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小河为了演好自己的可怜包形象,并未开口说话,极为低调地坐在一边。
她说不说话不见得旁人都不说,很快就有好事儿人道:“酒有了,菜有了,就差最关键的美人儿了!”
旁边之人笑骂道:“你个色胚,不见今日女客在此?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本性难移!”
劳氏察言观色,见萧云济有心动之色便起身拉着盛氏道:“我与弟妹吃几口菜便够了,众位皆是兄弟,不过男女有别本就不便,我同弟妹,还有公主殿下,去屏风那侧吃吃茶、说说话,你们好好顽罢。”
萧小河看向许凌,许凌对他点了下头,总归他去哪都是一样的,若是此刻出头,萧小河这番低调用心怕是多作废了。
萧云济对侍人吩咐,不一会儿侍人匆匆离去,屋内热络氛围更上一层。
“与堂弟不过一月未见,今日再见就已让人刮目相待,反观我整日无事可做,坐吃山空,真是让人颇为惭愧啊。”萧小河端起杯与萧云济隔空碰了碰。
萧云济起初还带着心虚,见萧小河模样料他没有发现其中端倪,自信坦然道:“哪里的话!书读不好,武也无所成,又不好意思在家白做,于是弄了点小本生意玩着,也不光是我一人闹的,还有三弟帮衬着呢。”
“主要还是大哥辛劳,小弟不过做些杂事儿。”萧云琼是三人中最为心细者,见萧小河今日这般反常心中满是怀疑,一双眼睛总是在萧小河身边打转。
萧云世听了这话脸色更差,不禁冷哼了一声:“大哥三弟这般谦让,真是兄弟情深。”
萧云济瞥了萧云世一眼,并未搭理他这般阴阳怪气之语。
屏风内的盛氏耳朵一直挂在外头,听了外面这番交谈嘴角不禁耸拉了下来,在劳氏面前就挂了脸,只是许凌在此,她不敢吵闹发作。
“公主与将军真是郎才女貌,天赐的好姻缘。”无人说话,气氛尴尬,劳氏见此出言缓和道。
“多谢。”许凌惜字如金。
“我呀虽然与将军没有过接触,但瞧着便知将军是个脾气好的,不像云济,一两句话不对就开始发活儿,都不如云琼沉稳着。”
劳氏这话没有旁的意思,可本就在气头上的盛氏听这话觉得刺耳至极。
谁人不知萧云世才是这兄弟三人中火性最大的?劳氏这话看似自嘲,指不定是在暗中笑话她呢!
想到这她忍不住酸溜溜道:“嫂这话几分意思呢,云世火性虽大,但若我是个没出阁的闺女儿,照样嫁给云世。”
“谁会像大哥那样,今日嫂还在场,便请那些个儿舞女歌女的来助兴,知道的明白是嫂大度,兄嫂和睦,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哥是存心给嫂难堪呢!”
劳氏不过也二十上下,再好的脾气被盛氏嘴不是嘴鼻子不是鼻子地嘲讽一番,不禁也上来了气。
“弟妹这话可不对,人心不稳,第一显现的便是面相,人人都说云济和云琼生的最像,云世还是脾气急了些。不信弟妹瞧着,怕是连那些歌女儿舞女儿都更心悦云济云琼呢。”
盛氏被这一番言辞彻底激起了火气,见许凌似在发呆,便大胆子道:“嫂这话不对!若说男人本值一百两,云世脾气差,便宜十两,面白发紫,便宜十两,足足值八十两,像大哥那般,风流多心的,怕是五十两都没了!”
“荒妄之语!”劳氏被这番大胆之词气的愣了片刻,手忍不住地发抖,正要发怒,外面传来一阵吵闹盖过了她颤抖的嗓音。
方才的侍人将些个名角儿好嗓带了进来。
其中最首的,艺名儿叫君卿,与小月儿同个班子,名气比不得小月儿,也算京中一把好嗓,今日将他请来,屋中几人皆眼睛一亮,正是一副敛衽论贤眼偷瞄,一咬舌头为窕俏之怪景。
萧小河抿了一口酒,目光没在君卿身上,而是在想许凌与劳盛二人会说什么。
“早闻君卿雅名,今日真是吾等幸会。”萧云济含笑道,嘴上说的敬重,身子却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
大楚官怜地位低下,平日仗着个好名气与些个名士公子交往,实则个个心里头鄙夷无比。
君卿今日未着装扮,穿的是普通素衫,双目狭长,鼻头高挺,清丽之余带着几分自傲刻薄样,瞧见萧云济也只是领着众人散散见了礼。
“见过萧老爷,各位老爷。”
说罢身后几人见了礼,直矗原地,起势奏唱了一曲儿忆江南,其音风风韵韵,清脆谐婉,听者只觉脚步飘飘,如坐天宫,哀声时心傫,嘹声处惬怀,梁下樽酌之声全消,但闻歌声萦纡。
众人如痴如醉,接连叫好,眼神君卿身上不住流转,其中意味不明。只有梁上歌声还在盘桓不定,将人一次次勾入温柔乡之中。
萧云济笑道:“先前不懂甚么,总觉得唱曲儿的都是一个调,今日听才懂其中之妙。”
“只是卿公子今日来了,为何不开口?想必卿公子的功力定比他们还要强上几分。”
君卿似笑非笑地望着萧云济:“萧公子有所不知,小的这曲儿可不是当众唱的。”
“哦?”
“君卿惯爱拿乔,他那曲儿只唱给有缘人。”身后有人抢先一步答道。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皆来了兴致。
萧小河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致志地夹着饭菜,贵是有贵的道理,如若萧云济愿意天天请客,她可以考虑和他重归于好——少坑他几百两。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公子这有缘人想必是怀金垂紫的了。”萧云世阴阳怪气道。
君卿面上不见愠色:“那倒不是,若有缘人如萧二公子这般,就算是家累千金也称不得有缘二字。”
“你这是何意!”
萧云济瞧着好笑,便瞪了一眼萧云世:“二弟越发耐不住性子了,卿公子无非是玩笑之话,你如此岂不失了咱们萧家风度,不得胡闹!”
萧云世气得面上通红,嘴上虽不做声,眼睛却颇带怨恨地看了眼萧云济,又飞快收回目光。
“想必有缘人定是云济兄了。”底下有人奉承道,“云济兄如今少年得志,前途无量,偏偏又是个生相标致的,除了云济兄还会有何人呢?”
“是啊,想必这卿公子是爱慕云济兄已久,否则怎旁人请不来,恰巧被云济兄请来了?羡煞我也啊。”
萧云济清咳两声,却未否认,整个人愈发飘飘然起来。
萧云世被平白压了一头,又见兄长夺了全部风头,默默地要将牙咬碎。
萧小河见状悄悄溜至萧云世身旁坐下,萧云世见他来惊了一惊,心虚地和萧小河打上了招呼。
“要我说这卿公子话说得也真是过分,依我看,堂弟你比起云济、云琼,丝毫不落下风,只是他们二人嘴上会说,堂弟为人过于老实罢了。”
萧云世听了萧小河这一番话什么也顾不得了,如遇见知音一般抓住萧小河的手:“堂兄不愧是堂兄,真是你最最明晓事理!”
萧小河拍了拍萧云世的手:“云济云琼在你面前也有几分拿糖作醋,看看我这个隔了一层亲的都气闷得慌,还是堂弟气量大,非一般人能受的住的。”
萧小河三言两语都说到了萧云世的心坎上,见萧云琼时不时透过目光,萧小河与萧云世颇为默契地没有再有所言语。
“卿公子之心我自然明了,不过今日在这儿的都是自家兄弟,没有甚么见外的,不妨在各人前唱这么一曲儿,让我们这些个俗人都开开眼界。”萧云济朗声道。
“况且今日堂兄于此,堂兄对这些最为欣赏,能听得卿公子一曲儿那必是无可比伦的风雅事儿。”
萧小河抬头望去,见萧云济端坐着,面容恭肃英俊如常,只是眼神略有得意地望着自己。
饶他生的好、学问好,也自诩努力用功,可平日总被萧小河压着一头,一提到将军府,一提到少年俊杰,萧小河的名字总是第一个出现。
如今终于能扬眉吐气一把,萧云济也不在乎大事儿小事儿,自然满心畅快。
劳氏在屏风内斟了一杯茶给许凌,心中责怪萧云济贪口舌之快,萧云济不把许凌这个不受宠的公主放在眼里,劳氏可不是。
倒不是她惧畏皇权,只是许凌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听到这些难免会心生不快,人家来做客,何苦惹得人家生一肚子气?
这才略带讨好地给许凌倒这杯茶,盛氏在一旁不屑地笑出声来。
许凌却并未理会,而是直起身子,透过屏风间隙阴晴不定地看着外面场面。
萧云济满面春风地坐在上首看着君卿,底下人端着酒杯,个个带着艳羡之意。
而众人目光之终的君卿,则带着似有似无的假笑,似有似无地往萧小河的身影望去。
许凌冷哼一声,都是男人,他还能不知道君卿何等心思?
到底是卑下伶人,上不得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