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了姜深,但这不是活生生的他,通俗点来讲应该是鬼魂。

除了魂淡一点,多了些莫名其妙的能力,他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超度你师兄?你还让我少看点网络文学,你这不是已经有门派了?宁采臣和聂小倩再加个燕赤霞?聊斋志异?”

姜深嗤笑,“我是聂小倩,你是宁采臣还是燕赤霞?”

他只是挤兑,我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一转开视线,姜深就不再开这个玩笑,只说道,“它比我先出现,叫一声师兄没什么问题,学你的幽默。”

我:“我哪里幽默了。”

姜深:“……”

看他被我反问得无话可说,我再次问道,“所以阿飘有没有门派?”

“至少在我的认知里,还没有遇见。”

他还是那个性格,对于自己不太确定的事情不会一口咬死。鉴于只有我能看见他,超度这件事好像只有我能去做的样子。

也是最近看了不少短视频,我转念一想。

“这不就是玄奇鬼故事的开端?主角发现了什么,然后展开任务。先不说怎么去超度,我是不是超度了这个,还会有下个?从此我就变成捉鬼大师?”

姜深这次不说我异想天开了,手指摸着自己的下巴,语调轻飘飘地说,“讲不好哦,你怎么想?”

他没有强迫我接受这件事,我的确有自己的思量。只是他在我心目中依旧高大,最终我还是看向他。

“你建议我怎么做。”

“不如你先讲讲自己的想法,我不做一言堂。”他又把皮球踢回来,似乎想搞懂我的考量。

既然被他鼓励了,我就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这件事是安全的,能拿下的,并且做了没有伤害到别人,我可以去办超度的事情。不过我不保证一定能行,你也需要指导我。”

“梁从容,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的,这件事能行。”

姜深给出的这句话让我又产生情绪波动,说不出的酸涩与窃喜在交融。

鼻腔一酸,我忍住自己偶尔涌上来的感性,故作轻松地开玩笑,“你要是坑死我了,到时候我也变成鬼去闹你,这就很尴尬了吧。”

“说什么蠢话,你会长命百岁的。”

生死的话题还是会感到沉重,我也不想继续用这样的话来冒犯到他。

“从容,还没睡呢?”

房门外响起妈妈的声音,想来是门缝下面漏出去的光暴露了我的情况。

我提起嗓音回道:“马上睡。”

“嗯,早点睡,明天八点钟要去浮云道观。”

提醒后,我听到妈妈脚步声远去。因为在楼下看到小孩阿飘,现在在房内又发现姜深阿飘,我完全忘记了去道观求福的事情。

本身这件事也是我起的头,算是家里人都陪我去的,毕竟只有我遇见了灵异事件。

可现在魂都飘我面前了,还有必要去吗。

姜深抱起双臂,对于我一家人要去道观的事情没发表意见。我感到有点不太好意思,就解释了一番。

“这几天不是一直发生灵异事件,所以我想着去道观看看。”

“嗯,理解。”

“我去道观,道长能察觉你吗?”

“不知道。”

姜深答得爽快,看他这无所谓的样子,我倒是有点急了

“那你明天是在小区里,还是和我去道观。这个对你会有危险么?你说要给那位师兄超度,那你自己呢?你们变成这样了,还有没有来世?或者像开心鬼电影那样,你直接投胎转世?”

“好问题,我也很好奇。”

“……”

“明天跟着你们去一次。”他略微思索,做出了决定。

我开始感到担心,“万一你被道长收了怎么办?”

“万一道长看不见我呢。未知的事情,只是去猜很难进行下去,不如去探探,总比自己预设发展要好一点。”

我还是犹豫不定,但我俩确实对于玄学不清楚,得要探索才行。也不能让他一直这么孤魂野鬼下去,搞不好还得要超度姜深?

“那超度师兄的事情呢?”我又问。

“这个不急,师兄已经在小区十多年了,它不害人,喜欢凑热闹看广场舞。等我们去过了浮云道观,回来再说。”

“……”

被他这么一解释,倒还觉得那半截小鬼魂有点可爱了。

既然商量好了,我就打算睡觉。我换睡衣之前,还不等我提醒,姜深颇有自觉地转身飘出窗外。

“我回家待着,明早来叫你。”

我走到窗户边,被隐形防盗窗阻隔了视线,但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

直到他消失,我又开始出现一种不真实的做梦感。捏捏自己的大腿肉,是疼的,可疼过以后,我还是觉得虚幻。

我一夜没睡好,早上天花板上有声音,我睁开眼,就看到贴着墙面与我对视的姜深。

模糊的视线聚焦后,我在尖叫、做梦、清醒的选项中,选择了用毯子捂住脑袋。

“梁从容起床了,洗洗脸上个厕所,吃个早饭,就该出发了。”

姜深学着我妈的口吻在天花板上说话,我缩在毯子里没动静,生怕他用自己的能力把我的结界都掀开,我死死地抓着毯子。

隔着夏天的空调毯,我感觉到脊背传来凉意,应该是他飘下来了。

我掀开毯子一部分,凉飕飕的冷感消失,他在床沿边漂浮,无奈地催促。

“起床了,难道你在等张阿姨叫你?”

如果是我妈叫我,那我可不敢磨蹭。我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睡衣,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流口水,也没有睡得颠三倒四的。

但我依旧没有放开毯子,而是说道:“你去客厅。”

姜深没问为什么,他飘出去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穿门而过。他不在房间,我就轻松很多。

换上T恤和牛仔背带裤,把毯子折叠,打开房门走了两步。我看到姜深乖乖地站在沙发旁边,而爸爸在一无所觉地用扫地机扫地,时不时地从少年的身体穿过,像是游戏里穿透的模型。

很惊奇的一幕,可能以后会成为常态。

在卫生间弄清楚后,我顺势敲梁晟晟的房门把他喊醒。爸爸打扫了客厅,他说妈妈去外面买早饭了。

我点点头,眼神又掠过像是来做客的姜深,“爸,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沙发这块比较凉,是不是空调对着吹的关系?”爸爸指着姜深站着的附近。

我看了眼在墙角靠着的柜机空调,早上根本没开。

“可能是窗户吹风对着的吧。”

睡眼惺忪的梁晟晟穿着睡衣打着哈欠从姜深身体中穿过,傻弟弟冷得哆嗦一下,又没什么感觉地去了卫生间。

姜深一句话没和我说,自己默默地去了墙角和空调一起罚站。

早饭是煎饺、豆浆、稀饭、豆腐脑之类的,我选了几个自己爱吃的。只是吃的时候,我难免去看墙角的姜深。

鬼还需要吃东西么?还是要给他烧纸钱?吃穿用度都烧给他?

现在殡葬业的发展也是很快的,假如我烧一个纸扎飞机过去,他的鬼魂是不是能开飞机了。

带着奇思妙想吃完了早饭,我已经确定家里只有我能看到姜深。

去道观的事也不想惊动姜家,虽然本人的阿飘就在我家。

由于我还没学车,家里是爸爸开车,妈妈坐副驾驶。我和梁晟晟往后座去,姜深就跟着我飘进后面。

梁晟晟搓了搓胳膊,“姐,你有没有觉得后座有点凉。”

当然了,姜深就坐在我俩中间充当空调,能不凉快么。但我不能这样说,只反问道:“凉快点不好么。”

梁晟晟趴在窗户边嘀咕,“挺好,感觉车内空调都不用开了,省油。”

我们一家人都觉得不用开空调,只是觉得可能早上没那么热,根本不会想到是有鬼,姜深只是无辜地看着我笑。

八点钟顺利出发,十点多到达浮云道观。

山上的道观总是要爬坡的,山的高度也不是特别高,所以没有索道之类的,也就垂直几百米,爬一爬就到了。

顺着有些岁月痕迹的台阶往山上去,一家人像是来郊游的,走走停停,还在路上打卡拍照。

梁晟晟还和同学视频,说自己来道观。我一个人走在队伍最后面,旁边是悠哉的阿飘。

我戴上耳机,假装是在打电话,开始低声讲话,“你没有哪里不舒服么。”

姜深:“问我?”

我:“嗯,我没打电话,做样子的。”

“没什么不舒服,还觉得山里很惬意,你看这绿色多好。”

少年抬手指着台阶外的林子,这么看过去确实心头舒畅,耳边时不时传来鸟雀蝉鸣的声音,夏天的气息很浓郁。

停下脚步,我望着满眼的绿,有深有浅,而姜深的影子也出现了淡淡的嫩绿色,好似变色龙。

“梁从容,你看,这里有雏菊。”

姜深指着台阶边沿的几丛雏菊给我看,黄心白花有几分俏丽,就这么依偎在风中。

我拿出手机拍了几张,“你说,我能不能拍到你?”

镜头对准了姜深,我肉眼能看见他就在眼前,可手机镜头却无法识别出来,雏菊就是雏菊,没有那个看花的少年。

我按下拍照,相片里只有花。

心中略有伤感,却听到他催促说,“你被晟晟丢下好远了,追上去吧。”

一抬头,蜿蜒的台阶上,家人的背影小了很多,我收了手机,赶忙两步一跨追上去。

道观并不恢弘,建筑不新不旧,有点年岁,但又看得出来没有多少岁月沉淀。

石碑上面写着浮云道观的简历,零零年建立的,看来也就二十多年的历史。总体给人的感觉是宁静悠闲的,跨过门时,就看到了散养的鸡鸭,还有旁边打瞌睡的狗和猫。

我时刻注意着身旁的姜深,他和我一样,没什么反应。确实不像小说里那般,出现什么伏魔阵,把他这个鬼魂给收走。

烧香拜神,捐点香火钱,我们见到了抱着小土狗出来的道观道长。

白道长是个有着山羊胡的清瘦大叔,看上去很开心很随性的样子。他和我爸唠嗑,说的是车子房子升职加薪、养娃就业之类的世俗事情,偶尔讲一讲玄学。

我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好像觉得这位白道长特别接地气,没有那种仙风道骨的疏远感。

白道长看了我身旁一眼,我捕捉到他的视线,那是姜深站着的位置。

因为我一直在集中精力观察,所以我认为白道长一定是有感应到什么。

今天来道观的人不多,家里的人都有机会和道长聊一聊。我是最后一个去聊的,白道长看我的眼神格外不同。

他先是笑眯眯地绕着我走了一圈,“你身边挺凉快啊。”

姜深在我耳边说,“他看不到我,但应该能察觉点什么。”

我拿出手机打字,询问姜深我要怎么交代,姜深看着聊天框的内容,开始给我教怎么讲话。

白道长就问我最近有什么情况,有什么烦心事,想要求得什么。

我说邻居家的孩子没了,又是一块长大的,最近一直幻听幻视,好像对方还在身边。这话就和李阿姨说得差不多。

白道长是个很好的听众,我对着他单方面讲了半个小时,他很认真地在宽慰我,“小姑娘,去医院挂号检查一下。”

我:“……”

姜深:“噗——”

这是不是有点滑稽了。

“检查了,身心无事,你和家人都放心。若是心中觉得有欠缺,这个香囊送你。”

香囊是手工制作的,做工粗糙,带着淡淡的熏香气息,上面用针线歪歪斜斜地缝着从心二字。

“你当像你的名字那样,遇事从容,遵从内心,若今后还有问题,也可来浮云道观找我。”

捏着这巴掌大的香囊,我忍不住问:“白道长,你说世上有鬼吗。”毕竟这家伙就在我旁边站着的。

捋过胡须,白道长眼睛朝天看,“难说。”

“那电视里或者视频里那种超度,真的有用吗?”

“自当是有一定的作用,超度不就是完成遗愿么。不管是鬼还是人,都度过去了。”

听完,我的视线定在姜深身上,他有什么遗愿没完成?是担心他的爸妈吧?还有未尽的学业?