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春风(二)

温画缇感觉,自己好像被塞入一个黑黢黢的地方。

马车行驶飞快,风驰电掣。

满耳都是车轮滚动的轱辘声,车窗不曾打开透风,她感觉又晕又闷,热得难受。

这里很黑,她只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人抱在怀里。

好像是他,一个她并不想见,却要还债的人。身上引起火种,逐渐发烫。她抓起卫遥的手,黏糊地呢喃:“我是病了么?怎么感觉好热。”

卫遥没好气道:“你是醉了。且,你那间厢房染了很奇怪的香。”

她就说,当时即便思念范桢,又为何会想亲那个男人?

——想来是董玉眉,怕她不接受送到嘴边的“好意”,又在香料中做了手脚。

卫遥低头看着怀里的脸。她热得红扑扑,不停辗转难眠,汗弄'湿鬓角的碎发。若是晚来一步......

一旦细想他就气得冷笑,那种香,不过是药铺最普通的情香,助兴而已,她的心志也太不坚定,竟连这都克制不住!

于黑暗中,万尘浮动。他眸光生晦,掌心徐徐握住她柔软的脖子,贴合地包裹。

卫遥想,明明是与他青梅竹马长大的人,后来却抛弃他。那天雷雨轰鸣,他追到家门口问她,能不能退了亲,她都那样毅然决绝。

他既心痛又恨她,明明说过这辈子只喜欢他,最后却还是嫁给别人。五年后他从沙场回来,心里原该携带那份恨意,却在她上门时悄然击碎。

他可真是贱骨头,竟然对不爱自己的人再三留念。

这五年来他爱而不得,因为思念抽筋剥骨,而她却和别人琴瑟和鸣。他既很想她,却又恨她给自己带来这等苦楚。

而时至今日,她心里,显然还有她死去的丈夫。

卫遥想,何不了结了这个麻烦?省得日后再受锥心之苦。

或许,他会因她的死亡而沉湎一阵。不过,只要能走出来,他往后的日子就不用再受这种得不到的煎熬......

他抱着怀里的人,垂眸盯凝她红润的脸,掌心却微微收拢...

可是不过片刻,许是呼吸一刹,他的手仿佛被火炭烫到,丧失所有的力劲。

卫遥鬼使神差的,低下头,轻轻贴在她唇上。

这刹那,福至心灵。心悄然动了动,有什么从根里冒出芽,不断生长,开出一朵柔软的花。

他最终含恨咬了下她的嘴唇,还是有些生气,“温皎皎我告诉你,你可以不爱我,但以后不准再见那个男人,不然我杀了他!”

范桢就算了!那野男人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她凭什么要亲他!就凭他跟她前夫长得像?!

温画缇被他咬得疼,在他松开唇齿的一瞬间,倒吸凉气。她不耐推了推,“关你什么事啊!就你管的宽?”

卫遥冷着脸:“听进去了没?”

这话她还真没太听清。她醉得头晕,身体又热,被他亲得晕上加晕,根本没听懂在说什么,只依稀听到他说要杀什么人?

温画缇囔着,“本来没听清嘛!”

她声音虚浮,听起来醉得厉害。

卫遥忍了又忍,捧紧她的脸颊,咬牙道:“那我再说一遍,你听好,不准再找那个男人,不然我杀了他!”

说完。他气呼呼亲了下她的眼睛,以平定怒气。

......

马车里,温画缇一直喊热,时不时掰扯他的手臂,想从他火炉似的怀抱钻出。

“你一直抱着我做什么,热死了!”

到后面,神识仿佛被抛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蒸得直冒汗。

她感觉自己乘上一朵七彩祥云,飘飘乎站不稳。两手遂抓紧卫遥的衣领,眼前却好像幻化出范桢的脸。

仿佛她此刻在范桢怀中,而不是其他人。

她两眸微润,低喃着:“夫君......”

卫遥正抱着她往卫府走,突然脚步一停。

“你...喊我什么?”

怀里的人呓语,没再说话。他的脸却不可思议的红了。

卫遥心跳得厉害,抱着她疾步如飞。

进入屋内,卫遥将她放到床'上。他半蹲在床边,捧住她红扑扑的脸颊,小心问:“你刚刚唤我什么?”

她已经全然醉了,眼前这人分明长着范桢的脸。

温画缇哽咽,喜极而泣,突然向前抱住他的脖颈:“夫君,你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你是不是给我放花灯去了......”

卫遥脸色僵住,原本腾升的喜悦却挫败成灰,洋洋洒洒着了地。

他不满地把人从怀里拎出,掐住她的脸颊:“你冷静点,认错人了,我不是他。”

微疼的一掐,倒真让温画缇清醒不少。

眼前范桢的幻影逐渐吹散,又变成那一张......让人讨厌的脸。她陡然失望十足,两臂垂落:“那算了,不要了。”

“......”

卫遥更生气了。他愤恨亲了下她的脸,“可你还欠我三次!”

她突然记起他说的是什么事。

温画缇揉揉昏胀的脑袋,身上热意依旧不减。

她一言不发,躺进床里,却在看见视线上方的人时,身子不可抑制绷紧了。

卫遥放下幔帐,但没吹灭烛火。他借着床'头一盏弱烛打量她的脸,圆润润、软乎乎,那么可爱却还在生气。

卫遥气笑地捧住,然后又,狠狠亲了口。

......

起先卫遥是不愿灭灯的,但是捱不住她催。

温画缇忍住头晕,看见晃眼的光终于消失,一切陷入无尽黑暗,所有的不适都被冲淡了。

这一次他有经验,显然比上次好很多,也很快找到门路。只是发现门路的时候,他却不着急进'去,而是手'指先行。

她闭着眼眸,脑袋仍有些昏疼,时不时抬手揉额角。混沌之初感受到他徐徐抚'入的手,修长的骨节覆上薄茧,硌痒硌痒的。

她本想尽早完事,灭掉热意就去睡觉。

此刻却感觉不对——分明比上次多出一些步骤。温画缇伸到腿'心,忙扯出他的手,“你...你做什么?”

卫遥撑在她上方,脸滚烫着,“嗯...我翻书学的,书上是这么说,你觉得不舒坦吗?”

虽然范桢也做过这种事,但他们夫妻恩爱,自然什么都好。而跟卫遥就......不合适。他们之间只是交易罢了,不该多出旁枝末节。

温画缇头很晕,懒得跟他东扯西扯。只催促道,“好热啊,你快些完事,别整些虚头巴脑的。”

他本来脸还红烫,现在闷闷的收回手,往胸口擦干净。显然又生气了,“好。”

卫遥生气起来,真是把她翻来覆去折腾。到后面她昏昏胀胀,却得不到半点歇息时才思痛悔过——早知道就不多舌了!也不劝他什么!真是给自己找罪受啊啊啊!

直到夜半三更,迷香的药效过去,她身上的热意也退散七分。

她困了,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人却又被拖'进混沌中,无休止地折腾。她忍不住了,突然抱住他的脖子呜呜咽咽哭道:“卫遥,你停停吧,我头好晕啊...”

卫遥闻声一顿,倒真停了会儿。

他垂眸看去,只见她在抱他,双眸盈泪,两颊透红,神情可怜到不能再可怜。

虽然他知道她一定是装的,但还是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又摸摸她的脑袋说道,“那你睡吧,我慢慢来。”

温画缇:“这怎么睡得着啊?!”

卫遥看着她,无奈道:“你闭上眼自然就睡了。”

话音落下,她听见卫遥极轻一声笑。

而后,她忽闪忽闪的眼眸被他用手捂住。

她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卫遥没有停,只把动作放慢放轻。

又过不久,她果真像他说的,闭上眼就睡着了。

睡到不知几更天,耳边仍充斥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压抑的喘'息。

迷糊的睡梦中,天将白,她介于困倦和清醒之际,隐约感觉到有一只手,慢慢抚摸她的肚皮。那人伏在她耳侧,用很轻很轻的嗓音问,“皎皎...你觉得我们会有孩子吗?”

好像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睡梦里温画缇说了个模糊口型,不会。

直到第二天,一觉醒来,卫遥并不在。

他或许练武去了,她记得,在别院住的那几天,她看见他每日清早雷打不动的练武,训兵。

温画缇揉了揉酸痛的腰,刚撩开幔帐,看见满地凌'乱堆砌的衣物,夜里缱'绻的记忆骤如潮'水涌入大脑,被她不适地立马排出。

她握紧了拳头。

闭上眼睛。

两次了。很好,就剩两次了。所有噩梦很快就能结束了!

温画缇刚准备捡起衣裳,俯头之际,却突然瞧见,雪圆的胸房上竟被他画了只龟——

一只,把头缩进壳的乌龟。

去他大爷的,岂有此理!

只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温画缇恼怒地冷笑——她一向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哪天卫遥若是穷迫潦倒,她必定落井下石,教他好看!她要卫遥跪着求她,哀求她。

温画缇正气恼地擦拭乌龟,房门却在此时被敲响。

“温娘子,可醒了?将军有东西要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