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秦烟气得发抖

秦烟呆坐着,顾蕴心疼她,走到旁边伸手轻抚她的头发,“馥儿,肩膀还疼吗?你随我回府,我让他们去请太医来给你瞧瞧。”

王岩已经知道了秦烟就是王馥,接下来肯定会对外宣布她于太尉府有恩,愿意将她收作义女,当作亲生女儿疼爱。

所以顾蕴也不再避讳。

秦烟偏过头,望着顾蕴,“母亲,这才是你不让我告诉父亲的真实原因?”

顾蕴长叹一口气,“你父亲怎肯让皇后之位旁落别家?奈何这两年陛下明确拒绝纳妃立后,王家张家陈家有谁不急?陛下为了你做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这时候你回来了,馥儿,只怪你回来的太是时候,又太不是时候。”

秦烟抹了抹眼泪,想起先前王岩震怒之下要斩秦府满门,一阵后怕,伸手抓住顾蕴的手,“母亲,若后面不是我承认我是王馥,秦家爹爹秦家阿娘秦家姐姐就要被我连累了。为何从前没有发现父亲如此狠辣?”

顾蕴握紧她的手,“对于像他们这样的高官重臣来说,蝼蚁的命不叫命,你秦家爹娘,秦家姐姐,在他眼里甚至算不上一个人,官场处处藏污纳垢,你见得还是太少了。”

秦烟一偏头就瞥见了那副壮丽的千里江山图。

她忽然觉得可笑。

秀丽江山,气象万千。

平头百姓哪看得到这气象?这些画都需高高挂起,奉给高官重臣赏玩的。

她喃喃开口,“母亲不知道秦主事是个多好的人,秦家阿娘总骂他是扶不起的阿斗,别家当官都是腰包鼓鼓,偏他拿不回来钱,还要撒银子出去。平时出门,秦家阿娘都要先把他身上搜刮干净,最多留两三个铜板,不是怕他去秦楼楚馆寻欢作乐,而是怕他心善手太松。”

“有一回,我与秦家姐姐为了件新衣裳吵架,我没争过她,故意跟他使气,我就假哭了两声,他就举手投降,带我上街,让我亲自去挑一件,谁成想呢,还没走出一里路,遇到个驼背的阿公,领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儿,说是几日没吃东西了,他就上旁边的包子摊上,买了一大袋肉包子。

“路旁的小叫花子一见着,纷纷拥上前来,他又给小叫花子一人买了一个,后来要不是我强行把他拉走,那天摊上的包子得给他买光。他才领了俸禄,银钱都没捂热乎就花出去了,我说他,若是再给我买衣裳,就没剩几个钱了,回去当心吃瓜落。他满不在乎,说这有什么,不能让我女儿受委屈。”

秦烟说着,又笑又哭,眼泪滴在顾蕴的手背上。

“母亲,不怕您伤心,我是真的没想过要回王家,王家什么都有了,一年四季的绫罗绸缎穿都穿不完,可父亲,他从未这样珍视过我。”

顾蕴把她搂在怀里抱着,“母亲明白的。”

秦烟在她怀里继续说,“礼部主事,从八品,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一年到头能有多少俸禄?要供一大家子吃穿住行,秦家阿娘日日抱着个算盘精打细算,私下里做针线活让丫鬟偷偷拿出去卖,就为了在外给秦家撑个体面,日后能让两个女儿嫁个好人家。秦家姐姐针线活好,平时装着金尊玉贵的,私底下帮着做绣品贴补家用,一家子都是厚道质朴的老实人,若因为女儿让他们沦落个凄惨的下场,等这一世过完,女儿恐怕是要入十八层地狱的。”

顾蕴紧紧搂住她,“不会的,我的女儿不会下地狱。”

秦烟轻轻挣开母亲的怀抱,退后半步,跪下,拜了三拜,“母亲,这些话我不会再对其他人说起,也绝不会让父亲得知,您是馥儿最亲的人,一定不忍心看馥儿沦为忘恩负义之人,待馥儿进宫后,请母亲照拂秦家,不要让父亲欺负他们。”

“快起来”,顾蕴躬身扶她起来,“他们如此珍视我的馥儿,我岂会看着他们受欺负?”

得了母亲的允诺,秦烟放心了。虽然他想让秦怀礼继续清清净净地做个无名小官,但她入宫后,他又怎能不被扯入漩涡中心?

顾蕴见她眉头深锁,以为她是担心入宫的事,宽慰道,“宫门一入深似海,好歹你也走过一遭了,如今宫里没有嫔妃,只有你的丈夫和一双儿女,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双儿女!

秦烟回过神,能见到一双儿女,也算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了。

眉头刚刚舒展开来,又听顾蕴道,“回宫后,太子那儿……嗯……你多上心些。”

秦烟见母亲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心里猜到了一些,“耀儿怎么了?母亲直说便是。”

顾蕴笑了笑,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子公主从小养在陛下身边,大小事陛下都要亲自过问。耀儿四岁那年发高烧除了陛下谁也不让抱,陛下就抱着他在寝殿坐了一夜,一刻也没撒手,这样的荣宠,翻遍史书也翻不出几个,太子性子难免就有些……有些任性。”

秦烟直来直往,“只是有些任性?母亲您别绕弯子。”

窗外,日头西斜,一眨眼,小半天就过去了,顾蕴端起桌上的冷茶饮上一口,清了清喉咙,“有次你父亲入宫议事,陛下特恩准他去看看外孙,去的时候遇见太子正拿皮鞭抽打宫人,你父亲问是怎么回事,太子嫌木剑不够威风,让宫人替他找一把真剑来,宫人怕伤着太子,找借口搪塞,没成想太子聪敏,自从读书识字后便不像小时候那般好糊弄,命人找来鞭子,亲自抽的。”

秦烟强行按捺火气,咬牙切齿道,“不过才七岁,竟学得这样骄横跋扈,他爹不管的吗?”

顾蕴道,“那些都是伺候太子的人,知道陛下即便知道了,也顶多责骂两句,他们在太子身边伺候,告了状难不成有好果子吃?自然没人敢说。”

秦烟急了,“父亲竟也没向陛下提过?”

顾蕴叹气,“你父亲的脾气你不知道?觉得太子这脾气像外祖父,反夸太子气势逼人,将来必定是旷古烁今的大才。”

秦烟气得手发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只怕要培育出一个旷古烁今的昏君出来呢!没人教没人打是吧?我来,揍得他屁股开花,看他还敢不敢横。”

顾蕴哭笑不得地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敲,“这可不行,你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是秦烟,不是王馥,他是太子,你打他就是以下犯上,他不知你是他亲娘,也不会听你的。”

“早知如此,我生他做甚!”

秦烟气得从果盘里捻了颗樱桃狠狠掷向屏风上的千里江山图。

天边日头西沉,只剩了小半个头,猩红的光染红宫殿顶上的琉璃瓦,一排脊兽静默地凝望远方。

千江拔出匕首,对准李奇赤-裸的胸口,冰凉的剑尖抵住心脏的位置,新结的痂被剑尖挑破,“陛下忍着些。”

“大师尽管动手,无须犹豫。”李奇脸色苍白,温热的心口血自刀刃流入琉璃盏中,手里紧紧攥着被摩挲旧了的草蚱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