
她声音里还有几分尴尬。
下山前鹤春就问过她,她还信誓旦旦地和众人说不会下雨,谁知走到半道上,雨点就开始掉。没等到她们反应过来,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虞嫣担心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劝道:“下了雨路越发不好走了,夫人先上我的马车吧,咱们先回城再说。”
她们已经走了好一段,离山脚也不算远了,返回去华严寺得不偿失,还不如脚程快些,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到了城门附近,便可以回府叫人,就算雨再大也不怕了。
云澜想想也是,赶紧应了。
本就是她不听劝执意下山,如今连累公主和她一起被风吹雨淋的,她也很不好意思。
虞嫣握着伞骨,让鹤春过去帮忙扶着。
两个丫鬟接应着云澜,虞嫣站在后头,伞面朝鹤春那边微微斜着。
今日来佛寺上香,她便特意穿了一身颜色浅淡的素裙,撑着伞站在风雨里时,裙摆被风吹动,垂落的发丝上也沾上了水汽。
见鹤春扶完云澜,便急忙转头准备照顾她,虞嫣朝她弯了弯唇角。
身后突然传来骏马疾行的马蹄声,水花四溅。
虞嫣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下一刻,一双温热的手就将她打横抱起来,倾斜的伞骨被鹤春接过,留给她的只剩身后湿意隐约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