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腿分开!

许柚微楞,她神色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现在?不就是代表以后还要走?

有个念头在心底越来越清晰,就快要破土而出。

她上前一步,仰着头,只够到梁晏承肩膀,身形的差距,令她在昏暗月色下看不清面前男子的神情,许柚下意识伸手攥住他的腰带,喃喃道:“你是我的,你不该听命于父亲,你是我的...”

她嘴里不停的重复。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梁晏承心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伸手按住少女的肩,却突然听到她命令道:“坐下。”

“给我坐下,这是命令。”她重复一遍,眼神已然不是方才恍惚的样子。

梁晏承蹙着眉,按照她的意思盘腿坐下。

不够,离得太远。

“腿分开。”她又冷声道。

梁晏承瞳孔微微一震,向来沉静无波的面容像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话,有一瞬扭曲,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霸道的模样。

他忤逆的样子让许柚心口忽的一沉,眼前似是又浮现未来某一日他会为了谁而背弃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直接伸手捏住他的下颌,冷声道:“我命令你,腿分开。”

“我是谁?”梁晏承沉声问道,他微仰着头,任由下颚被人抬着,那力道轻的像根儿毛娃娃草扫过。

云层散去,轻风拂动,月光透过树梢泄露在两人身上。盘腿而坐的青年背靠着树干,下颚上箍着只白嫩小手,少女微低着头,有一缕发丝随着风动飘浮,她俯身在男子上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固执得一动不动。

随着时间推移,许柚胳膊传来酸酸胀胀的酸麻感,她不满这种姿势,直接迈出右腿朝前挤压,哼唧道:“分开,胳膊酸。”

“许柚!你在做什么?”大抵是这几日的深山隐居,让梁晏承几乎忘记眼前站着的是国公府身份高贵的嫡小姐,漆黑的瞳孔变的极深,似是宇宙中深不见底的黑洞,晦暗不明。

他第一次喊出她的闺名,语气严肃。

许柚不管不顾,越靠越近,梁晏承鼻尖轻而易举可以嗅到一抹淡雅的幽香,那是少女独爱的一种花。还未来得及回忆,肩膀猝然多了只手,她似是嫌累,竟主动搭上来借力。

她的动作愈发越界,梁晏承脸色反而越来越黑。

他恍然想起上次她这般奇怪还是几年前。那次外出遇袭,歹徒众多,他费了点力气才将人救出来。回府后,她变得莫名其妙的黏人,十一二岁的少女,眼里含着泪珠,眼巴巴的盯着他,拽着他的衣角死活不放。

打不得,说不得,他耐着性子在这梨花树下同人拉了勾,答应她一堆稀奇古怪的问题,她才像是终于心满意足般,晕倒在他怀里。

大夫说,许柚是受到刺激,身体里的潜意识被激发,这个时候,要尽力顺着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是他们第一次发现她有这种罕见的病症。这病无源无根,甚至发病时周围的人也不一定能意识到。

后来的故事是,那个娇滴滴拽着他衣角的少女没再出现,她亦忘了逼他说出的话,所有人便都默契地不再提起。

这截然不同的性格,令梁晏承心蓦地一沉,这期间的事情她记不住,她会做出什么谁也无法把控,只能寸步不离跟着。两次发病恰巧都被他遇到,可若他日离去.......

他侧头想躲过她的桎梏,反而逼得她离得更近,整个身子几乎欺压在他上方。

“不准动走的心思。”她凶巴巴的说,指腹攥紧。

梁晏承身子僵住,一介侍卫,有什么值得她这般?他死他活,在或不在,有什么重要的?他心口微滞,像是成千上百个蚂蚁爬过,又似被火烤燎着,时而发痒,时而疼痛。

她自以为气势十足,可那双眸子里却全是怯意和期盼。

梁晏承仰着头,幽深的双眸怔怔注视着她,沉默不语。

许柚看不懂他的眼神,只当他的沉默是拒绝。

眉心像两根麻绳皱在一起,她执拗的重复:“答应我,不要有走的心思。”

梁晏承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唇瓣翕动,‘不走’二字却犹如被人用铜墙铁壁锁住一般,挣脱不开,眼前蒙上一层血雾,将他卷入深渊。

“左佥都御史?很好,全都杀了!”

“我之事一人承担,请诸位放过贱内...”

“阿承,好痛...”

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撕裂着他的耳膜,那把宽刀劈头盖脸砸下,距他的眉心只差一寸,下一秒就要把他劈开。

“梁晏承!梁晏承!”

故作强硬的娇软嗓音和愈发浓郁的幽香似从远方传来...

梁晏承脩地回神,他略显狼狈地扭开头,按在地上的手紧握成拳,指骨微微泛白。他垂下眼睑,躲闪着,一言不发。

少女目光执着地盯着,等他回答。

“小姐说笑,一个普通侍卫,何必如此在意?”他嗓音沙哑,语气平淡。

许柚眼眶霎时间泛红,双手扶住他的脸,用力将侧脸板正,双眸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

“阿晏哥哥。”

嗓音娇软中夹杂着一丝委屈,她叫出一个多年未再提起的称呼。

梁晏承心跟着颤了下。

“你为什么突然变了?不要突然消失,好吗?”

许柚不懂,相伴十年,他怎么能说出一句自己是普通侍卫?他十一岁入国公府,父亲允夫子共同教导他们二人,他从不止是侍卫,更是陪她长大的同伴。

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似在暴雨中挣扎的娇花。冰凉的指腹力道失控,梁晏承侧脸出现几道红色痕迹。

那句要走,突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万般缘由,又与她何干?

他张了张嘴,微不可查,极轻得‘嗯’了声。

萦绕在心头多日的问题终于获得满意的回答,许柚揪作一团的心蓦地放松。眉眼弯起得刹那,忽地合上眼眸,梁晏承手臂下意识揽住那抹纤细的腰。

少女面容恬静的陷入沉睡,她如同直接沉浸到美梦里,是不是的咂摸两下嘴,唇角挂着浅浅的笑。还是那么天真,没有丝毫戒备心。

梁晏承垂眸静静看她半响,眸光暗沉如夜,瞳底留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温柔。

他起身将人打横抱起,轻手轻脚放到床上,站定片刻,再次返回院中。

刹那间双目蒙上一层冷意,梁晏承嗓音冰凉:“滚出来。”

四周雅雀无声,只有风轻轻吹动着树梢,发出阵阵簌簌声。

他重复道:“羽书,莫要挑战我的耐心。”

紧接着,院外树上传来窸窸窣窣得响动,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跳了下来,他快步跑进院子,低声道:“公子。”

“何时找到我?”

“前天。”

羽书心底忐忑不安,脸色苍白。他长着一张娃娃脸,身高大约一米七五,身形清瘦,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年。

他按先生吩咐,自公子出城便一路跟随,藏匿在暗处保护。那日不过晃了个神,就看到他随那位娇小姐跳下悬崖。

羽书差点吓断气!

幸好他前天终于找到踪迹,却不想今夜看到惊人的一幕,乱了气息。

据他所知,四年前先生找到公子并未要他离开国公府,反而是近日突然频频要求他立刻离开。之前公子一直推脱,羽书只以为是国公府内尚有要事未完。

可方才他们之间流转的暧昧氛围,就连他这从未经历情爱的毛头小子都能察觉一二。他暗道,恐怕公子不离开只是真的单纯不想走。

他自四年前跟随在公子身侧,自是知道他在做何等大事,他此刻不该生情,羽书心中万分矛盾。

“是他让你跟着我?”梁晏承神色冷厉,一路上竟是没发现身后有条尾巴。

羽书恭敬道:“是,先生命我暗中保护公子,并让属下告知公子四字‘勿忘初心’。”

梁晏承愣怔一瞬,眼底霎时覆上寒冰,他何时需要保护?联想到此次出行之前那人曾多般阻挠,暗杀之事莫非?

许柚即便身份尊贵,也不过是个后宅未出阁的女子,祭祖之事本就低调,知晓的寥寥无几。这几日梁晏承一直感觉事有蹊跷,思索再三也无济于事,此刻羽书的出现让他生出怀疑,难不成真与他有关?

他质问:“你既跟在我后,那日为何不出手?”

他若出手,不至于被逼跳崖,还是有人吩咐不许他出手?

羽书察觉到他的怀疑,心里叫苦,他并非故意不出手,只是半路遇到个疯老头,恰好错过。他垂下头,沮丧道:“那时我刚好不在。”

“你可有看出那些人出自哪里?”梁晏承又问。

羽书老实回答:“属下当时急着找你,未曾仔细探查,只发现那群匪徒的脖颈下三寸皆纹有黑色蜘蛛。”

“仔细搜查,我要知道谁是主使。”梁晏承眼底划过一抹杀意,敢把事情做得那般嚣张,是真觉得势在必得还是不畏惧被查到?

无论如何,背后之人都该付出代价。

“你走吧,我送她回京,之后自会亲自同他交代。”

有了跳崖那一出,羽书哪能真走。他瞥了眼紧闭着的房门,灵光一闪,急忙开口:“不如让属下继续跟在后面,再有意外,也是个帮衬。”

他所言不假,明日回到城中,会不会再有杀手还未可知。

梁晏承沉默,他一人倒好,但许柚已经受过一次惊吓,今夜又犯了病,他不敢赌。

“你留下可以,但要答应我,以她的安危为主。”梁晏承语气严肃。

羽书连连点头。

屋内似是传出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梁晏承眉心微拧,他抬脚走去,身形顿了下,冷冷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知道。”

接着迅速朝屋内走。

他话里带着寒意,羽书僵住,打消告状的念头,只觉往后太平日子要彻底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