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件事她就可气——他骗了她,竟然还有脸再问?他到底哪来的脸?
温画缇骤然拍开他的手:“不想!以后都不想!不准再问我!”
卫遥有些失望。
他下床熄了灯,撩幔钻进,又黏糊糊凑了过来。温画缇还没躺两刻,被人搂入怀里。
她更加愤怒了,用力推他的肩:“你做什么啊!我不想!”
他道:“我知道。我们只是睡觉。”
“那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卫遥抱着人,低声道:“你安心睡着,别乱动。不然我真不知道会对你怎样。”
“......”
最后,卫遥亲了口她的脸,伸手捂住那双扑闪的大眼睛:“好了,睡吧。”
......
卫遥并没有骗她,说陪她,倒是真陪。
他清早刚送老太君去京郊踏青,后面又风风火火地赶回来。
回府之前,他想起她喜欢簪花,顺便在临街买了好几种花,有铃兰、水仙、桂花、月季几种,多是色泽清浅,气味淡雅的。
小贩热情地跟他介绍,每年花朝节,小娘子们都要簪花。其中铃兰、水仙这几种颇得钟爱,是最好卖的。
铃兰、水仙,茶白的花瓣在日光下格外透亮,的确甚美。
卫遥再看向隔壁的牡丹花,俗艳大红,看得他直皱眉。
卖牡丹的摊子很冷清,没什么人光顾。在大红牡丹的衬托下,他觉得眼前铃兰更雅致了。
卫遥料定温画缇喜欢,一口气买了好几种。
这么大的主顾,摊主乐得嘴都咧到耳根,开怀大笑,帮他大包小包的装起来。
卫遥悠悠然离开,经过隔壁时,牡丹花的摊主还在吆喝:“大家来看一看,瞧一瞧嘞!俺自家种的!新鲜的牡丹花哟!买些回去给大娘子小娘子簪花环呦!”
“哎这位郎君!您可要买些牡丹?”
摊主突然叫住了卫遥。
卫遥摇摇头,再瞥一眼满车俗艳的牡丹......心里不免替摊主唏嘘。
这也太不懂做买卖了。只卖牡丹一种,谁会去买?况且年轻女子自然都喜欢清雅的花种。就比如他买的铃兰、水仙、桂花、月季......
卫遥婉拒,头也不回地走了。
摊主还是没揽到客,甚至花朝节的早上,一朵牡丹都没卖掉。很快,他被隔壁卖花的同行们冷嘲热讽。
“我就说,你那一车牡丹是卖不出去的!几百年前的花,如今不时兴了,连宫里主子娘娘都不爱用......哪有小女郎会买?”
牡丹摊主很是失望——想起每年都要买走他一整车牡丹的大主顾,不免叹气。
唉,以前那位大主顾很豪气,每年都会光顾,雷打不动,还是大清早就来!今年也不知咋了,到晌午还没等到人......他这车牡丹,不会到晚上都卖不出去吧?
卫遥拎着一大包袱鲜花回家。
彼时青砖瓦,绿藤篱笆边,温画缇十分无聊的蹲着,拿块石头比比划划。
太阳的光线落在她身上,映得整个人肤白胜雪。她的头发今天没有绾,青丝如泼墨,刚好及腰。
卫遥饶有兴致看了会儿,随后走过去,将东西抛在她面前。
突如其来的包袱,吓了温画缇一跳。
她仰头看卫遥:“这是什么?”
“鲜花呀。家里小丫鬟簪花,我看你也眼热,就去集市给你带了些。”
卫遥邀功似的看向她,“怎么样,可还喜欢?”
温画缇的确想簪花玩。
以前每年花朝节,都是范桢亲手为她在鬓上簪花。如今见丫鬟们互相簪花嬉闹,她不由想起了范桢。
温画缇略犹疑地打开包袱,很快嗅到一阵花香。她在包袱里翻了许久,“咦,怎么没有牡丹花呀?”
他愣住。“牡、牡丹花?”
“对呀,你有在街上看见牡丹花吗?”
她最喜欢的就是牡丹花了。以前每年,范桢都会买来一整车牡丹,她非常惊讶,也不知范桢从哪儿弄来的。连宫里娘娘都不爱牡丹了,街上当然更没多少人摆摊。
虽然尤如蔚老是嘲笑她老土,这种花老人家都不爱簪。但她就是喜欢牡丹。牡丹花艳丽又大气,点缀乌发一定很耀眼!哪里老土了?凭什么说她老土!
“你竟然没有看见牡丹花吗?我夫君说,他每年上街都会看见,还能拉一车回来。”
温画缇说完,突然发现卫遥在不可思议的看她,那眼神充满震惊。
她反应过来,“你是不是也嫌牡丹俗气,觉得我穿戴很老土呢?”
“没有!”
卫遥立马否认,连连笑道:“怎么会呢!我也觉得,牡丹是这世上最美的花,谁说你老土的?!有句诗怎么念来着,噢,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他说完,又义正言辞道:“真是太巧了,皎皎,我最爱的也是牡丹,牡丹岂是一般小花能比拟的?!”
“真的吗!”
温画缇欣喜看卫遥,天哪,竟然除了范桢外,还有人认为她不老土。
“当然啦。”卫遥飞快道,“你等着,我这就给你买牡丹回来!”
他说完,又火急火燎出门了。
卫遥赶到集市时,却没看见那车牡丹花。
他急得忙问隔壁摊主,人呢?
摊主见他是方才那位大主顾,也就乐呵着与他详说。
“能去哪呀,当然是卖不出去,灰溜溜回家了啊!贵人呀,不是我说,这年头真没什么人爱买牡丹!前五年他是运气好,遇到个有钱主顾,一口气给他五十两银子,买走一整车。今年这位主顾没来,他当然卖不出去了!我们早就劝他,别再卖牡丹,不要赌那主顾一定会来......”
卫遥听得一怔。突然又问,他家住哪儿。
随后便是策马而去。
天黑了。
温画缇还是没等到卫遥回来。
心想,不就买些牡丹吗?又不是要他像范桢弄一车,怎么还不回来?
他不回来,她今晚还能去成隐月楼吗?
哎!
温画缇心生懊悔,早知道就不要他买了!真是浪费她时间!
不行,长岁都安排好了,今晚她一定要去隐月楼!
卫遥把她看得这么严,她只剩下这一个能逃跑的机会了!
温画缇也懒得进屋,就在院子等人。
她无聊地敲石子,心想,卫遥再不回来,她真要硬闯出门了!
突然,她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
庭院门前落下灯笼光,一道人影和车影徐徐度入。她抬起头,正看见卫遥满头的汗,而他身后推的,竟是整车炽红而盛开的牡丹。
温画缇一时愣怔住。
他竟然,真去搞了一整车?
可是天都黑了,她已经不再需要簪花了。
卫遥撑着膝盖粗喘两口,又冒着热气走到她跟前,很欣喜道:“皎皎,我买到牡丹了,有一车呢!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看卫遥这么辛苦,温画缇都不好意思把想法说出来。
她如他所愿过去看,只见满车的牡丹,每朵都开得盛大,极其艳丽,为这冥冥夜色也增添幽香。
温画缇感叹,这车花,真像范桢当年送她的......哦不对,不是像,简直一模一样啊。
温画缇是个很容易感动的人,卫遥买来这车牡丹,她当然很感谢他。
不过她再感动,却也只是感谢。就像他们俩的过去,曾经被他无情的打碎过。而眼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她要离开,必须要逃离。
温画缇从车里挑起一朵最艳丽的牡丹,簪在鬓发间。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一朵七瓣丹红的花点缀乌发,衬得她娇憨中竟有三分妩媚。
卫遥看愣了,突然觉得牡丹不是俗艳,得看戴在谁身上。比如她,就很好啊。
她扑闪着大眼,正亮晶晶的看他。卫遥神思恍惚,忍不住低下头,吻在了她眉心正中。
炙热的吻,如流星短促。卫遥抚开她脸颊鬓发,“皎皎,你是不是想去看烟火?”
她欣喜地点头。
这厮真是上道,不用她开口,都能主动提起了!
果然婆子说的没错,男人就得用甜言蜜语对付,他们喜欢温柔的解语花。可惜哈,她装不了一辈子,只能暂时这样骗骗卫遥。
今晚夜风柔静,卫遥带着她轻快登上马车。
马车一路向隐月楼而去。
热闹的夜市,鼓吹喧阗,华灯初上。他们于千万人潮中窜动,也不过众生一点。卫遥牵着她的手走进隐月楼,又一口气登上七楼。
高楼风凉,拂动他衣袍掠影。
温画缇站在朱栏边,抬头望向满天烟火,他则倚靠雕柱,意兴盎然,抱臂看着她。看着斑斓的烟火映在她眸中,她脸上的笑容,以及她随风飘动的发丝。
卫遥望得正出神,突然听她喊道:“啊!我的牡丹花没了!”
温画缇撑在朱栏上,焦急往楼底望。
她攥紧栏杆,就这样看着被自己故意扯落的牡丹,在夜风中飘飘下坠。
很快,她听到卫遥应声,“你在这儿等我,我下去捡。”
她点点头。
卫遥亲了下她的脸颊,消失在长廊中。
她攥袖擦脸,长长舒下一口气。
卫遥走了,虽然还留下两个护卫看守她。
但这两个人,根本不是问题,她相信长岁会解决的。
温画缇鼻子很灵敏,要甚于旁人。
从踏进隐月楼的那刻,她便闻到了长岁身上的气味。酒楼人很多,吆喝声音也杂,刚好隐匿了长岁的踪迹。但她知道,长岁一直在暗地跟踪。
她装作不在意,却在紧张的等待。突然楼里有人大喊:“着火了着火了!好大的火!快逃命啊!”
她骤然回头,只见身后熊熊烈焰,迅速烧上了梁柱。
火竟然能起得这么快,无疑提早就被人泼上油!她与两个护卫面面相觑,他们也很错愕。
由于火势过大,他们又在顶楼,大火随着风徐徐逼近。
护卫小哥来不及多思,只好道:“娘子,将军还没赶来,咱们先撤吧!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温画缇点点头,忙和他俩一块跑。
他们从楼下逃下去,整个酒楼,整整七楼,都是被火势吓到,四处逃乱的人。
两个护卫一前一后护送她跑。
然而就在经过人潮时,温画缇突然被撞了下,又被四处逃亡的人冲散。火光中,她听到护卫焦急在喊,“温娘子!温娘子!你在哪儿!”
彼时,一个麻袋从头套入,她顿时什么也看不见了。
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片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