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和带着灵石满载而归。
回到宗内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器物堂下单。
“所有的材料,都给我用最好的!”
云和豪气万丈地将装满灵石的储物袋往桌面一拍,千年黄花梨所制的长桌晃了两晃。
器物堂的杨管事不着痕迹地扶住长桌,试探道:“敢问道尊的预算是——”
云和冲着储物袋扬扬下巴,“都在这了,不够就说。”
杨管事一打开储物袋,亮闪闪的灵石就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
他陡然一惊,连忙收紧袋口,恭敬道:“道尊稍坐,容我点一点。”
云和有钱底气足,大马金刀地往边上一坐,等着杨管事清点。
不出一刻,杨管事拿着储物袋过来。
“您这里一共是七十万灵石整。目前天衍宗最贵的道场,就是主峰无极峰的道场,那时候也不过花了五十来万。”
“我先收您五十万,余下的等完工后,多退少补,您看行不行。”
云和阔气道:“都放你这吧,除了道场,我之后还要修缮道法堂和弟子舍,总归是要花出去的。”
杨管事顿时喜笑颜开。
云和道尊还是这么财大气粗。
有这位道尊在,他们器物堂近十年的利润都不用发愁了。
走出器物堂时,云和的心情格外舒畅。
果然花钱使人快乐。
花飞升道侣的钱,更快乐!
然而快乐总是短暂的,云和的好心情止步于走入归云峰的刹那。
衡昱正站在她的必经之路上,一看到她,便快步上前,让云和连避开的机会都没有。
“师尊,您回来了?”
云和不太情愿地停住脚步,“你怎么在这?”
衡昱回道:“我有事找您商议。”
“吉春说您有事出门了,我便在这等着。”
云和在这驻足的时间稍长,便引来了周围来来往往的弟子的注意,路过的弟子们下意识放慢了脚步,想听听道尊和新弟子的谈话。
衡昱并不在意周围弟子的打量,直接道:“师尊,我觉得弟子舍如今的装潢过于奢靡,恳请师尊对弟子舍进行整改,不光能为归云峰节流,还能激发弟子们勤学苦修之心……”
云和呆住了。
路过的弟子们也呆住了。
这世上怎么还有人,嫌自己住得太好呢?
云和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要清减弟子舍内的东西?”
衡昱肯定点头,“听说玉珩仙君在时,弟子舍十分简朴……”
云和抬手打断他的话,扫视周围闻此惊言而驻足的弟子们。
“大家觉得,现在的弟子舍不好吗?”
众弟子显些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他们不敢说玉珩仙君之前做得不对,但云和道尊对弟子舍的改动,绝对是造福所有归云峰弟子的。
有几名弟子甚至对衡昱怒目而视。
这个家伙不领道尊的好意便罢了,还想剥夺他们的福利。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玉珩似是对周围弟子的忿忿一无所觉。
或者说是察觉了,但也不予理会。
云和看着玉珩的眼神格外复杂。
她光知道天赋能通过血脉继承,却不曾想到性子也能百分百复刻。
但玉珩是玉珩,衡昱是衡昱。
玉珩能在归云峰说一不二,是因为他是归云峰峰主。
而衡昱,不过是一个初入归云峰的弟子。
他敢当众提出如此建议,云和也只能称一声他的胆量惊人了。
不过自今日起,衡昱和普通弟子们的关系恐怕不会太和谐。
玉珩依然直视着云和的眼睛,仿佛不等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就不会放弃。
云和有些无奈。
少年人大多心高气傲,若是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直接驳回衡昱的提议,不太好看。
云和一挥衣袖,一座投票器拔地而起,立于路边。
“此事关注所有归云峰弟子,不能只听一人所言,不如投票决定。想要弟子舍维持现状的,投蓝筹,想要恢复从前模样的,投红筹。截至明日午时,按照票多一方执行。”
话音落下,玉珩毫不犹豫地径直上前,投入一枚红筹。
其余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次上前,开始投入蓝筹。
蓝筹越来越多,唯有一枚孤零零的红筹躺在角落,就像此刻孤身站在道路左侧的衡昱。
云和摇摇头。
大家都说,玉珩能够证道飞升,是因为意志坚定,从不为外物所移。
这性子,在修道上或许能比旁人走得更远。
但在日常生活中,却常常让身边的人为难,毕竟谁也没有办法轻易改变他的想法。
或许天才,都是如此。
云和一步步朝归云峰山顶走去。
看似每一步都慢慢悠悠,却眨眼消失在弟子们的视线中。
玉珩望着云和消失的方向,有一瞬间的迷茫。
云和,也不赞同他吗?
但他分明记得,过去的每一次,云和都会笑着接纳他的提议。
现在,为什么不一样了呢?
隔日午时。
红筹的数量仍旧没有增加。
云和撤下投票器,朗声宣布:“弟子舍,维持现状。”
前来围观结果的弟子们发出一声欢呼,接着各自散去。
云和看着停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衡昱,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好歹是自己第一次收的弟子,还是开解一二吧。
玉珩那个老顽固她劝不动,这个小的总能劝上一劝。
云和走到玉珩身侧,温声道:“你知道为什么,没人站在你这一边吗?”
玉珩抿了抿唇,“好逸恶劳是人的天性。”
云和哑然。
玉珩其实不在意普通弟子的想法,他在意的是云和。
他凝视着云和的眼睛,“师尊也觉得我错了吗?”
云和失笑,“这件事,不能说对错。”
玉珩不解,“为何?”
云和耐心道:“世人皆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不赞同。”
“人活着,不是为了吃苦的。”
“修行,也不等于吃苦。”
“若我能更舒服地让弟子们自在修行,又何乐而不为呢?”
玉珩表示不赞同,“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日他们贪图一时安逸,日后还如何耐得住修行之苦?长此以往,将再无寸进。”
云和认真道:“不对,为了保住这份安逸,以及获得更大的安逸。努力的人会更加努力,而不愿努力的人不论有没有这份安逸,都会被自然淘汰。”
见玉珩还想反驳,云和直接以自己举例,直白道:“比如我,我想要享乐,我贪图道尊的地位,以及这个身份能获得的资源,财富,尊重。所以我努力修行,直至大乘。”
“你会说我这么做不对吗?”
玉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脑子嗡嗡的。
云和从未和他说过这种话。
他一直以为云和努力修炼,是和他一样,为了证道,为了飞升。为了去更高的地方,见天地,见众生。
云和见衡昱一副受到巨大冲击,缓不过神来的模样,安抚道:“你先自己想想吧。”
“等等。”
玉珩见云和要走,赶紧出声挽留。
云和驻足,“还有什么问题吗?”
玉珩哑声道:“师尊,那您一直没有飞升……”
云和的真心话冒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衡昱迟早要和玉珩见面,要是她的真实想法被玉珩知道了,他该不会下界来逮人吧?
想到这,云和当即打了一个激灵。
云和打哈哈道:“飞升这事,看得是缘分。”
“缘分没到,自然不能飞升。”
云和说完,就脚不沾地地飞快闪人了。
不能再聊了,再聊下去真要说漏嘴了。
玉珩又一次注视着云和的背影,眼底似有暗潮汹涌。
如果他真是初入宗门的小弟子,自然会被云和的话骗过去。
但他曾和云和一起相处了那么多年。
他了解云和,就像云和了解他。
他知道。
云和,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