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说谁死了

“公主跑了,跑得太快,臣没追上。”秦烟也很想像样地回话,但她鼻子太痛了,眼泪开闸一样掉下来,不受她控制。

李奇约莫也觉得她这样子挺可怜,想去扶她来着,一转念觉得于理不合,轻咳一声化解尴尬,“公主一直这样调皮,有宫人跟着,随她去吧,你……嗯……要伤得太严重,就请御医来看看,不需去长乐殿,回西内苑歇着吧!”

“陛下,让我扶秦女史回去吧,有事好照应。”容湘跟了出来,站在李奇身后。

秦烟见他们珠联璧合郎才女貌,不知为什么,更想哭了。

回去的路上,秦烟不知自己到底生着谁的气,一句话也没有同容湘说。

担心自己破相,路过一处人工湖,便蹲到湖畔临水自照,喃喃自语,“好像红了。”

容湘插刀,“不止红了,我瞧着还有点儿肿,不知能不能恢复原样。”

秦烟捂着鼻子回头狠狠瞪她,“你真讨厌!”

“我没义务讨你喜欢。”容湘毫不留情地回。

秦烟兀自气咻咻往前走,心口始终梗着一口气,闷得难受。

走上一段距离,她突然转身,盯着容湘,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目光里带了刀子。

“你喜欢李怀冰?”

容湘想了一下才回味过来她口中的李怀冰就是李奇,讶然她为何会称他的小字,要知道,当今天下,应是已经没有人能够称陛下的字了。

她故作不知,“李怀冰是谁?”

秦烟惊觉透露了李奇的字,故意道,“我好像入戏太深了,你不知道当初为了将这些牢记于心,我下了多大的功夫。”

容湘嗤笑一声,“你现在是连装都懒得了。”

秦烟发现了一件事。

容湘不像王馥了。

她不再刻意模仿王馥的神态举止,彻彻底底做回了容湘。

秦烟扬起下巴,“你呢?也不打算扮王馥了么?”

容湘接下来的话杀伤力十足,让秦烟再也没功夫关心其他。

“你的鼻子已经快要肿成红色小山丘了。”

秦烟抬手去摸,好像是比刚刚肿了,她再不理会容湘,转身赶往医官局。

御医给看了,没肿,所幸鼻梁骨也没有大碍,虚惊一场。秦烟暗自恼怒,容湘那个坏胚子,都怪她煽风点火。

翌日,秦烟照常教公主习字,时安最近犯懒,定性太差,就写了两排字死活不愿意写了,玩儿一会儿又想去勤政殿找她爹。

她拦不住。

李奇抱着时安,盯着秦烟的鼻子看了两眼,关心道,“鼻子无大碍了?”

秦烟眼观鼻鼻观心,“多谢陛下关心,找御医看过,无碍。”

李奇点点头,教时安写她母亲的名字。

“馥”字笔画太多,可时安学得很快。

“时安也会写父皇的名字。”时安奶声奶气地说,李奇哄她写来看看。

时安边写边念,“李-怀-冰!”

糟了!

秦烟心里咯噔一下,只怪当年叫他的字叫得太顺口,时安提出要学写父亲名字时,她就教了“李怀冰”。

李奇的目光紧紧锁住那三个字,抬头看向秦烟,秦烟偏过头,避开。李奇复又垂下头,温声道,“是女史教的?”

时安点点头,“时安写得对么?”

李奇摸了摸她的头发,“一个字都没有错,只是怀冰是父皇的字,父皇的名……单一个‘奇’字。”

李奇接过她手里的笔,在旁边写下一个“奇”字。

时安从父亲手里抢过笔,依葫芦画瓢,跟着写,小家伙很会举一反三,又在底下写了全名“李奇”。

跟着写“王馥”,挨着“王馥”边写边念,“阿娘”,又转到‘李奇’旁边,“阿爹!”

秦烟心脏刺痛,连忙偏开脸,阻止眼泪流出来。

多写几个字时安便没了耐性,要去找会比小猫小狗小兔子的公公玩儿,恰好左卫大统领前来求见,李奇便让秦烟带着时安到外面去。

秦烟拉着时安出门时,与大统领错肩而过。

左卫负责京都治安,她注意大统领脸色严峻如铁,眉头深锁,莫非是皇城里发生什么大事件了?

还不等秦烟走到门口,时安滋溜一下跑出去多远。

“陛下,御史台监察御史邓卫民,死了。”

秦烟背脊一震,腿上力气被尽数抽走,再没办法往前踏出一步。

“怎么死的?”

“你说谁死了?”

李奇和秦烟近乎是同时说出口,秦烟脸色煞白,目光显得有些呆滞,她一步一步往回走,走到大统领身侧,伸手按住了他小臂上冷硬的臂甲。

“邓卫明死了?御史台的邓卫明?”

大统领脸色有些尴尬,秦烟的手紧紧捏住他的臂甲,他挣也不是,不挣也不是。

李奇低喝,“秦女史,不得无礼。”

秦烟置若罔闻,“他怎么死的?”

大统领看了看李奇,得到李奇的眼神示意,道,“他的尸体在城外树林里被人发现,身中十余刀,身上值钱物件不翼而飞,应是遇上了劫匪。”

秦烟哀恸之下,神思仍旧敏捷,“胡说!天子脚下,什么劫匪敢如此猖獗?”

一番质问令大统领垂下了头,北卫护卫皇城治安,现在发生了这样恶性的案件,北卫难辞其咎。

“秦烟”,李奇加重语气唤了她一声。

秦烟松开手,嘴里喃喃念叨,“劫匪谋财害命!”

“站着太累,放他好好回去躺着,低调些。”

休沐那日父亲说过的话如同咒语一般响彻脑海,秦烟想到一个可能,感觉一瞬变幻天地,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浑身的血都被冻凉了。

她往外走出两步,便撒开腿跑起来,跑出李奇若有所思的目光,跑出游廊,在东宫门口抓来一个宫人,“王太尉可有出宫?”

宫人闷头闷脑回道,“刚从东宫离开,现在应该走到永安门了。”

秦烟转身就跑,穿延善门,过奉春坊,是通往永安门最近的路线,一路上她跑得很累,但一刻也没停下过,最终在永安门外的甬道里截住了马上出宫的王岩。

她伸出双手一把抓住王岩宽大的衣袖,颤声质问,“是你对不对?是你干的?”

王岩目光凌厉,用力甩开她的手,厉声斥责,“你在说什么?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公然于皇宫大内奔走,言行无状,你自己不要脸面也别牵连太尉府。”

秦烟恨透了这些勒得她透不了气的冰冷规训!

仰着脸厉声道,“十年寒窗苦读,十五年登科入仕,是光耀门楣,是为民谋福祉,不是来做政斗牺牲品的。”

乍然间,王岩目光阴狠至极,反手甩了她一个耳光,秦烟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王岩方才甩秦烟耳光的手紧攥成拳,手臂上奋起道道青筋。

远处有宫人见到甬道里的场景,隔着老远就回头折返,宁可从旁绕行。长长的甬道中便一直只有王岩与秦烟二人,再无他人敢来。

王岩居高临下望着趴伏在地上的女儿,声气森冷,“为父做了什么,还轮不到你指摘,守好你的本分,不要再做让为父失望的事。”

王岩离开后,秦烟独自在甬道里待了许久,有宫人见了,无一人敢过来搀扶。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后知后觉脸上火辣辣的痛感,手肘支地,奋力坐起来,一仰头,就看到了前方的李奇。

站在不远处静静凝视着她,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他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