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冰,你很久没逛夜市了吧?”
言云川在拥挤的夜市里宛如鱼儿入海,穿梭自由,他知道李奇刚刚在婚宴上没吃多少东西,夜市上他觉得好吃的零嘴儿都要给李奇搜罗来,弄得李奇哭笑不得。“我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言云川满不在乎,“那又怎么样?律法规定当了爹就不能吃零嘴儿了?”
李奇举起怀里杂七杂八的一大堆,“那也用不着这么多。”
“我给侄女儿买的。”说着,又买下了一个青面獠牙的傩面具。
李奇无语,“只怕是要把你侄女吓哭。”
言云川转回去挑了个斯文些的,“刚刚那个给耀儿,他是男孩子,被吓哭就太不像话了,这个给时安。”
李奇直接把怀里的一堆东西全塞给他,“你就该把你那小厮带着,连个拿东西的人都没有。”
说完不再理他,自顾自在前走。
言云川手忙脚乱地搂着怀里的小玩意儿,兜不住,净往下掉,捡了这个掉那个,等全部捡起来,一看前面,哪还有李奇的影子。
李奇身边连一个保护他的人都没有,言云川慌了,手里的东西也顾不上了,全部往地上一扔,拨开人潮,四处找寻李奇的身影。
秦络让黄二小姐败了兴致,没心思再逛,拉上秦烟打算回家,可这条街上人实在太多了,半天都走不远,还总被挤着撞着。
顾络便沉下心,顺着人流往前挤。
“方才……你栽这么大个罪名在她身上,对黄家来说,可能是灭顶之灾。”秦络犹豫着要不要说,终还是说了。
秦烟被这个挤一下那个撞一下,心头起火。
“她先挑起来的,她没想过当街说这些话,于秦家可能也是滔天大祸。”
一个小女孩儿手里捏个面人不小心撞进秦烟怀里,大人连连道歉,秦烟想到她的时安差不多也是这么大,与大人寒暄两句,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微笑道,“当心些,摔着会很疼的。”
小女孩儿奶声奶气地答应着。
她走回秦络身边,四面八方的灯火映照着她的脸,分明是柔和的,可一双眼,却冷若冰霜。
“她往你身上泼脏水,妄图弄脏你,我不着急把你洗干净,我也要让她跟着脏,看热闹的人看见她比你还脏,你就干净了。”
秦络倏然间觉得妹妹很陌生,她略微惊讶的一侧头,想要看清楚妹妹的脸,忽然有人从旁边飞过来,一下将她撞得摔倒在地。
言云川着急找人,嘴里喊着“麻烦让让麻烦让让”,偏偏有那种显眼包,人家越是麻烦越要添乱,叫他让他偏不让。一个人高马大的七尺壮汉拦在前面,言云川推一下没推动,那汉子还挺着壮硕的肌肉挑衅他,言云川懒得浪费唇舌,对准胸口一拳轰出,生生把壮汉轰飞出去,连累纤弱的秦络被撞倒在地。
八尺壮汉,被一个比他瘦没他壮的男人打了,如何能忍?仗着体格健硕劲力磅礴,冲过去对准言云川鼻子就是一拳。
打人先打脸,这是要毁人容貌啊!
言云川身形灵活,偏朝一侧的同时,手精准扣住壮汉手腕。
言云川看着瘦弱,实则力大如牛,用力一拽,“砰通”一声巨响,壮汉就被他甩翻在地。
“打人不打脸,你不讲武德啊!”
言云川单腿跪地,骑在壮汉腰上一拳接一拳地往壮汉脸上招呼,周围无一人敢拉,把壮汉揍晕过去他才停手。起身活络活络手腕,见一旁被吓懵了的秦络,他方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走过去要拉秦络起来。
秦络浑身发抖,急忙向后躲,“你想干什么?连我也要打?”
言云川心知她误会了,怕再吓着他,忙把手缩回来,抠抠后脑勺,十分抱歉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要打你,我是想拉你起来,你别怕啊!”
秦络惊魂未定,仍戒备地盯着他看,“我……我自己起。”
这时,见到言云川后堪堪回神的秦烟忙拨开人群,把秦络扶了起来,转头恶狠狠地盯着言云川。
“言……你干嘛打人?”
言云川急急挥手辩解,“我没打她啊!我不打女人的。”
秦烟不依不饶,“那我姐姐怎么摔地上了?”
又回头看向秦络,“姐,你怎么样了?还好吗?头晕吗?”
秦络刚想说没事,看见秦烟冲她挤眉弄眼做口型,姐妹俩心有灵犀,她立刻分辨出秦烟说的两个字是“讹他”!
秦络心神领会,抬手扶住脑袋,“头有点儿晕,眼睛有点儿花。”
言云川心里牵系着李奇的安危,心急如焚,看着弱柳扶风的秦络,他一脸难色,“这附近有医馆吗?我送姑娘去看大夫。”
旁边热心民众指路,“前面就有一家。”
言云川扬起目光在四周逡巡一转,仍未发现李奇的身影,对秦络道,“我先送姑娘去医馆,姑娘放心,医药费我一力承担,让你受了惊吓,我也会负责到底。”
秦烟心里好笑,前世她与言云川互相看不顺眼,这厮当着李奇的面都敢骂她红颜祸水,今天得好好戏弄他一番,否则就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秦络由秦烟搀着,言云川跟在后面东张西望,秦络留意到了他脸上的难色,询问道,“你在寻人么?”
言云川收回目光,“两位姑娘可有见着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穿靛蓝长袍,比较瘦,脸很白,病歪歪的人。”
病歪歪的人?
秦烟在脑海里搜寻言云川身边对得上号的人,渐渐脸色就开始不对劲。
言云川是武将,身边的狐朋狗友一个赛一个强壮,唯一一个病歪歪的……
秦络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人家正在找人,找的可能还是个病人,刚要说没见过找人要紧,秦烟骤然激动起来,冲到言云川身边一把扯住言云川的胳膊,“你为什么找他?你把他弄丢了?”
李奇继位前遭遇的几次刺杀如今想起来都令秦烟心惊胆战,这天杀的言云川,私自带他出宫就算了,在鱼龙混杂的闹市里,竟然还把人给弄丢了。
言云川本就又担心又愧疚,经她这么一吼,语无伦次起来,“丢……丢了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丢了,这……这么大一个人,说丢就丢了。”
秦烟气得想杀了他,眼下也是急得有些无措,抿唇定了定神,对秦络说,“你先回家,别管我,我一会儿就回去。”
秦络在后面喊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站在汹涌的人潮里,秦烟越来越迷茫。
东市这么大,人这么多,她上哪儿找他去?
毫无头绪地走了不知多久,秦烟总控制不住地回想成婚第二年、她与李奇在上元灯会上遭遇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他拉着她跑进了一条暗巷,将她藏在墙角一个破旧的箩筐里,独自在穷巷里中与刺客对峙,拖到救兵赶到时,他身中两箭,脸色苍白,宛如一具刚从地底里刨出来的新鲜尸体。
他在她面前强撑,紧紧握住她抖个不停的手,笑着说,“吓着你了。”
那次以后,一年四季,他就没断过汤药,若再来一次,他的身体还能撑多久呢?
直到这一刻,秦烟终于肯承认,她心里是有他的,她担心他,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不知不觉,秦烟走到了西洛凤街。
西洛凤街位于东西市相交处,没前面几条街人多,她在一方莲池旁坐下,还未到季节,池中的睡莲还未开放。
池中的睡莲……秦烟左右望望,惊觉这里竟然是她与李奇初次相遇的地方。
“姑娘,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卖草蚱蜢的摊子?”
背后传来一道沁凉的嗓音,一瞬置身于空谷中的山涧,飞瀑落入水潭,激起幽幽的凉意。
秦烟蓦然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