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淮林见徐成修晚到,果真有几分不悦,可萧小河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自然不好发作,于是笑道:“成修来得晚了,自罚三杯。”
“是我不是,来时耽搁了,惹得两位公子白等。”徐成修与萧小河四目而视,相互微笑点头,“久闻萧小将军大名,今日终于得以一见!久仰,久仰!”
“徐兄果真如淮林所讲,一表人才,人中龙凤,久仰。”萧小河为徐成修拿了杯,自己也端杯而起,“今日第一次来萧府,怎好让你一人受罚,这日后万一都觉得我是个不讲理的,可就没人来与我相与了。”
徐成修闻言忍笑,齐淮林笑骂道:“好啊,萧兄这是怪我了,得,我日后可不说话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旁人眼中都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有我自己晓得‘死知府不如一个活老鼠’的酸楚,如今萧兄也欺我头上来了。”
“无痛呻吟。”萧小河拉过徐成修坐下,“今日我们不谈旁的,只顾饮酒行乐,不醉不休。”
萧小河说罢又为二人倒满一杯,自己不见喝多少,齐、徐二人的杯中之酒却一杯接着一杯下去。
三人都见了醉态,徐成修诉苦道:“二位老兄不知,我徐家如今已家道中落,真如齐兄所言,现在县里州里哪个还认得我们哩?不然也不会让老弟我腆着脸皮来投奔这几辈都搭不上的马家。”
“那马十五本来就看我不屑,如今我又与萧兄交好,这事儿定是做不成了,这倒无所谓,只是不知如何与家人交代。”
齐淮林大着舌头道:“这算甚麽烦恼?你投靠不成马家,那便投靠萧兄,只要你有那本事,还愁没有门路?”
徐成修一拍脑门,酒醒了那么大半,萧小河听了这话自然笑道:“若徐兄真有本事,定是不愁出路。”
“既如此,干脆莫回马家,平白遭人家白眼,不妨边与我宅待着边寻出路,平日也方便许多。”
徐成修想到了徐老也在萧府,心中的主意已经落定,不禁满心感激地扣地行礼,萧小河又一扶起,三人推杯交盏不在话下。
“殿下,事已至此,属下日后该如何行事?”黑鹰借着夜色再次浅入许凌住所,为了避免上次情况,青燕悄然来至门外,为屋内之人把风。
黑鹰只觉头顶阵阵酸麻,他也不知怎就发展到了这一步,萧家的人第一次见萧小河养客,为了讨他的好,还给他换了身锦袍,只是他怎么穿怎么觉得别扭。
“莫让人发现马脚。”许凌对黑鹰不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他不引出什么麻烦那已是万幸,“过几日寻个由头离开。”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
月光漏了几分到黑鹰脸上,黑鹰回头发现门轻轻打开,青燕从门外进来:“方才听路过人说少将军与徐公子去酒楼了,萧监林的人都不敌黑鹰,今日应无旁的风险。”
黑鹰闻言松了口气,那日萧小河搂着他向外走,旁人不晓得,他却被吓了一跳,萧小河的功夫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他竟察觉不出此人内力究竟几许。
面度比自己强的人,尤其是不知强多少的人,恐惧是人之常情。
不过……
黑鹰想到了这两日传到他耳中的一些风言风语,没忍住道:“殿下,青燕姑娘,萧兄……萧小河果真如传闻中那般不能人事吗?”
青燕眉毛挑起骂向黑鹰:“你这梼昧不敏的蠢物,殿下又没真的于他圆过房,又怎知他能不能人事,让你打听些有用的,日日净听些甚麽东西!”
黑鹰也满腹委屈:“哪里是我主动打听,是这消息自己钻进我脑中,满京都在说这个,也就您不晓得了。”
青燕责骂的声音一休,她满脸不信:“萧小河若是不能人事,后院怎还有那些人,虽无所出,但也无甚么风言风语传出,怎么突然传出这档事儿来。”
“幕后之人其意歹毒。”许凌道,“无论真假,若萧小河无法破局,照如今架势,对萧天启极有利处。”
“您的意思是……邢夫人,不,萧监林玉邢夫人想以退为进用此法助萧天启拿权?
”
“只是萧小河也好,萧天启也罢,邢夫人倒好理解,这萧监林为何要插这么一手?手心手背都是肉,真是想不通。”
“手心手背都是肉?”许凌轻笑出声,只是这笑容并未让他冰冷的面庞融化下来。
青燕自觉失言:“是奴婢嘴快!”
黑鹰不知不觉开始为萧小河鸣不平:“论样貌、才学、功夫,萧小河哪个都比萧天启好,萧监林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只看这处,萧小河与殿下还真是相像。”
相像……
想到萧小河亲朋遍地,整日逍遥快活,许凌默默摇了摇头。
也只有这点像了罢。
“门口有动静。”黑鹰与许凌同时敛声,果真听见一男一女之声从门口路过,本是微小,但在习武之人耳中清晰可闻。
青燕走到窗口,轻轻扒开窗户,看着偶然路过的二人。
女子一身艳丽鹅黄长裙,面容无比娇美,头上插着金银玉簪,还有一朵彤花别在耳边,花衬人清丽脱俗,人映花丰姿冶丽,二人互不相扰,掩映生姿。
再观旁边男子,身着江湖武人打扮,衣上用料精贵却显斑旧,身材雄俊,眉头隆起,一副刚阿之气。
二人相谈甚欢,时而相视一笑,时而附耳低语,很是亲昵。
青燕消息灵通,一下便看出了二人身份,待他们彻底消失在门口,青燕转身诧然道:“竟是萧小河的妾室九娘与他新养的门客徐成修。”
“这二人怎关系这么近了。”
黑鹰的脸色变得无比奇怪:“难道,难道传言是真的,萧小河果真不能人事,所以……”
“无论如何,先有个你,后有个徐成修,还真是有两分心疼萧小河。”青燕年纪轻,忍不住摇头感慨道。
“徐成修也忒不是个东西,萧小河好心养他在府里,竟与妇人勾搭做出这般事。”黑鹰全然没意识到将自己骂了进去,“有机会该与萧小河隐晦说说。”
“你倒还为他着想。”许凌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黑鹰立马噤了声,过了一会儿又解释道,“殿下,属下知轻重缓急,殿下一声令下,我定想法子取萧小河首级。”
青燕抬头望了一眼许凌,她总觉得每次谈起萧小河时许凌的神色总是怪怪的,但愿是她想多了罢。
萧小河院中如何暂且不言,倒是萧天启后院传来一件大事——他一姓胡的通房丫头有了身孕,此讯如惊雷一般砸得萧府各个人都晕头转向,邢夫人与萧监林自然大喜,哪里顾得他之前那般胡闹,连忙提了那胡氏做姨娘,好东西如流水一般赏下。
此事更是一举将萧小河推上了风口浪尖。
按照楚律,席爵之事只应从长,此处之长可为长子,亦可为长孙,若是萧天启这一子为男儿,席爵之事传给萧天启也有据可依。
想到此处,萧监林算算日子,便开始督促萧天启读书,待到科举之时承个人情,给萧天启谋个功名傍身,无论大小日后行事也能更为有据些。
再说胡氏本出身穷苦,自小被爹娘嫌弃,后又瞧她容貌清丽便起了异心,便由她爹张罗着将她嫁给当地富商做妾。
只可惜世事从来无据,人生古难凭,那胡老爹在富商金屋见着一箱子的卖子银钱一时激动,两眼一翻,竟这么直直去了。
富商嫌其晦气,这桩婚事也就不了了之,最后几经辗转,胡氏流落烟花之地,后被萧天启瞧上收了屋中,本以为此生蹉跎,谁料有了这番机遇。
“爱妾此子若为男儿,侧夫人也未尝不可。”萧天启握着胡氏的手,心中竟非初为人父之喜,反而全是邢夫人所诉的算计。
胡氏重重颔首,将与萧天启的手握的更紧。
自此后胡氏日日打听孕子之事,常言道酸儿辣女,她便只吃酸的,虽无甚么感觉,但依旧满嘴说着酸、酸,更是讨得邢夫人、萧天启高兴不已。
“你这是什么眼神?”萧小河正如往日一般看书,抬头一看,铁向褴正用恨铁不成钢地眼神看着萧小河。
“将军,那萧天启的尾巴都快飞到了天上,看着我还有徐公子,嘚瑟得要命,我看胡氏若是生出来个没把儿的他们该如何收场!”
“照你如此说倒像生个有把儿的便能斗倒我了。”萧小河以为有什么大事,见铁向褴还纠结这般小事不免觉得好笑,“萧监林真觉萧天启有了爵位便万事大吉,陛下清算起来第一个将承爵的收拾走。”
铁向褴微微疑惑:“好好的陛下为何会清算萧家?将军难道得了什么风声?”
“萧家盛了几朝,也该就此衰败,可如今有了我,非但没有衰败,反而更盛之前,陛下哪里受得了这些?”萧小河没拿铁向褴当外人,“就像那月亮,阴晴圆缺才是常态,违了常态必会出乱事儿。”
铁向褴仔细琢磨了这句话,再一想历历兴亡还真如此,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
“将军既明了,那便韬光养晦,将爵位给那萧天启做,真是‘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这回是萧小河拿奇怪的眼神看他了:“我何时说要让他承爵了?陛下有意收拾萧家,怎会轻易放过我,左右都不是什么好路,我走不舒服也不能让萧天启得意。”
铁向褴彻底听不明白萧小河的话了,正想继续问,忽闻青燕的声音从门口焦急传来,铁向褴请其进来,青燕噗通一声便跪在了萧小河与铁向褴面前。
“将军!今日公主在后院闲逛遇着了三少爷,本想着避开,谁料三少爷不依不饶,嘴上......嘴上还说着些‘既然萧小河不能人事,嫂不妨同我耍乐’诸类的龌龊话,公主见状不对,忙命奴婢偷偷来寻殿下!
”
萧小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开玩笑,她虽对许凌没什么别的感情,难免怜其身世。
本想着给不了许凌什么旁的,但至少能让她舒舒服服地待着,如今萧天启这般欺凌之举又与冷宫何异?
想到这,萧小河加快了脚步,心中不禁念叨,许凌可莫要出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