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浮云道观离开,在郊外的小餐馆吃午饭,我们一家人都带着一种被白道长治愈到的宽慰表情。
餐馆的老板也知道山上的白道长,还说对方也偶尔下来吃几个小菜,热情地给我们推荐。
我从隔壁桌拿一张菜单看,倒也不贵,老板没有狮子大开口。
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情,爸爸就点了白道长也喜欢的菜。店内的人不多,我们没有坐包间,是在大厅的一桌。长方形的桌子,我对面是爸爸和妈妈,左手边是梁晟晟。
其实我右手边的过道是飘着的姜深,家里人都在的情况下,我也无法用耳机假装打电话和他聊,所以还是默默地在手机屏幕上打字和他交流。
我让姜深出去转转,一直待在这看我们一家吃饭,既奇怪又无聊。他是可以晒太阳的,没有畏惧阳光。
“我不想出去遛,在这听你们聊天挺好。”
他拒绝了我的提议,我也不能勉强他。
阿飘姜深认为自己死了就有点为所欲为了,他大大咧咧地从长方形的餐桌上飘过,还对着梁晟晟的手机做出抓取的动作。
家人一无所觉地继续聊天、看手机,只有我嘴角抽搐地看着姜深在桌子上发神经。
他是有学霸的脾气,但算不上古板,偶尔也是有些调皮在身上。
人是没了,作为魂来说,精神还是很健康的。
他并没有做太出格的事情,最终在我面前的桌子上盘腿坐好,与我面对面。
我就这么仰头看着,喜欢的情绪在作祟,但我不能放任自己太纠结紧张。
我故作镇定地在手机上打字,上面写的是:[下来,一会儿上菜了]
姜深飘下来,在我身后做背后灵。他忽然俯身在我耳边说,“我去后厨看看。”
我被冷意激得捂住耳朵,这行为来得太急促,大家都看向我,包括姜深都有点愣住。
“怎么了?”妈妈问。
“可能是蚊子。”我又假装在耳边挥了挥,掩饰住心虚。
姜深不再靠近我耳边,反问道:“我是蚊子?”
我瞪他,不理睬。
他无趣地顺着过道飘去了后厨,我其实挺怕他在后厨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比如脏乱差的卫生又或者别的。他要是告诉我了,我该忍着吃,还是给家里人说。
“姐,你一直看里面干什么。”
玩手机到一半的梁晟晟好奇地问,他也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我能看到姜深从里面走出来,弟弟却一脸天然。
“没什么。”
我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姜深没在后厨看到什么劲爆的事情,大厨很规矩,里面也干净,鬼少年只给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暑假漫长,七月份才过了三分之一,剩下的时间,我和梁晟晟都该考虑下做点什么。
正好,爸妈聊完后,就把目标对准了我和梁晟晟。
老板把餐具和凉菜端上,我拆着包装袋,听到爸爸开门见山的话语。
“暑假有什么打算。”
想到白道长的话,关于假期我还没想好,可这两天我是想要去医院挂号看看的。
我把自己想去医院的事讲了,爸妈没说我大惊小怪,毕竟出了姜深的事情。
爸爸想了想,就问是他和妈妈陪我去,还是我自己去。
眼神从姜深脸上掠过,我去医院的话,他应该是跟着我行动的吧?
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毕竟现在只有我看得见他,在我们家他肯定会优先选择跟我。
“我自己去。”
“行,先给你转个两千。”
爸爸掏钱总是很爽快,在他的理念里,男人赚钱就是给家里人花的。如果我不和他要钱,他可能还会产生出一种老父亲不被需要的寂寞感。
在手机上收了转账,我听到妈妈的安排,她看我和弟弟半天闷不出一个屁,就自己提了一个方向。
“这个暑假正好有个认识的阿姨,她搞体育的,从容你去学学跑步。”
此言一出,我和姜深很默契地看向妈妈,带着一种不明所以的荒谬感。
姜深反应比我快,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这样安排,一旁的梁晟晟幸灾乐祸道。
“哈哈哈,练体育去,怎么看我姐都不是那块料。”
妈妈煞有介事地讲,“练好了,以后遇到事了拔腿就跑,跑得越快越好。你边跑边报警,千万不要自己过去。你俩都是,听到没。”
我和梁晟晟:“……哦。”
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姜深的事件,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感到有些慌乱,又去瞥姜深的表情,他并没有被冒犯的恼怒,而是对着我笑。
“张阿姨的安排,我认为很好。”
“那要是姐姐练跑步,我干嘛?跆拳道?还是暑假去培训班?”生怕给自己落下了,梁晟晟指着自己问。
妈妈:“继续去练书法,还有把初三新学期的课本了解下。”
“……我抗议,我就不能学体育放松吗!”
爸爸适时地接过话头:“下班了陪你去公园跑,双休也跑,怎么样。你要是精力顾得过来,和你姐一块去练跑步也行,你之前不是嚷嚷着学游泳,也能给你安排。”
梁晟晟哑火了,书法和学习他绕不开的,并且他的体能一直都不差,所以他知道自己在爸妈这里讨不到便宜。
倒是我的选择还挺多,最后我还是同意了练跑步这件事。大概从中旬开始,一直到八月底,是个姓刘的女教练。
吃过饭,这次换妈妈开车,我们一路慢悠悠地回城,也当给妈妈磨炼一下车技。
姜深还在我和梁晟晟的中间,傻弟弟已经睡着,身上搭着一条毯子,他依旧觉得车内太凉。
“你手机上挂号了没有。”
收回看窗外的视线,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姜深相处这么长时间了,所以会有意识地回避一下。现在他这一开口,我又看向他。
我拿出手机打字,[什么挂号]
“不是要去医院检查吗,不管是精神科还是体检科,至少去查查你也放心些。不会让你觉得是自己有问题,才看见我。”
“也是。”
他倒是提醒我了,我俩一块研究挂号的事情,有个阿飘在旁边商量,这件事完成得还挺快。
我挂上了明天上午八点的号,办完这件事,我俩又沉默了。
本身从初中开始到大学,我俩就渐行渐远,现在因为灵异情况,我俩阴阳相见,算是被迫绑在一块?
如果他的家人也能看见他,姜深就不会跟在我旁边了吧。
[明天我去医院检查,你怎么打算的?]打好字,我将手机屏幕倾斜,让他看见。
姜深理所当然地说:“和你一起去医院,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的回答和我预想中的一样,我没有反对,就当是背后灵了。他说陪我去医院,我心底还挺高兴的,这该死的暗恋。
翌日一早,我收拾好了准备去医院体检。刚出门就看到对面穿门而过的姜深,他对着我打招呼。
这个场面头一次看见还是很让人心头犯怵,他半截身体卡在门上,对我挥手。
“早上好,梁从容。”
“……”
我像是卡机的电脑,过了一会儿才眨眨眼,要是我也抬手打招呼,搞不好会被他家的智能门锁录进去。
看着就是我对着空气打招呼,会更加诡异。
少年阿飘跟着我进电梯,一路出了楼道口,我才戴上耳机,开口说话。
“跟我检查很无聊的,还有一些私密检查你不准跟我进去。”
“你别把我当变态,我是这种人的话,这会儿就已经在别人床板下了。”
“……”话糙理不糙。
“行,你要是没事做,就到医院附近逛逛。”
“你担心我无聊?”
总觉得他问这话怪怪的,好像自己很关心他一样。但他都死了,我谦让一下也没什么吧。
“对啊,怕你无聊干缺德的坏事。反正我对医院也不熟悉,有个阿飘正好作伴了。”
我扫码一辆小蓝车,挎着包去往医院。我先前还担心姜深能不能跟上,他直接坐在后座,搞得我后背一直凉飕飕。
在医院大门口下车付费,我带着姜深摸索着进去,先是去了大厅看地图,然后发现问诊台,问好后就去体检科。
“姜深,医院有没有别的阿飘。”
“感觉应该有,但我没看见。”
“……”
我现在觉得医院的冷气开得很足,更冷了。
一路上不管是做什么检查,姜深都在我身边,没来由给我一种安心感。
他一个阿飘能穿墙,楼上楼下来去快捷,哪边检查排队的人少,他就先让我过去。
不到一个上午,我做完了所有的检查,报告会在三天后出来。正好三天后我再来精神科查一查。
走出医院,我想着要去吃饭,看向身旁的阿飘。
“你能吃东西么?比如吸阳气或者是食物的气息,还是直接给你烧纸?”
“不是很清楚,你放心,没吸过你阳气,也不会抓你来阴间。”
“谢谢你啊。”
“不客气。”
“那我们试试看,你还能不能吃东西。”
我去了一家店铺,点了一碗馄饨一碗面条,姜深看着面前的馄饨,好玩地去拿筷子。
他是碰不到这些东西的,但又能用自身的鬼魂能力去影响,比如让筷子动起来。
在镜头下看着,就像是筷子没放稳,滚动掉在桌上。
姜深目前吃不了,最后是我一个人吃了两碗,他跟着我飘出店铺,我肚子胀得不行,但也很满足。
“梁从容,你就是想吃两份吧。”
“这都被你看破了,胃口回来了,得多吃点。”
“……”
这里离光明小区也不远了,几公里我慢慢走也行。从包里拿出遮阳伞,我慢吞吞地走,姜深也进来伞下,他的半个脑袋都穿模了。
姜深:“你的伞撑高点。”
我扭头看他穿模的脑袋,“……影响不大吧。”
他不说话,使坏给我吹冷风,好比抓起冰块往我皮肤上擦,我冷得脖子直缩。
“幼稚鬼。”我拿稳伞,严肃地批评。
姜深不钻伞了,就在太阳底下飘着,“你四级考过了吗。”
猛地听到这个问题,我都以为是我妈在检查。学霸的癖好又发作了是吧。
“低空飞过。”
“准备考六级吗。”
“学校没要求就不考虑。”
“建议你考一个。”
“我什么成绩,你不知道吗,太麻烦了。”
“但现在有我……”
“我只想躺平。”
没听他讲完,我不感兴趣地搪塞过去,姜深没有说太多,他识趣地不再提这茬。
看我没有朝光明小区的方向去,姜深立即问,“去哪?”
“香烛店,弄点天地银行,给你打钱。”
我的话让他笑了,看来我还是有点子幽默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