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娘穿着一身灰色麻布衣,腰间挎着个装满野菜的竹筐,捂着嘴偷笑:“郎君这是作甚惹得小夫人这般生气?”
许柚背着身不吭声,梁晏承微微颔首。
赵大娘暗道,这小夫人自醒来总是蔫儿巴巴地缩起来,难得一见活泼样子,她那郎君看着是个话少的,人却十分贴心。为了让小夫人好生恢复,受冻也要睡在院里。
赵大娘抬头瞥一眼天空,眼睛咕噜转一圈,笑道:“夫妻哪有隔夜仇,小夫人如今已无大恙,也该让郎君进房门。现下是初春,夜深露重,看在郎君为你在院里冻了好几夜的份上,小夫人就原谅他吧。”
哪里是她原谅不原谅?不对,谁和他是夫妻了!
许柚涨红着脸忍着羞耻转身下床,她睨了眼像个木墩子样笔直站立的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这边脸红耳赤,他倒是悠哉的很。
许柚福了下身,面上带着一抹薄红,嗓音轻柔:“多谢大娘的照顾,只是我家郎君懊恼没护住我,这几日自罚住在院内警醒自己,我若逼他回屋,他还要同我闹呢。”
赵大娘是个过来人,哪能看不懂小夫妻间得羞涩,她伸手指向外面,挑眉道:“那可惜喽,西边那片乌云靠过来了,今夜注定要下雨,夫人忍心让郎君在外淋雨?这一夜下来,恐怕要去掉半条命。”
“无事,我在屋檐下躲一躲便可。”梁晏承不得不张嘴回应。
赵大娘看向许柚,揶揄道:“小夫人忍心?”
“你这婆娘,怎在人家小两口屋子里瞎说?”刚干完农活回到院子的赵老二就听到自家婆娘在逗两个小年轻。
赵大娘朝外挪两步,一把放下竹筐,双手叉腰,瞪他一眼:“你个汉子懂什么。”
就他个大老粗看不出这夫妻俩就需要她这一剂药来打破僵局。赵大娘心里美滋滋的想,山间人眼稀少,难得有对俊男美女小夫妻,可得维护好他们的感情,只是看看就很养眼。
“你说是吧,小夫人?”赵大娘眨巴着眼睛,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样子。
许柚忍俊不禁,他们二人心善,自救回她与梁晏承后从未过问过是因何原由摔落,反而尽心帮助,许柚心存感激。
她瞄了眼人高马大的男人,脑中灵光一闪,忽而一笑:“既大娘都如此说了,你今晚便回屋内。”
捕捉到少女脸上一闪而过得狡黠,梁晏承眉心蹙起,孤男寡女岂能一室?他下意识便要拒绝。
许柚随即开口道:“阿晏,莫要让赵大叔和赵大娘担心我们。”
“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天仙儿似的娘子喜欢,郎君可真幸福。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锅台上饭菜稍后莫要忘了。”赵大娘扬着笑脸,哼着歌,扭腰离开。
蓦地,梁晏承脸色变沉:“这是作何?”
哪有姑娘家这般?方才畏畏缩缩的样子呢?
许柚以为他不愿被她叫阿晏,柳眉拧紧,怒瞪过去,她过去分明曾听人这样唤过他。
“叫你一声阿晏怎么了?难道你想我在大娘面前叫你全名?你就这么讨厌我叫你?你在府里怎么没这么烦我?”嘴里的话像夏夜黑灯瞎火的蚊子,嗡嗡、嗡嗡,说个不停。
梁晏承按了按眉心,倒是比之前活泼,却也麻烦许多。她到底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哪有说一句不满......
她仰着头斥责,两只小手握成拳头放在身侧,大有一种要再来一架的准备。
“姑娘家清白最为重要。”他无奈解释。
只到他肩膀高的少女,全身肉眼可见放松,表情刹那间由怒转笑。梁晏承哑然,真该拿面镜子让她瞧瞧自己。
许柚伸手揉揉膝盖,坐在床边,双手撑在身后,仰着头笑道:“我一女子还没担心,梁侍卫怕什么?”
她扬扬下巴,示意道:“天要下雨,你若淋坏了,怎么护我?”
她就像个阴晴不定,让人摸不透的小孩子,前一秒还怕你,后一秒就敢张嘴咬你。端着纯情、懵懂的表情,嘴里说着胆大包天的话。
心中忽然蹿起一股无名火,既然她毫不在意,那他何必多此一举。
梁晏承冷笑道:“倘若这是小姐命令,那属下自是从命。”
他撂下话抬脚就朝外走。
许柚懒懒散散的话,幽幽然,从口里冒出:“暗卫本就夜间藏于屋梁保护主子,只是往日府内并无危险,无需履责。梁侍卫在担心什么呢?又在怕什么?”
梁晏承脚步顿了一下,直接越门而出。
许柚缓缓勾起唇角,眼睛弯成月牙,晃着腿,躺下发呆。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屋外风声呼啸,许柚听着树枝摇晃发出的飒飒声,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确保棉被没有漏风。
微弱的烛火给狭小的房间披上一层暖色,梁晏承坐在距床最远的角落,整个人隐藏在阴影里。
许柚侧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黑溜溜的眼珠像是深夜捕猎的猫头鹰眼,在黑暗中发着诡异光芒。
梁晏承饶是再有定力,也架不住人这么盯着。他抬眸对上去,视线相撞,还未来得及开口,隔壁突然传来粗重地呼吸和说话声。
脸色瞬间僵住。
“秋娘,快让我香一个,老子已经忍了好几天,憋不住了。”男子喘着粗气却不难分辨是白日在院里为她解围的憨厚大叔。
紧跟着许柚听到赵大娘嗓音婉转,说着拒绝的话,但那尾音反而像是翘起尾巴的猫咪,勾着人。
她心下好奇,竖起耳朵。
“混账玩意,隔壁还住着人,你个死鬼不怕被人听到?”
“怕甚,你声音小点,听不到的,再说,她们不也是过来人?”赵老二似是捏了下秋娘的腰。
过来人?什么意思?
许柚紧接着又听到她尖叫一声,而后骂道:“没出息的玩意,下手轻点?”
“老子心里有数。”
......
声音断断续续。
许柚的及笄礼在今年团圆节后第二日,尚有五个多月。她年岁尚小,国公府的嬷嬷根本没教过她男女之事。
自小窝在后宅的小女生丝毫没意识到那是人家夫妻间的私密话。她像只蚕蛹,一点一点撅着屁股往后挪,想试图贴到墙上,听清接下来的声音。
梁晏承脸色越来越黑,额角隐约可见跳动两下。她还嫌不够清晰?还往上凑?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朝床边走去,闭了闭眼,沉声道:“非礼勿听。”
许柚这会儿可不想理他,方才怎么喊他都不搭理,如今倒是过来管自己。
是谁一进门就钻到离她最远的地方?现在她可忙着呢,别打扰她干正事。
她又不是故意偷听,是声音自己透过墙缝儿钻到她耳朵里。况且,这又不是什么绝密。许柚不以为意,继续聚精会神地挪着屁股,忽地一道阴影打下来。
她抬眸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非礼勿视,请梁侍卫和我保持安全距离。”
“许小姐!”梁晏承加上她的姓,咬牙切齿道。
许柚注意力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她将两只手从棉被里掏出来,朝他摆了摆,敷衍道:“方才不是还避我如蛇蝎呢,现在请你继续。”
“啊~~”
一声婉转地尖叫传出来,于深夜之中尤为明显。
梁晏承心里咯噔一下,却见少女眉心蹙起,一脸疑惑地朝他看过来。
梁晏承眸光闪动,脑中不断想着应对之策,心中祈祷她能闭上嘴。
“赵大叔是不是在欺负大娘?”她小嘴一瘪,拉扯裹着的棉被,一副准备冲过去帮忙的样子:“不行,他怎么表面憨厚,背后这般坏,不能让赵大......”
梁晏承太阳穴一跳再跳,也看人就要跳下床,声音也越说越大。他咬了下口腔侧的软肉,深吸口气,一把捂住她的唇,封住她的口,把人放倒在床。
低声道:“闭嘴。”
他的手掌十分宽大,手指修长,轻松将她半张脸遮住。兴许常年握刀的缘故,梁晏承的掌心有些薄茧,贴在她的脸颊上有粗糙的摩擦感。
许柚神色茫然,一双眸子睁的圆乎乎,傻傻看着压住她肩膀的男人,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
“嗯~~”
隔壁夫妇的声音接踵而至,伴随着哗啦的雨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凑成一曲令人脸红心跳的乐章。
许柚的心脏怦怦狂跳起来,饶是她过去再单纯懵懂,此刻也大概率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噌地满脸通红,一时不知所措。
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藏进去,分明方才梁晏承已经提醒了!她到底为什么要认真研究别人夫妻间的话?许柚又羞又气。
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打在宽厚的手掌心,少女白皙滑嫩的肌肤此刻如同秋日熟透的红苹果,娇艳欲滴。她眼睫轻颤,眼底得慌乱显而易见。
梁晏承蜷了蜷手指,轻声道:“我松手,不要出声。”
许柚眨巴两下眼睛表示同意。
手刚抬起,奈何隔壁像是有预感一般,声音犹如雨夜闪电后的轰隆声,震耳,无处掩藏。
尴尬的氛围迅速在屋内蔓延,梁晏承伸手捂住她的两个耳朵,目光相对,皆从对方眸中看到一丝别扭。
他挺着腰背,膝盖半跪在床边,手肘撑在空中,有一缕发丝垂下,恰好虚掩在许柚眸子上。
发丝随着胸腔起伏轻轻在她眼皮上拂动,若有若无的痒意挠的许柚心口似是被千万根羽毛扫动。脑子有一刹那的混沌,她伸手勾住那缕发丝想将它撇开。
缩回手时,发丝缠绕在她指尖上,她动作太急,这一拉扯,直接将身上地人扯了下来。
梁晏承本就难以支撑的姿势脩然塌陷,手肘艰难撑在她耳侧,鼻尖只差一寸就要相撞。
隔壁脸红心跳的声音再度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