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贵妃这处也未在刁难萧小河与许凌,说了些客套话便放二人归去,从贵妃宫出来,萧小河问道许凌:“可还有想见的,若是没有,咱们便归去。”
“并无……”许凌话音未落,远处快步走来一宫人,宫人一身普通宫女打扮,眉清目秀,一片低敛谦卑之色。
“冬才人听闻公主进宫,想念得紧,特意派奴婢来请将军与公主。”宫女俯身行礼道。
冬才人……萧小河想了想,宫中的确有这么个人,但对其人其事,却是半点印象也没有了。
见许凌并未出言反对,萧小河便点头应下:“那便劳烦姑娘带路了。”
今日特殊,但萧小河毕竟是外“男”,几人绕了小路去了冬才人处,越走越僻静,一开始还能依稀瞧见几个人影,待到了冬才人门前,一个人也未曾见着。
宫女推门带着萧小河进去,门口坐着一端婉妇女,见二人进来起身笑道:“萧小将军来的还真是快。”
“既是娘娘的旨意,微臣怎敢怠慢?”见冬才人一副笑意吟吟的样子,萧小河也微笑回应。
倒是冬才人身边的嬷嬷瞥了萧小河一眼,看得萧小河莫名其妙。
除了行军打仗的事儿马虎不得,其余事儿在萧小河这压根算不得什么,很快她便将嬷嬷无由头的恶意抛在脑后,继续与冬才人闲聊。
“凌儿性子不似寻常姑娘,这些年虽有本宫帮扶,但本宫人微言轻,也未让她日子好过多少,还望将军能多担待些。”冬才人浅笑道,语中没有丝毫强迫之意,仿佛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叮咛拖嘱。
面对这般态度的冬才人,萧小河自然顺着她道:“才人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公主。”
“好好照顾?满京城谁不知萧小将军风流在外,上到宠爱缠身的公主,下到红馆儿乐坊的戏怜,个个都照顾得好咧。”嬷嬷在旁阴阳怪气地开口。
“王嬷嬷,不得胡说!”冬才人心中一颤,王嬷嬷并非一开始便伺候在身旁的,当年为了安全起见,所有知情者都被冬才人打发出宫,所以王嬷嬷并不知晓许凌男子身份。
偏偏王嬷嬷心直口快,因着年纪大了资历深了,越发口无遮拦起来。
若说全然替许凌不平倒也不是,至少许凌未曾感到王嬷嬷对他有甚么感情,除了冬才人嘱托也都是躲着走得。
只怕是想靠着身份,在萧小河这拿乔作势罢了。
“老奴才没胡说,那日老奴亲眼所见,萧小将军与安玉公主抱在一起,老奴的年纪大了,眼睛却没瞎呢!”
萧小河闻言满心遗憾。
若是今日铁向褴跟来就好了,她已经足以想象铁向褴精彩纷呈的表情——那是他身为乌鸦嘴的职业素养。
萧小河正想到好玩处,见许凌看向自己,开口解释道:“我与安玉并无甚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嬷嬷这话在我面前说说没甚么,若是传出去坏了安玉之名,怕会给嬷嬷与才人惹出麻烦。”
许凌并不在乎萧小河到底和谁有甚么牵扯,只是涉及到萧小河的事儿,他便不自觉地多听几嘴。
“我相信将军。”许凌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王嬷嬷,“嬷嬷不该嚼人口舌。”
王嬷嬷噎在原地,过了片刻幽幽道:“公主嫁了人,翅膀硬了,老奴的话是半点也听不进去,待到日后......”
“雅岚,扶王嬷嬷下去歇息。”冬才人语调依旧轻慢缓柔,但语气中包含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之意,方才迎萧小河与许凌的小宫女强带着王嬷嬷离去,王嬷嬷走时嘴中还不住的念叨。
“在这宫中就是如此,人不得势,还得仰仗着嬷嬷们的鼻息,不得罪没什么,一旦得罪了,日子就难过了。”冬才人无奈地笑道,“让萧小将军见笑了。”
“本宫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凌儿说说,不知萧小将军可否方便?”
萧小河点点头,既然冬才人与许凌关系甚密,她也能理解二人此刻有些私话要说,于是起身跟着雅岚去了偏房候着。
冬才人的笑容慢慢褪去,对许凌轻声道:“他未曾发现甚么端倪吧?”
青燕点点头:“并未,萧小将军并未强迫公主,今日公主还给他做了馄饨,二人瞧上去恩爱非常呢。”
许凌似乎嫌青燕话多:“这些小事拿出说什么?”
冬才人失笑道:“好啊,长这么大,本宫还未吃到你亲手做的什么,刚到将军府不到几日,便做给那外人吃了。”
“这些小打小闹本宫不在乎,只是莫要忘了你娘的仇。”冬才人正色道,提到已逝的其妃,冬才人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让他亲眼见证大楚灰飞烟灭,让许家神灭形消!”
“我不会忘。”许凌看上去比冬才人平静许多,“他,大楚,还有他们每一个人,都逃不掉。”
“包括萧小河吗?”冬才人咬着许凌的尾音紧逼问道。
她甚至比青燕还要了解许凌,所以她更明白,在萧小河面前许凌的情绪波动未免过于反常。
这种反差让她不由得惊惶。
“包括。”
虽然得到了许凌的肯定,冬才人心中依旧隐隐不安,她面上却也只得微微点头。
“回去吧,早晚凉,多穿着,回头发热见病了又要难受。”冬才人深深地看了许凌一眼,“萧小河能从明兴太子之事中全身而退,定没有面上那般简单,莫要掉以轻心,将自己缠了进去。”
青燕与许凌已走到了门口,青燕笑着转身回话:“我们殿下是什么人才人不清楚?就算是那天上的石头动心了他也不会,您呀,放心好啦!”
“本宫对凌儿自然是放心的。”
得了冬才人这句话,青燕与许凌跨出殿门,冬才人的视线一点点缩进,最后随着拱门定格在原处。
“被冬才人这么一说奴婢才想起来,殿下晨时做的馄饨有余下的,回去要煮了送给三小姐夫人她们么?”
“不。”
“......那送给黑鹰?”
许凌停下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青燕。
“我有病?”
青燕讷然道:“自然是没有的。”
“可剩了那么多,将军定是吃不下了,您又不想给其他人,那......”
“扔了。”
“啊?那可是殿下忙活了一个早上......”
“扔了。”
青燕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心中觉得可惜。
但许凌自己没说什么,青燕只好叹了口气,不再提这一茬。
萧小河默默将萧天启的科举大梦搅黄了,可萧天启此刻哪里知道,还被逼着读子曰子曰的圣贤书,每日好不头疼。
胡氏见其日日愁眉苦脸,虽有着孕,依旧悉心照料,只是萧天启本就烦闷,对她自然也未有甚么好脸色。
萧小河许凌入宫谢恩那日,胡氏也未曾闲着,一早便煮了香茶去侍奉萧天启读书。
“陛下与士大夫同治天下,然今士风不正,贪位慕禄、声色货利者比比皆是,若想复古之正道,该以何以治、以何治?”
萧监林为萧天启请的夫子乃是当今大儒季良师,季良师出身微寒,少年出仕,虽未得甚么官名,但才冠天下,其名所传甚广,请他而来,萧监林可谓是花了大价钱。
萧天启听到这文邹邹的话就犯困,看到面前的白胡子老头更是困上加困,强忍着不耐烦道:“把那些不听话的、品行不端的,全都拉出去砍了不就是了?这个不听话,砍了这个脑袋,那个收银子,砍了那个的手脚,再有不听话的,连着妻儿一齐砍了,一个这样,砍一个,十个如此,砍十个!”
季良师怒拍桌子,气的胡子一颤一颤:“简直胡闹!那若是天下人都不听话,难不成要杀光天下人?”
“那又有何不可?”萧天启满脸无所谓道。
“我看你是学糊涂了!”季良师心中摇头,这样的人偏偏生了个有权有势的门第,日后不知要闹出多少祸事,“你且好好思索,明日我再问你,若是再说这般狂妄之语,我便不得不禀告萧将军了,这夫子之位,还是另请高明!”
撂下这话,季良师便在小童搀扶之下拂袖而去,萧天启骂道:“死老头子,你若真有那么大能耐,如今怎连个芝麻小官都没担上?就知道拿爹压我,狐假虎威的东西。”
胡氏见季良师走了方才敢进来,将茶端至萧天启身旁柔声道:“既然老爷选了季夫子做老师,想必那季夫子也有过人之处。”
胡氏本意在宽慰萧天启,殊不知萧天启满心烦闷,数不尽的怒火向胡氏砸去:“你一个没读过书的妇道人家也好来教训我了。”
胡氏慌乱不已,面上全是惶恐之色:“妾身绝无此意啊!”
胡氏越害怕瑟缩,萧天启的怒气越大,他将茶胡乱推了地上,大嚷道:“在这里碍爷的眼,还不快滚!”
“是,是,妾身这就退下,爷莫要动气......”胡氏一番好心不说,还遭了一份骂,含着泪便走到了屋外,正好碰着了路过的萧尘儿。
萧尘儿犹豫一二,见胡氏眼泪汪汪实在可怜,便放下了对萧天启的偏见,走去安慰道:“嫂这是怎了?可有甚么我能帮到的?”
“是我无用,没读过书,帮不到爷只会惹得爷嫌弃。”胡氏哽咽道,一双弯眉拧在了一处,满脸愁容。
话说如此,萧尘儿只得顺着她话道:“三哥有甚么愁苦事?就算再满心郁气,也不该冲着嫂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