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强抢

“用不着看,你放开!”

温画缇掰扯他的肩膀喊救命,长岁一听,急忙拔剑冲来,与他的护卫打成一片。

长岁的功夫即便再好,却架不住十几人挡在路前。况且这十几人,也绝非普通的护卫,而是披甲沥血随他战场杀出来的。

长岁一时攻不破,不得不与这些护卫僵持。满大街都是人,很快就有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围来。卫遥大约也嫌丢人,连忙把她塞进马车里。

温画缇一骨碌滚进马车,还没缓过来,就被人紧紧抱在怀中,一种必定要向她证明的决心。可这种决心对她而言,毫无半分意义,还瞎折腾。

“你做什么啊?强抢民女?”

她气得顺势咬住卫遥的手臂,想逼他松手。这一嘴下来力气不小,卫遥疼得额角隐跳,捏住她脸颊,托起她的头,“咬这么疼,你属狗的啊?”

“放你娘的狗屁,像你这种卑鄙之人,咬一口怎么了?就是普天下的狗往你头上撒泡尿,也是你应得的!我不想去看!赶紧放老娘下车!”

她的脸颊被他用虎口制住,微微鼓胀。骂人的话接连蹦出,却混声含糊不清,失去了一定气势。

温画缇气得还想再咬,却突然被他用一块布堵住嘴。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愣住了。很快卫遥又捆住她的手,连挣扎也挣扎不了。

她的恼气一下子上来,怒目圆瞪,突然,卫遥却朝她的脸颊亲来一口。

他拍拍她的脑袋,“谁家小娘子像你这样骂人啊?”

“不过我喜欢。”他又笑了笑。

卫遥把人抱入怀里,无可奈何叹声气,“这么多年,脾气怎么还照旧。以后成婚了可不能这样。”

成婚??

温画缇心下怒吼,谁他娘的要成婚?!

她就是当尼姑,也不想跟他成婚!

不对......凭什么她要当尼姑,不是他出家?

马车飞驰,一路行过大街小巷。

等到了卫府,卫遥扛人下马。

刚跨进大门,突然听到身后的声音,“你这是做什么?从哪儿弄来的女人?”

卫遥脚步一顿。

他忘了,老太君今天刚从檀香山回来。

他只能叹了口气,转过身:“祖母。”

卫老太君虽已六十,但这些年勤于锻炼,身体康健。虽是夜晚,依旧耳聪目明,看见自家孙儿肩上分明扛了个女人。还是个被堵住嘴、绑住手的女人。

温画缇的头垂着,珠簪随着他的步伐不停晃动。

显然,她也很快辨认出卫老太君的声音——她正想要不要向人求救,突然想起,这卫老太君十分厌恶自己,绝不会管的,顿时又灰灰然垂下了头......

卫遥!

她又开始无声怒吼了。

有生之年,一定要把今晚这份仇报回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今日奔波劳顿,祖母这么晚还没歇下吗?”

卫遥笑着与老太君周旋,“祖母先去安置,过会儿孙儿就来看您。”

“看我?你过会儿还有闲心思看我?”

老太君拄拄拐杖,再一看向他肩上扛的女人,眉头蹙得更深了。

想来也不至于糊涂到捉哪家的名门闺秀,估摸是小老百姓家的姑娘。

没想到他去西北五年,竟混得这副鬼样子,跟兵蛮子似得动不动就抢良家妇女。

老太君这一刻气得想拿拐杖打他,可理智还是压住恼火——孙儿是什么样的人她好歹也清楚,虽是混账了些,但还不至于随便抢人吧?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老太君打量卫遥此刻的神色,活了几十年的人精,又是她亲孙子,分明看得出他此刻畅快,佳人在怀。

又转念一想,他都二十有四了,打仗这些年,连个家室都没有。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看上眼的,正是开枝散叶的好时候......

孙儿大了,是轻易打不得、骂不得。

老太君九曲回肠,叹了又叹,“算了,你要实在喜欢,我也不拦你。但好歹是个清白姑娘,你得给人家名分,免得旁人议论说闲话。”

温画缇身子僵硬。

立马,就听卫遥应道:“是,祖母,我会把该给的都给她。”

好不容易老太君这关过去,他扛住人就要走。突然,身后又传来声音:“对了行止,娶妻要紧,尤家那边的亲事,他们长房又来找过我一回......”

卫遥脚步顿住,又怕祖母不时说些不该说的,让她想入非非。于是急忙打住,“那您便替我拒了吧,我不要。时候不早,孙儿要回去了。”

尤家?

温画缇甚至连话都没听完,就被他扛着飞走。一路上她晕晕晃晃,连骂他祖上十八代的力气都没有了。

等进了屋里,卫遥把人放到床上。

只见她眼睛睁不开,眸光飘浮,才意识到这是晕眩了。

卫遥忙取出她嘴里的布,倒了一盏茶喂给她。在她喝水时,心疼地拍拍背:“是我走得太快了,你先缓缓......”

温画缇灌下一盏茶,还觉不够,卫遥又给她倒了五盏。

她一口气喝完,终于从那股劲里缓出来了,突然幽怨又愤怒地看向他——没想到还是来到了这一步,又回到了床上!

不过她已经懒得再挣扎,就像她的债早晚要还。这是第三次,只要还完这次,她就只剩下最后一次。

温画缇喝完水,把茶盏丢给他。最后怨恨地瞪他一眼,两眼一闭,又躺回床上。

她等着卫遥欺身而上,来褪她的衣服。

她紧紧地捏住拳头,想着这个世道,当真多变。

连她也不知道卫遥回来究竟算不算好?他回来救下了她的父亲,她的哥哥,她的小妹,包括自缢的她。可是在她要奔向新日子的时候,却没有放过她。

热烫的烛火在眼前晃动,一如之前的两个夜晚。

温画缇闭上眼,静默地等待,却没听到以为的一切。不久后,有开门声,好像是他出去了。

欸?他出去了?

温画缇睁开眼,开始寻思,要不要自己也走?要怎么走?怎么找到长岁?

还没规划好,突然他又推门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只木匣。

温画缇沉默了。

她看着卫遥一步步过来,把木匣搁置手边,先给她的双手解绑。

她无情无绪盯着卫遥,盯了一会儿,开始解自己的衣带。卫遥抓住她的手腕,眸光似有不解,“你做什么?”

她道:“还债。”

卫遥一点点沉下脸,“我和你之间,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事了吗?”

卫遥环过她的腰,把那松散的衣带重新系好。然后,气不过地把木匣递给她。

温画缇打开一看,匣内是陈旧的竹蜻蜓。

这只竹蜻蜓很眼熟,她认出来是以前自己做的。因为蜻蜓的木翅膀上,还有她的血。

其实小时候,她的手活并不好。可她还是喜欢自己做东西,因为这样才显得有心意,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她给卫遥绑扎竹蜻蜓时,不小心被木尖刺到,血沿着手指滴到了蜻蜓翅膀上,渗进木缝里。

她就这样辛苦绑了好久,送给卫遥时,他却跟她说,“你别耗费心思了,我不喜欢你,也不需要。”

他要把东西还给她,但她不要,于是他就转手丢给了小福,抛下一句随便处置。

陈年旧事,若放前几年,她回想的时候一定会生气。而如今,因为已经走出过去,她连生气都懒得生了,只剩心疼那时候的自己。

她看着卫遥,“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然后呢?”

卫遥低头看它:“我没有丢弃它,一直有在珍存,它还跟我上了趟战场。”

当年他抛给小福后,很快就后悔了。因为那天夜晚,竟然做梦梦见了她。梦里她满手都是被刺伤的血,哭着问他为什么不要。他失去了说话的声音,愣愣站在原地,心却一绞一绞的疼。直到第二日醒来,他都没法忘怀那种心悸。

卫遥叹了一口气,轻轻捧住她的手,然后将她搂入怀里。

起初她没有挣扎,或许也想让儿时的自己能从这个拥抱中感受一丝情意,抚慰那时受伤的心。

可是当她渐渐倚靠一会儿后,却发现心境没有任何改变。

没有波动,也没有感觉到丝毫回暖,她这才意识到,原来是年幼的自己已经死了。早就在她选择范桢的那一刻,彻底沉睡在记忆中。

最后她告诉卫遥,“当时的伤当时就要抚平,如今已经失去了意义。卫遥,我那时候不恨你,只是很失望而已。如今你也无须再求我原谅,我已经放下了。”

只因为放下了,才没有可能。

原来人生的一切轨迹都是如此阴差阳错,每一步都在互相错过。她都已经走出去这个轮回,而他,又在坚持什么呢?

卫遥说不出此刻的感受,只觉得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刀子直直扎在他心里,比“我恨你”“我怨你”“我要杀了你”都要狠,起码这些好歹有恨,而他却感觉到,随着恨消失,她对他所有的情感也在一点点消失。

他害怕极了。

卫遥立马扣住她的肩:“你不是在生我的气吗?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把当年的气全都出完。”

说罢,他大步出门,招来个小厮低声说,“去找鞭子,家法用的那种。”

没过一会儿,小厮面露难色的回来:“将军,鞭子在宗祠,已经惊动了老太君的人......老太君说,要将军亲自去趟。”

卫遥点点头,最后望了她一眼,随后出门。

他走到老太君屋里时,几个丫鬟还在给她按肩按腿。

老太君摆摆手,遣退下人。而后问他:“大晚上要鞭子做什么哪?”

卫遥一时沉默,寻思要如何交代。

只见老太君的神色忽然变得复杂,像是痛心疾首,又像垂怜不已。

最后摆摆手,“罢了罢了,终究难隐之言是吗?祖母活了一大把年纪,什么没见过,也懂男女这些事,你拿去吧。”

卫遥喜不自胜,正要从老太君手里接过。

又见她握住鞭子,再三叮嘱:“你大了,有这等嗜好......祖母说不上好坏,也管不了你。但人好歹是个瘦弱的姑娘,你别过了头,轻轻两下就行了,她忍不了你就停下,别折腾没了命。”

卫遥接鞭子的手指突然停住,一脸茫然又困惑。

这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